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的事，就算做再多的掙扎也不過是徒勞。終點早已擺在那兒，繞多少路還是能瞧見。盡管那結果不被樂見。

“漣兒，若是終點相同，至少，你可以選擇怎么去走。”爹爹的話慢慢蕩在耳側。

“早知繞彎會浪費諸多心神，倒不如那會直直走過去算事。”我自嘲。

“一條路從頭走到尾，哪有什么樂子？會錯過中途美景的。”一道嗓音涼涼插進來。

“我只知道，你若是不閉緊嘴巴，倒會擾了我看景致的心情。”我懶懶堵回去。

“嘁。有什么可看的？來時還不是看了一路？統共不過那幾顆掉光葉子的樹。”

“心情不同，目的不同，進到眼中的景物當然也不同。”我淡淡道。“你這經久流連于外間的人，怎么會連這種簡單之事都不清楚？還是說，你從無欣賞美景之心？可惜了。”

李遠一時語噎，憤憤別過頭去，再不肯搭理我。

“那場改朝換代的爭斗過后，這片土地滿目瘡痍。最后一次走過時，眼中只見荒涼，甚至連吹過的風都充斥著濃重的血腥。那時在想，要多久才能見到恢復生機的世間？十年？二十年？抑或是更久？”我慢慢放下車簾。“僅僅五年過后，我又瞧見了這美景。”

“一歲一枯榮。不知道這個道理？”李遠哼聲。

“若是換作你，你能在五年之內將一個消亡的王朝恢復生機？且不說還是以入侵者的身份統治一個外族人的王朝，你真的可以？”我笑。

“你怎知我就不可以？”李遠不滿。

“倘若你真有心做個好皇帝，當年就不會將皇位扔給李恒自己跑出去逍遙。”我挑眉。

李遠再次噤聲。

“戰爭，任誰也不樂見。那些個隱于市的前朝勇士安安靜靜生活了多年，你真個就以為憑著一枚小小印鑒就會重拾刀槍為那所謂王室爭權奪利而重回疆場？”我搖頭。“不會的。即便是違了心愿重回疆場，又有幾個人會甘心拼命？”

李遠白我一眼，扭過頭去。

“你真個就喜歡坐到那燙手的位子上？”我稍稍停頓。“還是說，你只是閑來無趣，想把自己的榮華討回來，然后扔給自己兄弟，自個再跑出去逍遙？”

“那會你吵著要安靜看風景，現在又兀自說個不停。你這個家伙還真是有趣。”李遠咧嘴。

“我也覺得自己最是無趣。”我笑笑，倚在車廂邊慢慢閉上眼。“平靜安逸的生活，誰不想嘗試呢。”

馬車徐徐前行，坐在車里倒不覺太顛簸。該做的事做的差不多了，回去也就不急在一時。慢點走也好，能想想剩下的路該怎么走。只是，身子卻如脫力一般，靠在車邊竟使不出半點氣力。勉強抬手覆在胸前，只覺心跳若有若無，就連呼吸都覺困難。忍不住便是一笑。

“到時候了，真好。”

“什么到時候？”李遠疑惑著開口。

“我說自己到時候去下面了。”我笑笑。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李遠嘟囔。

淡淡一笑，我繼續閉上眼假寐。

最后，是被李遠搖醒的。睜開眼，正對上李遠不滿的雙眼。

“坐在車里也能睡死，真是佩服死你。”

“什么時候了？”我揉揉作痛的肩膀道。

“申正。”李遠撇嘴。“你睡著時怎么跟個死人一般？一點氣息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車里放了具尸首。”

“那下次再瞧見我這副模樣時就不用再費力喊我了。”我笑笑。

“莫名其妙。”李遠扔我一個白眼。“你那兩個忠實的奴才問你是停下投宿還是繼續趕路。”

“走到哪里了？”我問道，順手掀開車簾。

天已經黑透，隱約瞧見前面有亮光，似是個村落。馬車停在這我倒是有些意外。按理說，厲霆他們不會錯過投宿的鎮子才對。

“怎么停在這里了？”我奇怪不已。

“還不是怨你。”李遠恨恨道。“一個時辰前我就喊你，結果你死活沒有動靜。他們兩個又只聽你的吩咐，你沒發話他們當然繼續趕路。這會要不是喊醒你了，估計今夜會直接趕回京城。”

“那豈不是更好？早點解毒你也好早點離開我這個煩人的家伙。”我笑。

“那也得填飽了肚子才成。”李遠愈發惱怒。

“好了，到前面的村落讓你好生休息一番，順便填飽肚子，可好？”我聳肩道。

李遠悶悶縮回車邊，再不肯搭理我。我笑笑，權當不見。探身過去掀開車簾，厲霆厲雷穩穩坐在車轅上。

“到前面村落瞧瞧，看今夜能不能在那留宿。”

兩人并不答話，只長鞭一甩，加快前進。那村落看起來不遠，真個要趕過去了，卻也走了近一盞茶的時候。待馬車停穩，我正要下車，厲霆的聲音卻低低傳了進來。

“少主子，這村落有古怪。”

聞言，我稍楞。掀開車簾一角來看，只瞧見偌大的村落竟沒有一點光亮，只有村頭的牌坊上掛著兩只大大的燈籠，紅慘慘的燈籠上印著個靈字，除了怪異還是怪異。

“哪有人會在紅燈籠上寫靈字的？今個還真是見景了。”李遠嘖嘴。

我并不答話，只瞧著莊子出神。從前在這路上往返了多次，從未曾見過這個莊子，今日卻見到，仿佛這莊子是一夜間從地下冒出來一般。

“你信這世間有鬼怪嗎？”我扭頭沖李遠笑。

“無聊。”李遠哼道。

“真的鬼怪倒也有趣。若是人扮的鬼就真個無聊了。”我笑笑。“厲霆，來時的路上，你可曾瞧見什么古怪的地方？”

“奴才一直走在大路上，瞧見光亮后便朝這邊趕。說到古怪，便是來時總覺路平緩得很，全然不像鄉間的道路。而且那光亮似是會挪動一般。”

聞言，我慢慢笑將起來。“之前不曾見過這村落吧？”

“奴才不曾見過。”厲霆厲雷一并點頭。“少主子，您回車廂里坐好，奴才現在就趕車回去。”

“不用了。你們瞧瞧回去的路，可是還有？”

話方說完，李遠第一個跳下車來。回頭看了兩眼，李遠已經哀號起來。

“路怎么會變成樹林了？”

厲霆厲雷聞言也一并回頭去看，轉回頭時臉色無不難看起來。

“路還在，只是我們看不見而已。”我笑笑。“有個討厭的家伙擺了個陣勢，我們到陣中央了。”

“那你還不找路出去？”李遠抬高了嗓音。

“我又不是高人，怎么會解？”我雙手一攤道。

“那怎么辦？就困死在這里？”李遠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既然費了這么大的氣力引我們進來，不到村落里看看豈不是對不住施法之人？”我笑。“門前高掛的燈籠擺明是為了迎接我們，那就進去瞧瞧了。”

“我不進去。”李遠賭氣。

“隨你。”我聳肩，只沖那二人點點頭，二人默默下車站在我身后。“待我們走進村落，恐怕這里的陣勢又會變化，到時出什么亂子可不要怨我。”

李遠緊緊皺起眉頭。我好笑，站在原地等他下決心。還好，這個決心下的并沒有太久。半炷香的工夫，李遠已經慢慢走下車來，不過瞧他的樣子，破有些不情不愿。

“好了，走吧。早些進去了說不定能趕在天亮前出了村落趕回京城。”我笑道。

厲霆厲雷二人當先一步跨進村落。我隨之進去，李遠殿后。走過牌坊再回頭來看，外面已經漆黑一片，再也尋不到馬車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