“唉,那皇后去慈安寺上香還能把命丟掉,這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p>
“你小聲些,不想要腦袋是怎的,這種事能拿出來大聲宣揚的嗎?再者,現在是國喪,你就不怕被巡邏的官兵聽見了把你投進大牢?!?/p>
“說說而已嘛,難不成死人還能被我說活了?”
聞言,我終于忍不住,剛剛喝下的茶水悉數被我吐出來,濺了對坐的人一身。
“看把你樂的。被人在身后嚼舌根還能樂成這樣,我倒真個服氣你?!睂ψ娜溯p瞥我一眼,毫不在意地彈去身上的茶葉。
“我在想,若是我此時回過頭去對那人說我活了,不知道他會做何種表情?”我悄聲笑道。
“那只能等你試過才知道?!睂ψ娜艘残?,不忘夾一箸菜放到我的碗中?!皠e只顧著聽墻角話,多吃些。從昨夜到現在你可是粒米未進。”
我點頭,抬筷時不覺又聽到身后人的低語。
“聽說了沒有,尚書府遭血洗,狄尚書慘死家中呢。”
“真的?我怎么沒有聽說?”
“這事早就被皇上壓住了。若不是那夜我恰巧去尚書府倒潲水,我也不會知道這些。據說那玉貴妃在宮里尋死覓活,發誓定要將兇手找出陳尸城門以解心頭之恨。”
“怎么就跟玉貴妃又扯上干系了?”
“你不知道那玉貴妃是狄尚書的寶貝女兒嗎?那狄大人即是尚書又是國丈,這次可是有好戲看了。不過說來也奇怪,皇后娘娘西歸,皇上下旨舉國上孝。怎的輪到狄大人了就沒了聲息還盡力壓制呢?”
“皇親貴胄的事你管那么多作甚?老老實實吃你的飯菜喝你的水酒就成?!?/p>
“也是。不管了,來來來,喝?!?/p>
“喝?!?/p>
聽及此,我有瞬間的失神。腦中似乎有一根線一閃而過,待我再細細回想卻怎么也無法抓住??傆X有什么地方不對,可真要論起來,又實在說不出。
“回神?!?/p>
“什么?”我下意識反問道。
“菜涼了,連大夫。”
“知道了,月先生?!蔽倚?。
是了,坐在我對面的便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月樓。昨個夜里看見月樓將頭套取下時我著實愣了許久,愣完之后便是郁悶。之前總覺小春來歷不簡單,卻怎么也不曾想易容除了戴張面具外自然還有頭套可用。知道是他,我已然放下心來,也不再去計較那個所謂小春到底是否真的存在過,只想跟著月樓走的越遠越好。
只是等天亮打算出城門時出了些小岔子。宮里下旨全城戒嚴,我除了望著城門長吁短嘆外別無他法,只得找家飯館先稍作休息,等天黑時再溜出城去。這會,在飯館里坐著,想必在旁人眼中,我們也不過是一介普通人。或者說,是兩個著白衫的男人,唯一區別只是一個面目清秀一個面目可憎而已。我又變成從前的連青,而月樓,也不是尚書的公子,只是一個久居世外的學醫之人。
此刻,我忽地明白心中那種怪異感是出自何處。
“月樓,你怎么會沒有異樣?”想到,我索性直接說出來。
“什么異樣?”月樓反問。
我一時語噎。難道要我開口問他為何自己的爹爹慘死他會如無事般坐在這里與我談笑風生?且不說他會怎么想,單是我自個兒都覺那話說出來只會教人憤懣,畢竟再怎么說狄尚書也是被我間接害死。
“你指的異樣是說我為何在自己的爹爹慘死后還能置若無事,對嗎?”月樓輕笑。
我尷尬點頭。
“人已經死了,傷心也是徒勞。倒不如向前看,讓自己早些忘記才好。你可以視我為無情之人,只要不是憐憫便可?!?/p>
我無言以對。
“放心,姐姐不會讓兇手逃匿。而我的任務只是將你安全帶回冷月莊即可?!?/p>
不知怎的,聽月樓的一番解釋無懈可擊,偏偏在心中總覺有些不適。只是聽到他說的任務時,我的注意又被悉數轉到那上面。冷月莊,那座跟我沒有關聯但又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莊子,恐怕會是我度過余生的地方。想著自個兒要鎮日對著冷行云的冷臉,我只覺后背一陣陣發虛。
“怎的一臉苦相。不想回去?”月樓饒有興趣道。
“我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慢慢熬日子?!蔽铱嘈Α?/p>
“好。等跟莊主見過面后我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痹聵切?。
我訕訕別過頭。飯菜這時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索性起身離開。幸好月樓也不再多言,結帳后尾隨我出了飯館。時間還早,無處可去之下,我只得信步在城里逛,月樓跟在后邊亦步亦趨,拋卻那股子出塵的氣質,怎么看都是一副小廝樣。走不多時已經能看見匯通錢莊的金字招牌,想著日后大概不會再回來,我沖月樓點點頭便朝錢莊走去。
尚未走近,一旁的喧鬧聲已經將我的心思又引了過去。反正也無事,我第一次任憑自個兒好奇心滋長,人也跟著走過去。走近了才發覺是個乞丐躺在地上,一身的酸腐味刺鼻的很。周身只有一件破衫,看樣子似乎受過重傷,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有蛆蟲在蠕動。人躺在地上動也不動,只有隱約顫動地胸膛提醒眾人他還活著。不過看起來離黃泉也不遠了。
對這個乞丐來說,死了多少也是解脫。偏偏我慈悲心突然泛濫,自人群中穿過去便在他身前蹲下來查看他的傷勢。似乎是燒傷,因為沒有處理過傷口,傷口已經腐爛,隱約可見森森白骨。大略看一眼,我心下已經有數,這個人我能救活。不再耽擱,回身招呼月樓過來便抬起小乞丐朝人群外走去。周遭的人紛紛躲開,隱隱還能聽見吸氣聲。我完全忽略不計,只教月樓注意腳下。月樓眉頭緊皺,倒也沒有多說,待出了眾人的包圍便將我推開,一人抗起小乞丐便朝前走。隨著晃動,小乞丐身上的蛆蟲紛紛掉落到地上,有些還粘在月樓身上。我在后邊看著,只覺喉中堵塞的很。
沒走幾步,小乞丐的頭發全都散落開,臉也隨之露出來。不經意看了一眼,我生生頓住腳步。
“等一下?!蔽一琶﹂_口道。
“怎么?”月樓停下,回身一臉詫異。
“她?!蔽翌澆怀陕暋?/p>
“是連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