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院落的大門時,想著或許念兒會迎上來,然后笑說,“主子,您回來了。”
倒是有人迎了過來,只惜不是念兒。想來也對,念兒已經故去五年之久,若是真個還能出來才會叫人覺得恐怖。瞧著眼前一左一右兩個壯漢子,我無奈一笑。
“你是誰。”一個漢子先開了口。
“從前住在這的。今個回來瞧瞧。”我淡淡道。
“原來是個念巢的雛。”另一個漢子笑。“快點走。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我不該來,那何人該來?”我樂。
“哪那么多廢話。”先前的漢子怒聲。“不走就把腦袋留下。”
“腦袋自是不能留在這,只是這院中關著的人,我也要一并帶走。”我搖搖頭。
“待我摘了你的腦袋看你還能不能說這些個狂妄的話。”漢子怒喝一聲,亮出腰側的佩刀。“看刀。”
眼瞧著那亮晃晃的刀落下,我懶得閃躲,只任那刀迎頭劈下。只在刀尖快要觸及我的鼻尖時方才出手穩穩捏住了刀身。漢子吃楞,愈發用力。站在旁邊的那位也忙不迭抽刀過來。淡淡一笑,捏住刀身的腕稍轉,借著漢子使出的蠻力將刀身反推了出去,只推到離他一步之遙的漢子頸前才停住。執刀的不敢再動,唯恐砍了同伴的腦袋。受刀的也不敢再動,唯恐腦袋落個莫名。
“這算不算借刀殺人?”我笑。
兩個漢子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你家主子還在我那邊。所以,今夜來我只是想帶院中的人走,無意為難二位。也請二位給個方便,可好?”
說完,我兀自松手。兩個人倒也識趣,收了刀便乖乖退到一邊。瞧他們的樣子,想來已經妥協,心下忍不住便送了一口氣,正待抬腳進去,抬眼間,卻冷不丁瞧見身邊不知何時已經圍上不少的人。瞧不清有多少的人,但那明晃晃的刀影卻是格外的刺眼。看這陣勢,我免不得便是一陣苦笑。饒是無戒,來這也絕不敢明目張膽,我卻大搖大擺走進來。想也知道,李遠絕非等閑,否則單憑這小小庭院怎的能困住我爹?更何況荊晟也不是文弱書生。
“這下麻煩了。”我哀聲。
刀光劍影圍成的圈子漸漸收攏,我本是抱著拼死之心,身旁卻是一聲細響,左右便多出兩個人來。以為是來襲之人,轉身一瞧,我倒先愣住。來的竟是厲霆與厲雷。
“少主子,這交給奴才,您先走。”厲霆低聲道。
有人幫忙,我自是樂得輕松。沖兩人咧嘴一笑,我縱身便躍上房檐。反正此處不用我再浪費神力,倒不如早些去尋著爹爹好離開這地方。這庭院我到底住了半載,何處能藏人心下也清楚,當下便直奔那后院。立在屋檐上,依稀能瞧見屋里透出的光亮。三間廂房,除了北面一間,剩余都有光亮透出來。懶得挨個掀開瓦片,索性跳下去,隨便挑一間推開。還好,沒有推錯房門。桌前坐著一個挑燈夜讀,床上弓起個影子。
“這囚禁的生活倒也逍遙。”我笑。“不過秉燭夜讀這種事還是少做得好,免得傷了眼。”
桌前坐著的人顯然一震,手中的書本滑落在地毫不知曉,只愣愣抬頭,唇抖了半天說不得話。
“怎么,不樂見我?”我挑眉。“還是怨我深夜前來擾了你讀書的興致,升哥哥?”
荊晟卻是一個箭步沖過來,狠狠將我揉進懷中。力道之大,我只覺胸口一陣憋悶。
“輕些。你要憋死我是怎的。”我皺眉。
荊晟這才訕訕松開,只是一個勁拿眼瞧我,到底說不得話。
“李伯的身子可好?”
“好。”荊晟困難點頭。“只是年紀到底大了些,又受了刺激,身子遠不如從前。”
“只要無性命之虞便好。”我笑笑。“難為你了,一直呆在這照顧李伯。這份情,我記下了。”
“不是。清漣。我。”荊晟急急開口。
“噓。”我作勢噤聲。“夜還早。老人家一向淺眠。你若吵醒了李伯怎么辦?”
荊晟憋紅了臉。
“現在沒事了。升哥哥,還要勞煩你一件事呢。”我笑道。
荊晟靜靜瞧著我,只待我開口。
“明個一早,你送李伯回京。我這邊還有些事要做。等事忙完了我便回京去找你們。可好?”
“你一定要來。”荊晟悶悶道。
“自然。”我笑著點頭。“好了,去歇著吧。明個就麻煩你了。”
說著,我折身便欲退出房間,荊晟卻猛地探手抓住我的臂膀。勁道大了,不覺便有些痛意。我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你會來的,對嗎?就如你會出現在這里一樣。”荊晟直直定定瞧著我。
“會。”我輕輕揚起眉。“事情總該有個了結。不是嗎,升哥哥?”
自荊晟房里退出來,我只提步到對面尚有光亮的房前。想著徑自推門進去,臨到推門時,又頓了一下,換做輕敲兩下。許久房內才冷冷傳來一記嗓音,除了我那如萬年冰的大爹爹,還能有誰?
“想進就進來,杵在門外做什么。”
聞聲,我方才推門而入。冷行云亦是端坐于桌前,手邊胡亂堆了些薄如蟬翼的面皮。
“一個挑燈夜讀,一個忙于手工,這囚禁的生活都是這般輕松?”我樂。
“不挑些事來做,豈不無趣?”冷行云頭也不抬。
慢慢走到桌前,手探入懷中取出當日懷安交與我的丹瓶推到他面前。一聲幾不可聞的哼笑隱隱傳出來,我權當罔聞。
“物歸原主。這么金貴的東西我可舍不得糟蹋。還給你,日后換些銀兩出來權當我給你的贍養費,可好?”我樂。
“沒出息的家伙。對著那個男人就失了魂,軟了手,丟盡我的顏面。”冷行云抬頭,一臉譏笑。
“爹。”我輕嘆,順勢在桌邊坐下。
不出所料,一聲爹喊出口,冷行云又消了火氣,只是一張臉還是掛滿了冰霜。
“他有一個孩子,喚作玉哲兒。是個機靈可愛的孩子,只比懷安年幼一歲。我是打心里喜歡他。結果便怎的也下不去手。”我垂眉。“而且,我不想讓懷安難過。”
“他甚至連懷安的存在都不知,你還有顏面說不想叫他難過?”冷行云譏笑一聲。“若真是為了孩子,當初就不該叫他到這個世上來。”
“懷安沒有回來,對嗎?”我猛的抬頭。“若是猜的沒錯,他現在應該知曉懷安的存在,只是不知他的身世而已。”
“你說這些是想告訴我,日后讓我的乖孫留在那骯臟之地?”冷行云瞇起了眼。“那我就幫你了結他的命。”
“我是想告訴你,京城之中,還有一個清漣。她日后會擔起撫養懷安的重責。爹爹,以后你的莊子要熱鬧了。”我笑笑,手不覺覆上胸側。“前些日子,這兒,已經到了極限。我便扎了一枚銀針進去。過了這么久,想來也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爹爹,您不會叫清漣失望,對嗎?”
萬年不變的俊顏,終于浮出了一絲怒意。冷行云猛地拍案,桌角就那么直愣愣的斷開。
“誰允許你那么做的。”冷行云低吼一聲。
“拖下去也不是個法子。”我笑笑。“再說,少了我這個不孝女在你身側,你豈不是樂的清凈?”
冷行云再不言語,只狠狠瞪我一眼后便扭過頭去。瞧他那模樣,估計一時半會消不得火氣,我慢慢起身,朝他深深一拜。
“明個就讓無戒送您回冷月莊。我回京將懷安接回來。爹爹,保重。”
說完,我躬身慢慢退出房去。身后傳來一陣瓷器碎裂聲。無奈一笑,糟蹋了那滿屋的家什。
出得房來,院內靜靜悄悄,想來這會功夫爭斗已經了結。懶懶踱到前院,果見滿地的尸首。厲霆厲雷二人跪在院中,動也不動。
“奴才恭請少主子回宮。”
“起來吧,地上冷。我會回去。”我淡淡道。
聞言,二人方才站起身來。
“來時,你家主子說過什么?”我笑。
“皇上吩咐,要奴才護少主子周全。”厲霆低低開口。
“只有這些?”我揚眉。
“皇上說了,若是少主問起,便說宮內有少主子要尋的東西。”厲雷代答。
“回吧。”我點點頭。“他不覺累,我卻是沒了興致。早回去早安生。”
“少主子,請。”二人同時做個請的手勢。
斂了笑意,我慢慢越過那滿地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