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皇朝,天歷三十四年初冬。
日頭西下,淡淡的紅光撒向大地,炊煙裊裊升起,霧氣環繞,京城一處私塾內。
“庶見素冠兮?棘人欒欒兮,勞心慱慱兮。庶見素衣兮?我心傷悲兮,聊與子同歸。庶見素韠兮?我心蘊結兮,聊與子如一。”渾厚略帶沙啞的中音自偌大的中廳傳來,遙遙望去,男人一襲素衣,筆挺的身形沐浴在和煦的余光里。
中廳一隅,瑟瑟發抖的小身子,兩只如同紅蘿卜一樣的小手緊緊扒著窗臺,惦著腳尖,努力的想要往里看,可無奈,她太矮了,無論怎么努力,頭頂也沒不過窗欞,只能有些吃力的攀著窗欞,大口的喘息著,一團團的霧氣自窗欞邊飄過。
無聲的嘆了口氣,唉,如果能再長高些多好。似乎是被詩中的委婉凄楚之情感染,丑兒又嘆了口氣。
“夫子,何為棘人?”一個年級大約十一二歲的男孩兒,聲音還略帶稚氣,眨著慧黠的大眼,不解的問。
聽見聲音,丑兒嘴角微微揚起,是他!忍不住將頭側了側,希望聽清楚些。
“棘人即為哀戚之人!”年輕夫子微微點頭,語畢示意男孩兒坐下。“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
一陣喧嘩過后,中廳里只剩夫子和剛才的男孩兒。
夫子打量了一下男孩,“浩宇,剛剛的那首詩,你明白了嗎?”握著書卷的手不自然的蜷了下,心思久久思及素衣,素冠,是呀,清貧之人,清貧之人那。
“是的,夫子!”被稱為浩宇的男孩兒答道,眼神有些飄忽,不自然的向窗戶望去,心底暗嘆,難道被夫子發現了嗎?
搖搖頭,夫子僅是望了一眼,轉而向屋后走去,“回家后好好溫習功課!”沉沉的聲音自他背后傳來。
“是,夫子!”恭敬的抱拳,目送夫子離開。直到微不可聞的腳步聲也消失不見,男孩才沖著空無一人的窗戶小聲呼喚,“丑兒,你還在嗎?”
“嗯!”
一會兒的工夫,凌浩宇已經來到屋外,小小年紀已頗見儒雅之風,“今天的事都做完了嗎?”
女孩梳著簡單的發髻,右側凌亂的發蓋住大半張臉,通過發絲依舊能看到她臉上不自然的紅色。過分丑陋的臉上,卻有一雙明亮至極的大眼睛。
低頭看到丑兒身后的木桶,里面裝得滿滿的水,不期然的皺了下眉。雖然是初冬,可畢竟是冬天,可丑兒身上還是單衣,小小的身子微蜷著,本就不高的身子更矮了。
夫子是一屆書生,雖有滿腹經綸,卻不愿流于仕途,家境雖不至于清貧,但也不富裕,整個家里的雜事幾乎都落在了這個不滿九歲的丑兒身上。
“嗯,已經做完了!”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皺眉,丑兒毫無芥蒂的答道。
興奮的點了點頭,心頭有些雀躍,丑兒每天最快樂的時光就是私塾放學后,每次只要她活計做完了,她都會悄悄躲著屋外,大多數時候她只能靜靜的聽著爹爹的聲音,如果時間允許,她就可以等著他們放學,然后這個比她高出一頭多的男孩兒就會教她好多東西。
“哥哥今天要教我什么呢?”有些不安的攪動小手,壓抑不住心底的雀躍,丑兒急切的問道。
“今天哥哥教你認識幾個新字怎么樣?”抓過丑兒凍得泛紅的手放在手里,凌浩宇不住的用手搓著,揉著,希望她的小手不再這么冰冷。
“好!”丑兒也不過九歲的年紀,絲毫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妥,只是感謝他的體貼,天知道,她現在快要凍死了。
“咔嚓!”幾聲枝椏斷裂的響聲,在空寂的冬日乍然出現,“羞羞羞,男生愛女生,凌浩宇愛丑兒!”
丑兒愕然的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男孩兒,心沒由來的抽緊了下,晶亮的眸子頓然失色,被握著的小手也如燙著般的迅速從凌浩宇手里抽出來,轉身拎起碩大的木桶,有些費力的邁著蹣跚的步伐就要走開。
“怎么,害羞了!”平地竄出一個男孩,躍至丑兒身前,本就不寬敞的長廊,突然顯得擁擠。
丑兒低著頭,躲閃不過,滿滿的水桶經不住搖晃,水也濺出來,大部分的都濺在丑兒的衣襟鞋子上。本就單薄的衣衫,沾上水,更是冷得讓人發顫。
“賈少,你在說什么笑話,她那張臉也能害羞嗎?那她豈不是每天都在害羞!哈哈哈!!”
幾聲狂笑讓丑兒微薄的身子顫抖了下,頭低得更低了。
“就是嘛,看她那張滿是胎記的臉,紅的跟朱砂一樣,難怪夫子要給她起名叫‘丑兒’呢,簡直太丑了!”嘲諷的附和無情的砸在丑兒面前。
丑兒踉蹌了下,有些顫抖的緊緊抓著木桶,力道大得仿佛要將手指嵌進去。
“夠了!”凌浩宇歷喝一聲,“你們還算是讀圣賢書的人嗎,欺負一個女孩子,算什么男子漢!”因為氣急,臉有些微紅,聲音也有些顫抖。
丑兒是丑,可美丑由心生,他們只是看不到丑兒的美罷了!看著丑兒瑟縮的雙肩,心頭刺痛,極度壓抑的握緊了雙拳。
雖然這種陣仗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丑兒是夫子的女兒,可以賈林為首的幾個富家子弟卻經常以取笑丑兒為樂。
“喲呵,有人看不下去了呢!”冷哼了一聲,賈林如山般的身子硬生生的擋在丑兒面前,冷冷的看著凌浩宇,眼神微微泛涼。
緊緊攫住他因生氣而攥起的拳頭,嘴角勾了下,“有本事你打我呀!”仗著自己身高體壯,賈林不怕死的挑釁,心頭狂放的因子更是叫囂著。
原來他們是沖著自己來的,凌浩宇感覺到賈林冷冷的眼神,其中摻雜著某種復雜的情緒,只是他不明白,為什么,久久盤旋于腦中的疑問再次觸動心弦。
“如果你們對我不滿,盡可以朝我來,不要為難丑兒!”心疼丑兒遭受無妄之災,只希望盡快讓丑兒擺脫這尷尬的場面。
“如果我說不呢!”賈林朝另外兩人使了個眼色,兩個男孩上前圍住丑兒,賈林才朝凌浩宇走去,經過丑兒的時候還故意大力撞了下丑兒細嫩的臂膀,致使桶里的水灑出來大半。
眼神對峙之間,已然聞到火星味兒,丑兒低著頭,有些擔心凌浩宇,這幾個人針對他已是公開的事了。
凌浩宇是京城首富凌府的大公子,十三歲,博學多識,是私塾里的翹楚,原本這也沒什么,可巧就巧在這賈家是京城第二大家,生意上更是和凌府多有碰撞,自然就成了賈家和凌府對峙,那是長輩之間的事,而心高氣傲的賈公子更是處處和凌浩宇比。
兩人年齡相仿,學業上不分高下,這些丑兒是知道的,就連在練武場上,兩人也是在伯仲之間,所以賈林才處處找茬,只是希望能分出個高下。
丑兒不禁有些焦急,現在是三對一,如果真的動起手來,自己不但幫不上忙,還會成為浩宇哥哥的累贅,該怎么辦呢!現在她倒是希望爹爹可以出現,雖然自己少不得一頓罵,甚至···,只是想,肩頭顫了下,但好歹能讓浩宇哥哥免于動手。
“丑兒,你在這里干什么?”一聲冷喝,年輕夫子出現在長廊的那頭,邁著平穩的步伐,似乎對眼前的局勢漠不關心。“還不快回去!”眉頭緊鎖著,冷冷的瞥了眼瑟瑟發抖的小身子,神情微變,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丑兒聞言,先是笑了下,突而愣住,然后在兩個男孩兒錯愣的剎那,閃身錯過,然后腳下不停的朝后院奔走。
望著遠去的嬌小背影,凌浩宇輕輕吐了一口氣,“夫子,弟子告退!”
“凌公子,書院明文規定不允許女子讀書!”說完擺了下長衫下擺離去。
凌浩宇身形頓了下才邁開步子,仿佛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他一樣,走出院落的時候,已經是氣喘吁吁了。
為什么,作為夫子唯一的女兒,為什么丑兒不能讀書識字,難道就是因為那張丑顏嗎?
回首望了下私塾的牌匾,‘求知堂’,為什么總覺得夫子和丑兒之間有些什么,可又說不上來,究竟是為什么呢。
“賈少,怎么辦?”看著他們戲弄的丑兒也走了,小個子的男孩兒問。
賈林望著離開的背影,冷冷的哼了一聲,心底暗道,凌浩宇,咱們的梁子結大了!
“賈少?”久久等不到回復,男孩兒急切的問,他們倒是不怕凌浩宇,因為他正派的很,向來不會做什么背后捅人一刀的事,可夫子已經知道他們欺負丑兒的事,“賈少,夫子知道我們欺負丑兒,不會對我們怎么樣吧?”有些擔憂的道。
“放心,丑兒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人,只希望她今天不要太難過啊!”撇了下嘴,賈林撩了下衣袍,也不管后面兩個人呆愣著,已經跨步走出私塾。
看來丑兒是他的軟肋呢!哼,就不信他這次不認栽,他不但要他認栽,還要整個凌府認栽!
“賈少,等等我們,等等我們呀!”
鐺鐺鐺,新文來嘍!!!哎呀,長時間不寫文啦,突然發現寫個3000字很不容易呢!狂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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