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的擺設依舊,甚至連沙發上靠墊的擺放角度都沒有變,可年驊還是覺得一切都已不同。空調開得很大,他卻依然感覺到冷。窗外大雪如絮,飄飄揚揚,似天使傾覆的煩惱。天空陰沉,壁燈發出幽暗的光,在墻面上映出一片清冷。
她走了,溫馨的氣氛也不會再有了。年驊看著茶幾上那張不知看了不少遍的字條,愣愣出神。字條上只有簡單的幾個字,“我從未負你。”是的,她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他,從始至終都是他在傷害她。
從兜里翻出香煙,輕輕點上,他狠狠吸了一口,緩緩吐出淡淡煙圈,心中的煩悶卻未吐出半份。
黎醉出院之后他想抹去過往的怨恨,不去計較她8年前的不辭而別。可是當他回到別墅之后,卻是看到這里再沒有一絲她的痕跡,除了這張字條。畫室已經出售了,家里的老房子也已經賣了。待他驚覺她又要離去時,她已坐上飛機,飛往另一過度。
憤怒、怨恨、悲哀,在一瞬間充斥心頭。說什么她從未負他,全是謊言。她又走了,和另一個男人走了,而且,再不會回來。一時間他只覺自己像是一個笑話,等了8年盼了8年,最后只等來絕決的背叛。
照常工作,照常生活,就好似這8年里她未曾出現時的每一天。直到孫涵的出現,打破平靜的冰面。
孫涵的質問,讓他覺得簡直不可理喻。兩人話不投機,爭吵升級竟打了起來。在他的辦公室里,兩個商業巨子,就這樣毫無顧忌的扭打起來。這次沒有誰來拉架,直到筋疲力盡,兩人才停下,坐在地上抽煙。從孫涵口里,他終于得知了他想了多年的真相。
那是黎醉高中畢業的時候,她被歐洲一家音樂學院錄取,要出國深造。那是她夢寐以求的學校,是能實現她理想的橋梁。可是她卻不想和他分開,所以希望他也能同她一起出去。他的家境并不足以供他留學,雖然可以申請獎學金,但也遠遠不夠。當黎醉提出由她家來負擔時,他只覺自尊心被傷害了。
那是他們第一場爭吵,吵得那么厲害。也許資助在她眼里算不上什么,畢竟她家境優越,但相對他來講就不可接受。在愛人面前低一頭,那種感覺讓他覺得脊背都矮了一截。
他堅決地拒絕了,氣憤地拂袖而去。黎醉扯著他衣角勸他,他只推開她轉身匆匆離開,連身后發出嘈雜的聲響,也沒能引得他好奇回頭。只是輕輕一推,卻推走了他的幸福。
黎醉跌倒在快車道,被迎面的車撞倒。身上的傷勢沒有多嚴重,只是擦傷和輕度腦震蕩。但左手中指和小指粉碎性骨折,雖然保用了兩指,可也只是裝修好看而已,不能再用了。
對于一個以鋼琴家為理想的人來說,失去了兩個手指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職業生涯的終止,意味著理想變成夢想,不,不是夢想是幻想。而這一切都是拜自己的愛人所賜,就更是雪上加霜。
也許是潛意識保護著她,讓她忘記了這禍事,忘記那個罪魁禍首??墒峭浟怂?,并不能改變無法再彈琴的事實。真在這個時候,又傳來出差在外的母親在海嘯中喪生的消息。一個圓滿幸福的家,一夜之間垮了。父親似乎瞬間老了十幾歲,雙鬢染上了刺眼的白。
祖父利用權利,抹去了那段事件的始末,不想讓黎醉再想起什么,之后居家遷往國外。一去就是8年。
手上的煙蒂落在了字條上,拉回了年驊的思緒。不是她無情,不是沒有理由,只是他不知道而已。慘淡一笑,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這段感情是黎醉放棄的,沒想到竟是他自己生生斷送的。8年前是,8年后依然是。
如果他沒有自卑地跟她爭吵推她,她就不會跌倒;如果他回了頭拉住她,她就不會出車禍;如果他坦誠一些,大度一些,她就不會受到傷害;如果他沒有讓她再想起往事,也許現在他們還過著幸福的生活。但如果只是如果,時間不會倒流,如果也不會成為現實。
手機鈴聲響起,顯示屏上寫著云杉。
“云杉。”
“驊,你在哪里?我,我……有點擔心?!眹肃榈穆曇綦[藏著淡淡的不安。
對了,還有云杉。訂婚只是為了讓她擺脫那個富商的糾纏,現在她爸爸的事都已解決好,是時候解除婚約了。云杉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但云杉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像他這樣懦弱自私的人。
“云杉,現在你爸爸的事情都解決了,我們解除婚約吧。”解除的原因只要是她想分開,他的過錯,那么對她以后的生活不會有多大影響。
“你說什么,我……”云杉嬌柔的聲音充滿驚詫,我不想解除在她唇邊繞了一圈,吞了回去。“好的,你安排吧?!彼滥翘煸谟喕榈涠Y上出現的女子才是他真正想娶的人,若不是為了幫她,他是不會跟她訂婚的吧。那場典禮就是一場戲,演給那富商和那女子看的。戲已落幕,她也該卸下行頭,做回她自己了。
婚約順利解除,并沒有引起什么風浪。生活如溪水緩緩流過,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少有大風大浪。轉眼間又是五年過去。
“老大,你準備修仙啊,差不多就找個人婚了得了?!被貓笸旯ぷ?,蘇醒開始第一萬次念老友。黎醉都走了那么些年了,這個呆子還準備獨身到什么時候。
“你自己進了墳墓就看不得別人逍遙?”蘇醒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老婆管他管得緊,現在他已經是標準的妻管嚴,二十四孝老爸。
“切,你這是狡辯,你不要個孩子繼承你打拼下的江山?”恒諾是他花了多少心血打拼成今天的規模的,難不成最后真成為給他人做嫁衣。
“孩子嗎?”年驊的思緒一下子飄遠。
那是三年前吧,他去美國分公司視察,晚上回酒店在大廳里看見了那個漂亮的孩子,在母親的懷里咯咯笑著,那歡快無憂的笑聲吸引了他,讓他看到了深藏在心底的容顏。她還是那么秀麗婉約,帶著淡淡溫柔嫵媚。她身邊站著那個陰柔漂亮的男人,正做著鬼臉逗孩子笑。
那本該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兒,可是現在……
他錯過的不止是那一個炎夏,更是一生的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