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爺,小店店是小了些,人一多就有點吵著小爺了,不過出門在外,總是不如在家方便,還請小爺將就些。要不,我把飯菜送進小爺的房間,免得打擾小爺溫書。”掌柜的倒是八面玲瓏。
回房間去?這倒是個好主意,我起身欲走。
“哪來的小兔崽子,在連爺面前也敢放肆,還不快些向連爺賠禮道歉。”看來認識連夜軒的人不止一個,有機會就有人拍起馬屁來了。
我有什么要道歉的?你們都能說話,我為什么不能說,不過是聲音大了一點,再說了,我又不是沖著他來的,把他推出來,整得好象我就是針對他似的。不過這些話只能放在自己肚子里,不能講出來。
我看向連夜軒,他倒是沒什么表情,一幅根本沒受影響的樣子,自顧自地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倒是他身邊之人面有不愉之色,可能見主子沒有表示,倒也不敢擅自造次。這人平時倒也不是一個恃強凌弱之人,不然身邊之人必會出頭追究。
若是只我自己一個人,我才懶得理會這些,誰愛說說去。可是還有師傅和師兄在,就暫時忍了這口氣吧。不就是放低姿態嗎,我天天都是這么做的,現在又有什么不能做了。雖有人堅持“人活一口氣”,但是在麻煩面前,還是退讓一步的好。
我利落地一抱拳:“小可適才腦子犯渾了,還請各位大爺原諒則個。”
瘦小的身體,稚嫩的聲音,甜甜的笑臉,卻做出成人般的舉動,說出如此成熟的語言,引得大部分人啞口失笑。
那想討好連公子的人見“債主”沒有意見,也不再出聲刁難。
小插曲過去,一切照舊。
師傅一直在一旁打量我,一聲不吭,倒是師兄,一直替我著急,見事情平息了,趕緊扯我坐回座位。我也不說什么,靜靜地吃飯。書是看不成了,走也不好走,那就快些吃完飯,回房間去看吧。
半夜,我突然驚醒,有危險!
旁邊師兄還在熟睡,我悄悄下床,在窗紙上戳了個洞,清冷的月光下,只見連夜軒站在客棧后院里,周圍是他的六個同伴,正在對付十多個黑衣人的圍攻,另有一個黑衣人遠遠站在旁邊,不知是敵是友。連夜軒背著手,依然面無表情,似不為自己的處境擔憂。此人若不是身懷絕技,就必是城府深不可測。
雙方都不說話,黑衣人攻勢很猛,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但連夜軒這邊人雖不多,似是結了什么陣法迎敵,刀來劍往,守得是滴水不漏,時不時地突施殺手,打得黑衣人措手不及。一刻鐘的功夫,人數上占優勢的黑衣人反而傷了好幾人。
突然一聲清叱,一直站在一旁未曾動手的那個黑衣人高高躍起,躍過守陣,從半空中倒立著攻向連夜軒。只見劍光暴長,劍氣縱橫,頓時陣法被破,本來占上風的連夜軒一方突失陣法優勢,落入下風,三三兩兩各自捉對廝殺起來。
那連夜軒也不驚慌,摸出一支玉笛,與那黑衣人對打起來。那黑衣人采取快攻,虛虛實實,虛中有實,實中有虛,一招接著一招,一招未完,一招又至,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連夜軒卻以靜制動,任那劍勢有如狂風驟雨,卻似完全看清了虛實,招數不多,只擋不可不擋之劍,只救不可不救之招。
那黑衣人輕功極佳,僅借助劍笛相交之力就兀自在空中攻擊,始終不落地,而連夜軒則任你身形宛如飛龍在天,腳步始終紋絲不動。若論身法輕靈,黑衣人明顯技高一疇,若論內力強勁,卻是連夜軒穩占上風。一時間,兩人誰也奈何不了誰。
再看那三三兩兩捉對廝殺的人,形勢更加危急,連夜軒這邊已經有好幾個人受了傷,有兩個顯然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突然聽到一聲驚呼“隔空點穴”,再看連夜軒那邊,伴著那聲叫喊,黑衣人疾退,低喝一聲:“撤。”剎時黑衣人消失無蹤,只剩下連夜軒等七人。
只見連夜軒沖著我隔壁房間的方向深施一禮:“多謝相救。”隔壁,不正是師傅的房間!
連夜軒一干人將傷者扶入房中,急急地叫醒客棧伙計去找大夫,看來傷得不輕。不多時,就聽到伙計回報,鎮上唯一的大夫今天傍晚去了鄉下出診還沒回來。隔壁傳來開門聲,一定是師傅要出手了,我趕緊開門,果然不出所料。師傅見我出來,沖我一點頭,我心里一喜,快步跟上。來到連夜軒房中,只見兩名傷員坐在床沿,緊張地盯著躺在床上的人,這個人應該就是那名急需大夫的傷員吧。走近一看,腹部一道一尺多長的傷口觸目驚心,傷口應該已經作了止血處理,但血仍然沒止住。還好腹部肌肉沒有完全劃穿,不然腸子之類的只怕早就流出來了,不過傷口最深處也有一個一寸多長的小洞。
師傅眼睛一掃,迅速打開隨身攜帶的醫箱,拿出一個瓶子,將里面的藥倒在那尚在流血的傷口上,不到一分鐘,血就止住了。真是好藥。
血是止住了,但是傷口左右兩邊的肌肉翻開,不能合在一起,這樣勢必影響傷口的愈合。師傅看著這么長的傷口,也有些為難,即使用布條纏緊,也不可能讓他們合在一起。但是這么長的傷口這種裂開的程度,自然長好的可能性很低。
我有點吃驚,行走江湖,這樣的傷,應該很常見,以師傅這樣大的名頭,不可能處理不了這樣的傷口。
師傅嘆了口氣:“這樣長的傷口也只能這樣了,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說完轉身出門。
出了門,我急忙追上去,扯住師傅的衣袖:“師傅,你怎么不把他的傷口縫上?”
“把傷口縫上?用什么縫?怎么縫?縫了有什么用?”師傅吃了一驚。
難道這個時空還不知道這樣的傷口應該進行縫合?想當初我胃動手術,兩寸長的傷口就縫了十二針,床上那個人這么長的傷口,不縫合怎么可能長得好?
糟了,說了不該說的話。可是話已經說出,收不回來了。
“你的意思是這樣長的傷口有辦法處理?你怎么知道的?”
“我見過別人縫過,不過傷口只有兩三寸長,縫了以后,幾天就好了。”只好胡謅了。
“那你早不說,我們回去試試看。”師傅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能不能救、怎么救人上,讓我一陣汗顏。
師傅帶著我回到屋內,對連夜軒說道:“我這徒兒說有個法子可以試試,你們自己來決定試不試。”
連夜軒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是吃晚飯時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齠年小兒,師傅都不行,徒弟能行?連夜軒的臉色雖然沒變,但心里不知道轉了幾轉了,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見那人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方才開口:“有幾分把握?”
“我只看見過別人用那種方法處理過兩三寸長的傷口,效果很好。”
沉默。
良久連夜軒方才又開口:“這是要拿命來試啰?”
“不試,活下來的機會能有多大?”我冷靜地看著他,反問。反正是死,不如死馬當成活馬醫。
“那就試試看吧。”
得到他的允許,我叫來客棧伙計去燒開水、找針線,伙計的動作很麻利,不一會兒,水也燒上了,針線也拿來了。
我一邊接過針線一邊問:“誰能幫我把這針頭彎一下。”
“彎一下?有什么用?要彎成什么樣?”有人邊接過針邊問。
“稍微有點彎就可以了,至于用處,當然是方便縫了。”想當年,我曾經心疼地看著外科醫生用一枚彎針頭在兒子的額頭上縫了兩針。
我將針線放在開水里煮,自己又仔仔細細地凈了手,撈出針線,讓伙計繼續煮要用來包扎的布條,然后烘干。
回到房間,穿好針線,我站到了傷員身邊,對神志還算清醒的他說:“我要給你縫合傷口,會有些痛,你可要忍著點。”傷員點點頭。
一切準備就緒,真的要開始縫針了。衣服我縫過,縫肉還是第一次,不緊張是不可能的。我定了定神,盡量讓手不抖,開始縫合傷口。
為了讓傷口縫合更好、減輕疼痛,我叫了兩個人一人一邊將傷口翻開的肌肉推合在一起。
還記得當初腹部的傷口拆線時,我是緊緊地盯著看的,好象每一針都打了一個結,那我也這么做吧。
手起針落,一針又一針,終于縫完了,初夏的天氣,我出了一身大汗。那傷員也真是硬氣,這么疼都一直一聲不吭。取來消過毒的干布條,我將傷口包扎好。好了,我能做的我都做了,還救不活的話,就真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我和師傅留在房里以便照顧傷員,連夜軒也留了兩個人陪著我們。
不到一個時辰,病人就開始發燒了,全身發燙,師傅開了方子,差人去抓藥、煎藥。在等待的當兒,我找伙計要來半盆酒,用布巾擦試全身。
師傅見狀,奇道:“這樣有什么用?”
“降低體溫。”
“這樣也能降低體溫?”
“酒干得快,干的時候能帶走部分體熱。”
“喔。”師父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說。
看來這種物理降溫法,這個時空也沒有。我其實也是在小說里面看到的,平時兒子發燒時,我都只用冷水浸濕毛巾敷在額頭。
任憑我意志再堅持,還是快撐不開眼睛了,喚了傷員的同伴繼續用酒擦身,我合衣躺到床上,沉沉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