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被抬回了王府。

“殿下，怎么弄成了這樣……”

看到蕭南的傷勢，蕭全不禁熱淚縱橫。

看到蕭全，蕭南心中不免一酸，“全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去幫我準備一桶藥水。”

蕭南身上的衣衫，已經和血肉粘連在一起，想要一點一點的摘下來，需要費很大的力氣。

“是，我這就去叫人準備。”

“圣旨到。”

蕭南讓人扶起，勉強跪在地上接旨。

圣旨很長，錐心的疼痛，讓蕭南無心去細想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語。

圣旨的意思，蕭南還是聽明白了。

第一，削去蕭南曾經一切的封號，貶為庶民。

第二，三日之后與梁國無顏公主完婚。

只要知道這兩點，對于蕭南來說，已經足夠了。

蕭南不帶任何一絲情緒地送了宣旨的公公。

“殿下……”

“全叔，以后你就稱呼我為南兒吧！”蕭南靜靜地說道。

“這怎么可以？”蕭全雖然是看著蕭南長大的，但是，卻一直將他當做主子。再說，這天底下，只有皇上才這樣稱呼蕭南。他一個下人，怎么可以如此稱呼一個皇子。

“全叔，”蕭南知道蕭全一直拿他當主子看，但是，自從蕭全跟隨著他去了梁國為質，從那時起，蕭南便將蕭全當做自己的親人，一個長輩。“南叔，如今我已經被貶為庶民，從此以后，這周圍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要找我的錯處……所以，今后，不管做什么，我們都要小心行事……你稱呼我南兒，就像對一個普通人一樣……”

蕭南了解蕭瑟，這一次，一定是因為某些原因，蕭瑟才會不得已放過他。不過，他活著一天，對于蕭瑟來說，這是一個威脅。所以，蕭瑟不會輕易放手的。

蕭南的話說得不是那么明確，但是，蕭全似乎也懂得了。

“南…。南兒……”蕭全有些艱澀的叫著。

“嗯。”蕭南輕輕地笑著。

溫熱的水里浸著洗滌傷口的藥汁。

蕭南將身體泡在藥水里，全身就像是無數把刀在割著一樣。劇痛讓蕭南不由得渾身顫栗。蕭南強忍著劇痛沒有大叫出來，但是，順著嘴角卻流出兩行鮮血。

“少爺，疼就叫出來吧”蕭全還是不習慣稱呼他為“南兒。”

蕭南感覺到有幾滴咸咸地淚水滴落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蕭全是真的在心疼他。

蕭南心里泛起一股苦澀。全叔，與他毫無血緣關系，卻為了他而心疼的落淚。而他的那個為太子的兄長，卻是一心一意要置他于死地。還有他的親生父親，明明知道他自己的經歷了什么，卻一直沒有來看過他……還有就是那個，他以為是自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會與自己白頭偕老的女人……

他是要奪位，卻沒有想過要父皇的性命，甚至是太子的性命。只是，現在卻是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在藥水里泡了一個時辰，蕭全才一點一點地，小心翼翼地將蕭南粘在血肉里的那些已如破布的衣衫碎片，一片片地撕扯下來。

蕭全盡量地小心，卻還是會生生地撕扯下一些皮肉來。

蕭全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全叔，我自己來。”蕭南知道蕭全不忍心。

蕭南咬著牙，一狠心，幾下便揭下幾片碎片，同時，卻也撕扯出一些皮肉，鮮血直涌。

蕭全突然按住蕭南如自虐般的手，“南兒，我來。”

蕭南這種做法，只會讓自己疼痛加倍。

兩個時辰之后，蕭南粘在皮肉里的那些衣衫終于撕扯干凈。

蕭全取過了療傷藥，細細地為蕭南敷上。

換上了柔軟干凈的衣服，蕭南感覺渾身火辣辣地疼。

蕭南剛想好好休息一下，卻有人來回報，說是梁國皇帝來訪。

姬安明？他來做什么？

無奈，蕭南只得讓人攙扶著，起身前去迎接。

蕭南被人攙扶著，雙腳似乎是難以著地。雙手腫得像饅頭一樣。看樣子，十之八九十個手指都廢了。

臉色蒼白，神情倦怠，身體虛弱搖晃，恍如秋風中抖動在枝頭的一片樹葉。只是，在蕭南平靜而深沉的眼眸中，姬安明依然可以感覺到一抹精遠。

蕭南終是一只猛虎，就算是他病著，也決不是一只病貓。

“在下\身體不適，請恕不能遠迎。”蕭南一如幾年前初見姬安明的樣子，恭敬而有禮，大方而得體。

“王爺真是太客氣了。朕今日是特地來看望王爺的。”

“陛下親駕光臨，蕭南真是感激不盡。”

姬安明望著蕭南，突然之間不知該說些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幾年前，關炎昭在將無顏交到他的手上的時候，望著他的便是這樣的眼神。關炎昭雖然沒說什么，但是，如今他那眼神中的含意，姬安明如今竟都懂了。

“蕭南。”姬安明仿佛是無意識地叫道，這是從姬安明從心里發出的聲音。

“嗯？”

姬安明的語氣讓蕭南感覺有些奇怪。

蕭南等著姬安明開口。可是，姬安明卻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陛下，喚蕭南何事？”

蕭南在姬安明的眼中看到了許多難以名狀的情愫，有期望，有托付，有無奈，有懇求……

“蕭南，你可知顏兒她對你的心意？”

“無顏公主？蕭南不懂。”

“顏兒是我最喜歡的女兒。很多人都以為我喜歡她，也許只是因為我對她的母親曾經許下諾言，其實，他們都錯了，我是真的喜歡顏兒。顏兒她很像雪兒，很像，善良，單純，隱忍。我一直都想給顏兒最好的東西，讓她過上最好的生活，可是，這么多年來，我知道顏兒她在皇宮里過得并不開心，她很孤獨，沒有朋友，除了我，甚至沒有人真正關心過她……我第一次見她真正的開心地笑，便是她幾年前和你在一起玩的時候，那時的她，真的很開主，從來沒有過的開心。本來依我的想法，我是想一直將你留在梁國的，就那樣一直陪著顏兒……可是，顏兒她卻第一次跪下來求我，讓我放你回國。她說那是你最大的心愿，她不希望你過得不開心……顏兒的這一點真的很像雪兒，善良得讓人心痛。你舍身救了她，她拿你當最知心的朋友，最親密的人，也當你是救命恩人。幾天前，在最危險的時候，你并沒有舍棄她，這一切，她都清清楚楚的記在心里，她放在心里的，只是你的好……”

姬安明望著蕭南，希望他的這番話能夠打動蕭南。

真正讓蕭南動容的，是姬安明對于姬無顏這份慈愛之心，一個帝王的真正的愛女之情。

蕭南竟有些嫉妒姬無顏，有一個如此疼愛她的父親。同樣身為帝王，父親也是愛他的，只是，杞帝的兒女之情，永遠在國家的利益之下……

“這一次，顏兒是鐵了心要救你……嫁給你，也是萬不得以……我知道在顏兒的心里，你是不一樣的，她喜歡你，只是，做為父親，其實我真的不希望顏兒嫁給你……蕭南，你是一條龍，自不會安于池中，但是，顏兒卻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她只想要一份安定而平穩的生活……她選擇了你，就等于舍棄了這份平穩……我對顏兒視若珍寶，也許，在你看來，她卻只不過是一只惹人討厭的烏鴉……”

在這樣說著的時候，姬安明的眼里閃過一抹不忍，將蕭南比做龍，將自己的女兒比做烏鴉，姬安明不想這樣說，但是，他卻知道這是一個事實。

蕭南不禁一怔，沒想到姬安明會看穿他的心。

“顏兒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顏兒，顏兒救你，并不是求你什么回報，也并不想從你這里得到什么，蕭南你可以不喜歡顏兒，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傷害她，至少，讓她可以平靜地生活，畢竟，成親之后，顏兒在這杞國，就只有你一個最親的人了……”

姬安明可以舍棄許多的利益來救蕭南，但是，卻不放心將無顏嫁給蕭南。

帝王之家，這樣平凡的骨肉情深，倒是少見。

姬安明坦誠相待，蕭南也沒有必要做作。

“陛下，無顏公主若嫁與蕭南，蕭南自當以妻子相待，至少，會讓她過著平穩安寧錦衣玉食的生活。”

這便是蕭南的承諾。

姬安明相信蕭南，說到就會做到。

“希望你能永遠記得自己的承諾。”

蕭南給姬安明的承諾是真心的，在當時，他心里想著，就算是看在姬無顏救他一命的情份上，給她一份平穩安定錦衣玉食的生活，至少他是可以做到的。只是，誰也不會想到，最終，他帶給姬無顏卻是難以想像的傷害……

送走了姬安明。

蕭南本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卻發現自己的下//體突然間劇痛得厲害，就像是有鈍物擊打著一般。

蕭南想起了任玉晚給他吃得那粒藥丸。想必是那藥起了作用。

蕭南傳了王府中的大夫來看。

詢問了蕭南的病情，又為蕭南把過了脈。

大夫的臉上突然變得異常的沉重。

“怎么了，大夫？”蕭南感覺到應該是有什么事。

“這……”

大夫不敢輕言。

“但說無妨。”

“王爺可是吃了什么東西？”

“在回府之前，有人讓我吃下了一粒藥丸。”

“王爺不知那是什么。”

“不知。”

“王爺……小人懷疑，王爺很可能是中了‘無歡’之毒。”

“無歡？”蕭南一驚，突然大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任玉晚居然會給他吃下無歡？

蕭南狂笑，絕望，傷心，痛苦，竟不知眼里竟滴下兩滴清淚。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蕭南突然止住了狂笑，十分平靜地對著大夫說道。

蕭南的平靜，讓大夫感覺可怕。

蕭南知道無歡，也知無歡無解。

任玉晚，我所受的所有的痛苦，都沒有你這一粒無歡給我傷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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