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時間到底有多長?蘭淳現在已經沒了概念,原本應該是很難熬的歲月,卻眨眼間就滑了過來,仔細想想之前都干了些什么,卻沒什么清晰的印象。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即使清苦,卻也像蜜一樣甜。如果說苦難能讓人印象深刻的話,那幸福只能讓時間過得飛快,卻留不下什么痕跡……
雍正二年。
“為什么?”
“蘭兒,沒有為什么!”
“胤禎到底哪一點錯了,為什么要他去守皇陵?”
“蘭兒,權力這條路,本就沒有原因和對錯……”
“不,是他……他變了!他不再是我們熟知的四哥了,不再是手足情深的四哥了,他成了皇帝!胤祥,他變了,對不對?”……
除夕將近,這個除夕卻有點出人意料。四哥,不,是雍正皇帝下了旨意,因十四阿哥在太后病重時頂撞皇上,致使太后病體沉重,除夕過后立即去遵化守皇陵以示懲戒……
過了臘月二十三日祭灶,內務府便傳知各宮總管封印準備過年事宜,由內務府奏明雍正,得旨按宮中舊例后,便傳告各府福晉、命婦、格格,及一二品大員的女兒于二十五日進宮過年。到了大年三十這天,大家都起的比平時要早,眾人的服色,也與尋常不同,妃子、福晉等都穿官服,頭戴翠鋼,身穿襯衣,外罩紅青長褂,寶石掛鈕,耳戴墜子。格格們仍是大紅氅衣,只是人人頭上加戴做成福壽二字的紅絨縷。兩把頭上,各插大紅穗子,垂至肩頭,一派節日的喜氣。三天前。
“什么?鄔先生要走?”胤祥下朝后回來,蘭淳聽到他說。
“是,蘭兒,把我準備的百年陳釀找出來吧,鄔先生曾幫助過咱們,臨走也沒有什么可以送給他的!”胤祥的臉色有些說不出的沉郁。
“胤祥,我也想去送送鄔先生,成嗎?”蘭淳道。
京郊驛道。
“十三爺,福晉,即將分別在下還有有幾句話留給兩位。十三爺,咱們認識已經十五年了,你天性率真,任俠仗義,在下實在佩服你的為人。今兒這話,我若說出來,許就要人頭落地!”
“先生有話,不妨直說,洗耳恭聽?!必废椴恢呛我?,驚訝地看著他道。
“現在您已經貴為和碩怡親王,世襲往替,可是這鐵帽子王,你一定要拼死辭掉,才能保你一世平安,”鄔思道仿佛冷到了骨髓中,不禁緊了緊披風,聲音有些低啞,“四爺,豺聲狼顧,鷹視猿聽,乃是一世陰鷙梟雄……”
“先生是說,他龍躟虎步……”
“不錯,你本性豪俠,卻始終沒有看透世情,與常人交,共享樂易,共患難難。而與天子交,共患難易,共享樂難!”胤祥募得一個驚顫,臉色蒼白如紙,身旁的蘭淳更用力地攥住他的胳臂,兩個人已是都說不出話來。
“不會的,四哥怎會……”
“十三爺,我的話也許很快就會證實,可是你不必害怕。你只要收斂鋒芒,他不會怎樣你!”鄔思道見胤祥臉色蒼白,忙又說道,“在下今日若是不走,想必也逃不了鳥盡弓藏的下場……”似是嘆息,又像是勸胤祥??墒蔷渚鋮s如冰雹般打在蘭淳的心上,疼,卻不知如何躲閃。本以為自己拼命見到了胤祥,可是危機還在,這次竟是會是胤祥最最信任的人?
舞薩滿、祭神鴉、背燈祭……蘭淳置身在這曾經湮沒了近百年的清宮年俗禮儀之中,看著熱鬧喧囂的場景,心中卻滿是無法言語的失落。他已經回不去了,可是蘭淳不明白,僅僅是因為他成了皇帝嗎?皇帝就一定要成為孤家寡人不可嗎?
胤祥今日在朝服外披了一件玄狐皮的大氅,站在人群中格外的搶眼,蘭淳知道那是四爺初即位時,賜給胤祥的,相當的名貴,現在這大氅卻像一根針,蘭淳不知道那針什么時候會刺進胤祥的身上。賞賜,名位,可是這一切的后面都還有一層深意“伴君如伴虎,登高必跌重”?。?/p>
皇后鈕鈷祿氏正喜氣洋洋地與福晉們交談,胤祥轉過臉與蘭淳視線膠著,周圍的一切鍍乎安靜下來,只有眼中的彼此,越過千百人,許下這一生的諾言……眼神,令蘭淳心酸……
紛紛揚揚的人群,嘈雜的聲音,蘭淳有些煩躁,退到屋檐下,倚欄看著天空落下的雪花,不自覺的伸手,那晶瑩的花朵在掌中慢慢地消融,嘴角綻放出一抹微笑,又想起胤祥帶自己在宗人府的高墻中堆雪人的情景……
忽然冰冷的指尖被一只火熱的大掌包住,蘭淳抬頭,是十四癡迷的眼神,醉酒后潮紅的雙頰,蘭淳輕嘆,如果他不那么功高震主……就好了……
“給十四爺請安,十四爺吉祥!”蘭淳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收回被他握住的手掌,十四突然身形一滯,深情有些漠然,但是還是可以看出酒后的那一片火熱……
“叫我名字!”命令般的話語,蘭淳僵直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樣回答……
“胤禎……”一種莫名的力量支配著蘭淳,那個名字還是叫出了口。蘭淳知道不久以后可能他再也回不到這里,這里的家……
沒有回答,他沉默地拉起蘭淳穿過各色的亭臺水榭,七轉八拐之后,來到了一個三面假山環繞,另一面是密密的花叢,是個隱蔽幽靜的好地方。
他從周圍找來些樹枝在地上鋪好,蘭淳默默地看著他忙碌,心里卻更加疼痛,為什么?從他抱起蘭淳,送她到胤祥的面前,她就想問他,“為什么?”
坐了下來,曲起膝蓋,他體貼的卸上的紫貂大氅為蘭淳披上,身子也挨了過來。蘭淳下意識地低下了眼眉,可是沒有力量拒絕身邊的男子……是憐憫,是感動?反正一種力量緊緊將蘭淳包圍……
“十四爺……為什么?”
“叫我名字!”
“胤禎!”
“以后都這么叫,好不好?”他的話語帶著一絲懇求,蘭淳微微錯愕,不自在的偏過頭,想躲開耳畔灼熱的氣息。“以后……”
“砰……”一朵耀眼的五色煙花在空中綻放;瞬間閃亮中,蘭淳看向他分明的輪廓,堅毅的眉眼,好像,他與胤祥真的好像。
“胤禎,我以為你會恨我!可是最后為什么要幫我?”
“因為我不想輸給他……”他露出一絲苦笑,“我做過錯事,你讓我明白了,不想輸給他,首先就不能輸給自己……”
他握住蘭淳的手,蘭淳沒有拒絕,仰頭看向夜空中燦爛的煙火。
“胤禎,你看,這煙花,它綻放地絢爛,卻也消散地寂寞,可是它最美的瞬間卻永遠留在了人們的心里。腳下是狂歡的人群,我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一個城市顛覆著為我送行,可唯獨沒有煙花。”
他驚訝的看著蘭淳,不明白她的話,蘭淳眼里盈滿笑意,“總有云開霧散的日子!好男兒能屈能伸,雖一時顯赫,卻免不了有俯首之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緊緊抓住蘭淳的肩膀,痛心地問道:“你告訴我,我輸了嗎?”
“不……你沒有輸!”
“可是,你的心還是……”那種痛苦的郁結讓蘭淳心碎…….
“我只是個意外,你的意外,四爺的意外……所以,胤禎,不要喜歡我,不要愛我,因為我永遠都不會對你的付出做出回應?!碧m淳嘆道,或許她本就是不應該出現的意外,“滿目山河空念遠,何不憐取眼前人?”
他低下頭,眼神絕望而蒼涼,蘭淳又看向天際,轟鳴退去,火花湮滅,一切歸于平寂。
“生命如同一場煙花,在剎那燦爛的綻放過后,只留下一片黑暗。我想我這輩子也許還是逃脫不出這樣的命運……”久久的沉默后,胤禎說道。
“胤禎,今夜有雪,看不到什么星星,但你記住我的話,等到夏日漫天繁星的時候,你會看到一條白色的光帶,它就是傳說中的銀河,在銀河的西岸,有夏夜最亮的星星,那就是你們所說的織女星,它離我們所在的位置有26光年,胤禎,我知道你不明白什么是光年,你只需知道你那時看到的星光,是那顆星星26年前所發出的,而它此刻所發出的光,你要等待整整26年。胤禎,宇宙就是這么玄妙,你我都是渺小的沙礫,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一生短暫,不要讓傷痛占據你大半的時間。胤禎,今夜我陪你夢,但夢終歸是夢……記住我的話,現實中我們每個人都會有無可奈何,既然無奈,我們只能坦然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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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二年(1724年)八月,雍正獲悉十四貝子允禵在家私造木塔,立即令納蘭峪總兵官范時繹進行搜查,強令交出。允禵氣憤難忍,當晚“在住處狂哭大叫,厲聲徑聞于外,半夜方止。”
三年(1725年)十二月,在雍正的示意下,宗人府參劾允禵在大將軍任內,“違背圣祖仁皇帝訓示,任意妄為,哭累兵丁,侵擾地方,軍需帑銀,徇情糜費,請將允禵革退多羅郡王,降為鎮國公”。雍正下令“暫緩其誅,以徐觀其后,若竟不悛改,仍蹈罪愆,再行正法?!睆拇?,允禵銷聲匿跡,過了八、九年的囚徒生活。
十三年(1735年)正月,乾隆即皇位不久,便下令釋放允禵和允礻我,以圖緩和政治上的緊張氣氛。乾隆二年(1737年),允禵被封為奉恩輔國公,十二年(1747年)封多羅貝勒,十三年(1748年)晉為多羅恂郡王,并先后任正黃旗漢軍都統、總管正黃旗覺羅學。不過,這時他年事已高,政治上不可能再有大的作為。乾隆二十年卒。他死后,乾隆賞治喪銀一萬兩,賜謚“勤”。
后記:我只想看著你
因為我不耐深夜的黑暗與寂寞
織不起綺麗的美景
僅是一席碎夢……
我只想看著你
或許我只是你昏夢中的一顆孤星
而你卻是我心深處的寧靜?!?/p>
我只想看著你……
當愛與情,或者時間與空間,
兩者皆虛無…
我依然深情不悔地注視著你!
在距離你最近,
亦是最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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