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看著他,笑得直冒傻氣。
“圖德海!”小皇帝側身,凜然吆喝。
“奴才在!!”圖公公的身影恭恭敬敬地跳了出來。
“你拿上一個蘋果,站在那邊去?”小皇帝揮手指向遠方。
“什么?”圖德海眨巴眼睛,一時反應不過來。
“朕不想重復第二遍!”小皇帝負手而立,語氣一沉,臉色很不悅。
“喳!”圖公公激靈靈地轉身跑了,他先是跑到那邊擺著吃食的桌案旁,抓起了一個紅紅的蘋果,然后又撒開雙腿,按照小皇帝的旨意,一溜煙地跑到了很遠很遠的的地方。
明白了小皇帝要干什么,納蘭容若和曹子清吃驚地瞪大眼睛。
圖德海站在遠處的草坡上,將蘋果放在頭頂上,然后掀起眼皮,規規矩矩地站著,不敢再動。
“喂,你不會是要射他頭上那個蘋果吧?”手指放在唇角,我不可思議地問。
“……”小皇帝無聲地笑笑,露出碎玉一般細白的牙齒,然后接過了一個侍衛遞上來的弓箭。
“這么遠的距離,目標又那么小,會不會太危險了。”我忐忑不安地說,對他這種可能傷到人的做法感到不理解。
“你放心,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小皇帝在張弓之前,輕輕對我說。
我哦了一聲,然后乖乖的安靜下來,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風聲在這一刻驟然凝結。
小皇帝的眉目間流淌著激昂的氣勢。
那一箭射了出去。
箭聲呼嘯猙獰,撕裂了透明的空氣。
圖公公緊緊地閉下眼睛,頭上的蘋果被一箭射穿,向后飛去。
“哇塞!太棒了!”我驚喜地大喊,原地蹦跳鼓掌。
納蘭容若和曹子清相視一眼,也紛紛展露笑顏。
小皇帝神采奕奕,慢慢地從胸臆里吐出一口氣,然后笑意朦朧地低頭望住我。
“想不想試一試?”他說。
“啊——?”我驚駭地張大嘴巴,然后急急后退,搖手:“不行不行!我肯定不行!!”
圖德海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彎躬哈腰著,等待萬歲爺的夸獎。
沒想到,小皇帝高貴肅然地又說:“你抱上一個西瓜,繼續站回去。”
圖公公先是愣住,隨即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的熱汗,嘿嘿地笑著,在他跑開之前,小皇帝欠身上前,對他輕輕耳語了什么,我屏息凝神著也沒聽清楚,只是看到圖公公面露難色。
不遠處的草坡上。
圖德海頭頂著大西瓜,步子搖搖晃晃的,似乎有些站不穩。
小皇帝將弓箭交到了我手上,唇角勾起,淡笑著示意。
我深吸一口氣,又深吸一口氣,然后定定地瞇起眼睛,拉弓射箭。
圖德海的身影在不遠處晃晃悠悠的,頭頂的大西瓜也搖搖欲墜。
我瞄了半天也瞄不準,索性咬緊牙關,倏地繃緊弓弦,胡亂射出一箭,反正以我的水平,肯定射不到那么遠。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那一箭射了出去。
金色的箭頭在烈日下閃著碎金子的光芒。
箭光飛射而去。
圖公公睜大眼睛,匆匆忙往前跑了兩步,箭風迎面而來,穩穩地射中了他頭頂的大西瓜。
人群寂靜,隨即狂呼起來,驚喜異常。
“哇塞!”曹子清學著我的樣子尖叫一聲。
納蘭容若拍著額頭,笑著搖搖頭。
小皇帝的目光隱含笑謔,卻又高深莫測。
我激動得差一點窒息,丟下手中的弓箭,驀地抓住他的衣袖,興奮地搖了搖,歡呼雀躍地大喊:小玄子,你看到了嗎?我射中了!我真的射中了!天啊!我射中了!!”
見我滔滔不絕的歡笑,“是是是!”小皇帝的眼睛清澈明亮,笑容還帶著頑皮的孩子氣,他低低地應和,眼神溫柔。
“芳兒格格箭術不錯啊!”圖德海公公跑了過來,滿額虛汗的稱贊,語氣有些古怪。
我得意洋洋地哼哼著,并暗自下定決心,我日后要多多練習騎射之術,爭取能趕上小皇帝。
這時。
身旁的曹子清忽然探過頭來,笑瞇瞇的問圖公公:“方才萬歲爺跟你說什么了?”
“萬歲爺說,如果芳兒格格射不中,就砍了奴才的腦袋。”圖德海氣喘吁吁地說,委委屈屈的語氣里還夾雜著一絲驚魂未定。
原來是這樣。
我瞬間恍然大悟,然后張開小爪子,惡狠狠地瞪向小皇帝,作勢要撓癢癢。
“芳兒,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小康熙也很調皮,悶悶地叫屈著,一溜煙地轉身跑開。
我故做霸道的撅嘴,揮舞著雙臂,歇斯底里的追打著他。
朗朗的笑聲久久回蕩在天幕下。
——
歲月在歡喜與悲傷中一晃而過。
康熙三年臘月末梢。
阿瑪和額娘突然進宮一趟。
說索尼老大人想我想得厲害,希望能接我回索府去。
孝莊太皇太后也沒有多做挽留,只是贈了一大堆西洋寶貝給我,令我有空再來宮里陪陪她。
小皇帝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低沉叮的囑一句:“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我雙腿一屈,溫婉地行了一拜別禮,心底陣陣清明,只是將連日來擬好的一個字貼雙手呈給了他。
他一把扶起了我,當時沒看字帖,藏在了袖口里,眼睛垂了垂,他的眉宇間有種遲疑和心酸的光芒閃動著,心里似乎糾結著什么隱忍的情緒。
五阿哥提著個食籃子,哭得唏哩嘩啦的,不停地抹鼻子,不停地跺腳,拽著我的衣角,不讓我出宮。
我又是哄他又是逗他,花費了老半天,他才勉勉強強地笑了,嘀咕了一聲;“芳兒姐姐,你還會回來陪常寧下棋的,對嗎!”他執拗地含淚問我,將裝滿點心的籃子輕輕塞到了我手上。
我接過了他的離別贈品,心底暖暖的,彎下腰去,寵溺地摸一摸他的小腦瓜,溫柔地許下承諾:“五阿哥要乖乖地讀書做學問,芳兒姐姐一定會回來的。”
他咬緊嘴唇,定定地點頭,像我平日里教他的那樣,伸出手指要與我打了勾勾,嘴里說著一百年不許變。
我心中失笑,卻也滿足了他的心愿。
二阿哥一直站在門口,不說話,在我臨行前,才輕輕走了過來,將一個折扇遞到了我手上。
“上面有納蘭的題詞,想必你是喜歡的。”他幽幽地說了一句,聲音顫顫的,眼眶驀地紅了。
接過了扇子,我抿抿嘴巴,拱手行一揖,沖他明媚大方地嫣然一笑,心底卻想著,奇怪了,他怎么知道我比較癡迷滿清第一才子的詩詞。
——
回到索府里,只要我不胡思亂想,日子便好過了許多。
良辰和美景也跟了回來,每天陪著我逛逛街,寫寫字,有說有笑的,好不融洽。
不知怎么的,蝶衣那丫頭見了我這個小主子卻總是躲躲閃閃的。
我以為她以為我是刻意冷落了她,心底鬧別扭著,可是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有一天晚上,我沐浴時,那丫頭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以為是良辰和美景誰進來了,便漫不經心地吆喝一一句,讓加點熱水。
結果呢!
一大勺滾燙呼啦的開水便迎頭灌了下來。
我頓時疼得哇哇大叫。
事后,蝶衣被杖責二十大板,額娘要將這個木訥不懂規矩的死丫頭趕出索府。
我開口求了情,畢竟她是我在這個時空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我不管她怎么對我,還是舍不得讓她離開。
蝶衣被關在了柴房里,面壁思過,不許進食進水。
年末守歲那一夜。
我抱著被子,提著食籃子,半夜三更地溜進了柴房,想要跟她和好。
結果,那丫頭一看見我,便撲上來抱著我嚶嚶大哭,嘴里不停念叨著說對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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