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配合一下

季軒明正要去叫暖玉，聞她所言，腳步猛頓，回過身來，輕聲說：“死了，更痛苦，你曾經(jīng)說過，除非斬盡覬覦人間的異族，否則你絕不允許自己戰(zhàn)死，因為你死了，跟著陪葬的會有更多人，你無法承受心靈的指責(zé)。”

“那個她已經(jīng)死了。”封夙飛淡淡地說道，她口中的“她”是指這身體原本的主人，就算“她”的情操多么偉大，志向多么遠(yuǎn)廣，都已經(jīng)無濟于事了，戰(zhàn)場殺敵又如何？夙飛鳳將又如何？最終不還是難逃一死？？

老天就愛捉弄人，她想死，不讓死，人家想活的，又不讓活。

“她沒有死，只是一時忘記了。”季軒明堅定地說道，直視著聞言一愣的她，重重地說道：“你會想起來的，我堅信你會想起來，不要再虐待自己了。”

封夙飛無語，她永遠(yuǎn)也不會想起來，因為她不是她。

季軒明嘆了一口氣，走出去，曾經(jīng)以為，將軍是個天生注定要活在戰(zhàn)場之上的，她每時每刻都在錘煉自己，哪里有異族入侵夙飛鳳將就會在哪里，外族殺人間的一個百姓，她還異族百倍的橫尸，蜂后和獸王忌憚地按兵不動，綠族一直選擇觀望，現(xiàn)在龍族也失了龍?zhí)哟髷《担瑢④妳s也變成這般消沉的模樣？昔日的豪情壯志完全不見。

孰勝？孰敗？

看似界朝勝了，其實卻是徹底的敗了，龍族沒有龍?zhí)樱埻鯐購谋姸帻堊又行铝⒁粋€，可界朝沒了夙飛鳳將，要到哪里再找一個戰(zhàn)力可以媲美夙飛鳳將之人？

現(xiàn)在的封夙飛對這些完全不感興趣，她只有一個念想，就是得死得解脫。

封夙飛被厚厚的被子壓著，上牙還是不停地磕著下牙，狠著心一把推掉身上的累贅，聽說有凍死的，就讓她也做一個吧。

錦被落地的當(dāng)口，暖玉已經(jīng)領(lǐng)著兩個婢女進來，讓她荒唐的行徑再次夭折。

“將軍！”暖玉被駭?shù)男脑缇吞岬搅松ぷ友郏液妹χ然鹨舶l(fā)現(xiàn)季軒明不在，便找了過來，正迎上要去叫她的季軒明，小信子已經(jīng)被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他是個太監(jiān)，也不用在意此時的封夙飛只是著一件季軒明的外衣，也跟著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將軍無恙，他的小命就還健在、、、

“小秀，小珍，快去準(zhǔn)備熱水！”暖玉撿起地上的被褥又蓋在了封夙飛身上，見她渾身濕透，嘴唇青紫，急急地命令著那兩個婢女。

“是。”小秀、小珍快速地奔了出去，瞧那身手，也如行云流水一般，強將手下不只無弱兵，還無弱婢！

封夙飛早就對多次尋死，多次徒勞見怪不怪了，暖玉跪坐在羅漢床前，撩開被角，想要把她的濕衣?lián)Q下來，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她腹部的傷口有些崩裂，血水已經(jīng)染了那件赭色的衣服，斑駁成點點青黑色，必須要趕快換下來，清理一下傷口，免得惡化。

封夙飛感覺著她的動作，漠然地任由她在地上跪著發(fā)顫的那個“男人”的注視下扯掉衣物，羞怯？她早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了，自尊，也早被踐踏在別人的腳下了。

“大長公主，您咋這么想不開啊，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吶，況且您是當(dāng)朝大長公主，皇上的親姑姑，哪個不是抬著頭也望不到您的臉，您說您，這是何苦呢？”小信子不止賴著不走，還喋喋不休，一張還算清秀的臉苦的像吃了黃連。

好死不如賴活著？你錯了。封夙飛看向他，自從來到這里，每個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對她表露的關(guān)切和擔(dān)心都是真實的，她是應(yīng)該知足，應(yīng)該感嘆苦盡甘來，但是這“甘”來的已經(jīng)太晚了，她活著要比死痛苦百倍，千倍，尤其是這么行尸走肉般活著，更是生不如死。

“小信子公公，你先出去吧，奴婢們給將軍暖暖身子。”暖玉見他又要開口，正好小秀、小珍已經(jīng)每人拎著兩桶冷熱水進來，急忙搶過話頭，怕他又死啊活啊的亂發(fā)表意見，她可是知道將軍尋死的決心有多么強烈。

小信子見大長公主只是看他，并不說話，也只好退下。

門外除了季軒明，還有那三個跟侍的御醫(yī)，以及滿院子的親衛(wèi)，全都擔(dān)心地看著這邊，后院的火勢并不很大，主要是床榻完全燒毀了，所有人都站在冷冽的寒風(fēng)里，除了那三個御醫(yī)畏寒地聳著肩縮著頭，其余人都仿佛已經(jīng)免疫了，身上是常服的緊身勁裝，都單薄的很。

“小信子公公，大長公主如何？可有傳召我們幾個進去診視？”一個御醫(yī)見小信子出來，急忙上前垂問。

“唉——”小心嘆口氣，“傳召？大長公主神色不佳，驚魂未定，別說傳召，就連說句話都不肯，您吶，就在這候著吧。”

“啊、、、這、、、”三個御醫(yī)也苦了臉，并不是不甘心在外面凍著喝西北風(fēng)，而是怕大長公主若有閃失，依皇上那么愛戴皇姑的份上，還不要摘了他們幾個人的腦袋么？

季軒明臉色也是一沉，根本沒有心思給自己再添一件外衣，也不在意自己也是全身盡濕，擔(dān)心地皺著眉頭。

封夙飛進到溫?zé)岬南惆啬驹⊥袄铮锩嬗袀€類似小板凳一樣的臺階，她坐了下去，水溫不冷不熱剛剛好，熱氣氤氳升騰，身心一陣輕松，好像又能回到爸爸媽媽和自己的那個家，家里也有一個這樣的浴桶，也是香柏木的，她每夜都會在里面泡一會兒，這已經(jīng)是她的習(xí)慣了，所以在國外自己的公寓中，她也買了一個。

天意弄人，讓她從一個爹親娘疼的嬌嬌女變成了一個粗俗鄉(xiāng)村男人身體下的骯臟女人，現(xiàn)在又把她丟到這樣一個朝代，給她一個新生身體，一個高貴身份，她又成了天之驕女，這樣的一個轉(zhuǎn)折，是不是全憑老天喜好，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間？她不允許老天再戲耍她了，極端的生活她受夠了。

暖玉丟了幾個香囊和藥包在水里，細(xì)心輕柔地幫她擦拭身子，小秀和小珍隨時試著水溫，偶爾加些熱水。

“你叫暖玉是嗎？”封夙飛沒有回頭，輕輕地開口。

“是的，將軍。”暖玉手下不停，也是輕輕地回答，對她瘋狂自殺的行徑只字不提。

“暖玉，我能出將軍府嗎？”封夙飛渴望地問。

暖玉一怔，回道：“將軍，您又不是囚犯，將軍府是您的府邸，您的家，自然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話一頓，又說道：“咱們皇城西街有個千秋堂，您經(jīng)常去那地方聽寧先生說評，等您的傷好了，奴婢陪您再去千秋堂，可好？”

“好。”封夙飛一口答應(yīng)，她并不想去什么千秋堂，也不想聽什么評詞，她只是想出去，出去后就不要回來，既然死不了，就隨風(fēng)流浪自生自滅吧。

“那太好了，將軍，水溫了，奴婢扶您起來，馬上召御醫(yī)為您診視。”暖玉一聽高興起來。

“恩。”封夙飛難得應(yīng)著，順從地起身。

小秀和小珍急忙擦拭她身上的水痕，暖玉興奮地從里間的衣柜里翻找著衣服，封夙飛已經(jīng)穿上她從書上略聞一二的主腰和中衣，耐心地讓小秀和小珍不慌不亂地系著兩襟和肩上的襟帶，因為腹部有傷口，所以腰上的系帶并沒有束上。

暖玉興高采烈地抱著挑好的衣服，一件淺紅撒花襖，蔥黃綾棉裙，掐金挖云淺青羊皮小靴，為了怕她會感覺冷，還多備了一件青緞掐牙的比甲，其實這些冬天的衣物，將軍平時并不穿，不過每年她都會給將軍準(zhǔn)備，所以都是全新的。

封夙飛看看窗外，雖然折騰了大半夜，可現(xiàn)在外面還是沒有一點兒亮絲兒，至于穿這么正式嗎？而且，她感覺這衣服顏色有些明艷，看看暖玉滿臉的笑意，她一定是覺得自己這次這么配合，想著喜慶喜慶。

一切穿戴整齊，封夙飛又被她們鼓弄著頭發(fā)，只是高綰了一個簡單式樣的桃心髻，金銀絲挽結(jié)，髻頂配了幾片珠花，簡約清麗，第一次瞄眼看向銅鏡中的這個容貌，精致的臉部輪廓，英氣逼人之余，還有女子應(yīng)有的嬌媚，修眉端鼻，薄唇尖頜，竟也是個美人胚子。

美中不足就是面色蒼白，嘴唇也有些干澀，尤其那雙眸子，雖大而黑亮卻黯然無神，她知道，就算她已經(jīng)用了這身子再世為人，也無法改變自己那萬念俱灰的眸光，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此時折射的也是她內(nèi)心最真實的自己。

“將軍，您穿成這樣真是比平時一身的勁裝更加美艷。”暖玉由衷地贊道，平時將軍都是勁裝束體，或是戰(zhàn)場之上的金絲甲，極少穿這么優(yōu)雅秀氣的衣裝，還是這樣的衣服才像個女兒家該有的妝扮。

封夙飛不茍同也不反駁，暖玉卻有點想要邀功似的，攙著她行至門口，她要讓大家都看看，將軍卸下戎裝后的另一番活法，離開戰(zhàn)場，將軍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從不平凡回歸平凡的女人，和世間眾多女子一樣弱不禁風(fēng)，楚楚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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