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皇后并沒允許溫情的戲碼上演的時間過長。
只聽皇后低聲道:“皇上,今日叫我等前來所謂何事。”聲音極低,卻恰好能讓皇上和尹貴妃聽到。
皇上收回手,緩緩的踱回到龍椅旁坐下,并未從他的臉上看出些許的不自在。
夙朝宗沉聲道:“還是睿王說吧。”
莫辰楓倒也不客氣,只是臉上表情始終是淡淡地,淡的似乎并不是在說自己家的事情,說話的人也不是他。
只聽他聲音清冷的道:“前些日子機緣巧合下,臣得知臣的妹妹長久以來被人下了毒。以至于幾年來并未生長,幸好發現的早,再過些日子人恐怕就廢了。下毒的人已經查出來了——”
他稍事停頓眼睛卻在屋中眾人臉上略過,皇后和尹貴妃愕然,夙翊晟驚懼,夙翊寒低著頭看不見樣子,只是不停地擺弄著衣角。
“是齊嬤嬤。”
屋中瞬間的寂靜,眾人似乎都在努力消化這件事。
莫辰楓只是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皇后,皇后的臉上除了驚愕竟然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幸災樂禍。
驀地,一聲尖叫自夙翊晟口中溢出,瞬間奪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皇上的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隱藏著不易覺察的厭惡。
夙翊晟竟不顧形象的跳了起來,大喝道:“母妃,齊嬤嬤是你送的。父皇我什么都不知道,這事怨不得我。”
太子一聲嗤笑,雙目中是掩飾不住的鄙夷和嘲諷。
皇后似笑非笑表情平靜。
尹貴妃到是被他的話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明白自己怎么這么倒霉養了這么不爭氣的東西,蠢的沒了邊了。這么說不是在給自己定罪嗎?
一雙玉手不由的攥緊,恨不能上去給他一巴掌,偏又不能動,不然還真就說不清了。
于是,妙目中瞬間又是波光盈盈,聲音發顫,似乎傷心至極:“晟兒,你怎么如此懷疑母妃。母妃何時是那樣心黑手狠的人了?”
夙翊晟卻好像并不能理解她的心思,跳著腳道:“這事我真的不知道,母妃千萬別拖我下水。”
當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
“閉嘴,”夙朝宗忍無可忍,這個兒子還真是沒一點討人喜歡的地方:“誰也沒說這事是你母妃干的。再胡說別怪朕不客氣。”
皇后幽幽的道:“晟兒年紀小,皇上勿怪。只是他這樣說難道是知道些什么?”
尹貴妃的臉瞬間便白了:“姐姐這話什么意思?誰不知道晟兒一向膽子小不禁嚇。還請皇上明察,還臣妾的清白啊。”
夙翊寒冷笑一聲道:“尹母妃還是不要哭了吧,父皇和母后并未給你定罪呢。只是尹母妃總得解釋一下當初為什么不按理遣散了齊嬤嬤,反而賜給了睿王府呢?”
尹貴妃一口銀牙幾乎咬碎,皇后太子落井下石恨不能置她于死地,偏自己那名義上的兒子不但幫不上一點忙還總是落人話柄。
“皇上,”尹貴妃聲音顫抖如弱柳扶風,叫人不忍聽聞;“當年,臣妾的皇兒突遭不測,臣妾心中著實凄苦,許多事都顧不上。恰逢睿王妃進京求到了臣妾頭上,臣妾便隨便賞了齊嬤嬤給她。當初看那嬤嬤也是個利落聰明的。臣妾真的不知道她竟如此大膽。這些年臣妾并沒有與齊嬤嬤見過面,畢竟一見她臣妾就會想起那無緣的皇兒,臣妾的心——”
說到此,淚珠如斷線的珠子紛紛滾落,已是泣不成聲。她是真的在乎那個孩子嗎?如果在乎怎么會舍得拿他來當擋箭牌?皇家的人骨子里都是自私的吧。
夙朝宗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動容。
莫辰楓突然道;“皇上不必多加猜測。臣今日敢上這道折子自然是已經知道了幕后主使之人。還請皇上還臣妹一個公道。”
話音落,房中各人的臉色瞬間精彩紛呈。
良久,夙朝宗道;“是誰?”
莫辰楓道:“齊嬤嬤說就在今日殿中之人當中,請皇上準許齊嬤嬤上殿。齊嬤嬤愿當殿指認對質。”
這句話不異于是平地驚雷,一時間哭的不再哭,鬧的也不再鬧。都看著莫辰楓,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來,只可惜這人臉上實在是沒什么表情。
“宣。”夙朝宗一個簡簡單單的字瞬間結束了房中洶涌的暗潮。
齊嬤嬤的步伐相當的穩健,即使面對的是世間位置最高的人居然也沒露出一絲害怕。
夙朝宗目光一閃,他還沒見過這么膽大的嬤嬤。居然毫無懼意。
齊嬤嬤居然理直氣壯不卑不亢的站著。
她的眼睛大而黑,黑的過分了些,幾乎看不見眼白。
夙朝宗正待細看,卻聽得噗通一聲,齊嬤嬤已重重地跪在地上。
這一下卻太過突然,明明看見她直直的站著,突然卻毫無征兆地跪在了地上。那聲音巨大到夙朝宗都不由的皺眉。
然而,齊嬤嬤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表情木然而怪異。卻不發一言。
從她一進來,這屋中除了夙翊晟,其他人的表情似乎都不太自然。
莫辰楓將他們的反應一一盡收眼底。
夙朝宗道;“你就是齊嬤嬤?”
齊嬤嬤卻依然筆直的跪著,始終不發一言。
夙翊寒冷聲道:“好大的膽子,皇上問你話敢不回答。”
齊嬤嬤卻放佛沒聽見一般,依然低著頭不發一言。
這回,連夙朝宗臉上都有些掛不住。
莫辰楓淡淡地道:“去認人吧。”
齊嬤嬤竟奇跡般的抬起了頭,隨即毫無征兆地站了起來。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便詭異的出現在皇后對面。
死魚一般的眼睛毫無感情的盯著皇后,臉上木然的沒一絲變化。
倒叫見慣了大風浪的皇后嚇了一跳,隨即臉上便出現了怒意。
“大膽,”皇后一聲怒喝,戴著金護甲的右手高高揚起,只是還未等她落下來,齊嬤嬤卻又踱到了尹貴妃面前。
尹貴妃正為皇后的吃癟暗自高興,齊嬤嬤那冰涼粘膩的眼睛便又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臉。
被她那樣瞧著,心里還真是不舒服。
極快的,齊嬤嬤瞟過夙翊晟最終定格在夙翊寒面前。
那眼睛黑的不見底,卻空洞而無神。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盯著你,毫不顧忌。
夙翊寒心頭暴怒,額角青筋驟顯。
齊嬤嬤卻突然瘋狂大笑,笑聲桀桀凄厲。
久久回蕩在御書房上空,經久不散。
當真是無禮之極。
夙翊寒身形突閃,右手緊緊掐住齊嬤嬤的脖子,瞬息之間,笑聲戛然而止,齊嬤嬤尸首轟然到地,雙眼卻依然睜著,臉上仍兀自掛著那詭異的笑容。
御書房瞬間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呆立當場。
驀地“啊”一聲慘呼,夙翊晟竟暈了過去,姿勢當真是不好看。
莫辰楓嘴角不著痕跡的翹起,放佛一切都在意料中。
良久,只聽他涼涼地道:“皇上這是何意?若是不愿替臣主持公道大可不必讓齊嬤嬤上殿。一道圣旨臣自不會再追究。殺人滅口嗎?未免太看不起我睿王府了吧。
夙朝宗臉上竟難見的一抹暈紅,沉聲道:”太子跪下。“
夙翊寒這次倒是極聽話,規規矩矩跪在正中:”這嬤嬤言行無狀,狀若瘋癲,兒臣實在是怕她會對父皇不利。這才出手請父皇明察。“
莫辰楓冷笑道:”言行無狀?齊嬤嬤似乎一個字都還沒來得及說罷。“
夙翊寒目光陰狠,偏偏口中卻恭敬的不得了:”那瘋婦如此瘋癲,誰會知道她會做出些什么?倒是睿王將這樣一個瘋婦帶上來是何目的?“
”太子不得無禮。“
夙翊寒呆了,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夙朝宗竟會替睿王說話。以前他可是一味地寵著自己的,今天到叫他有些看不懂了。
柳皇后突然跪在太子身邊,急聲道:”太子也不過是心存孝道,一時情急這才出手。雖魯莽了些,望皇上念在太子一片孝心,寬恕與他吧。“
皇后自然是比太子清醒的,御前殺人終究是犯了大忌的。皇上即使再寵愛太子,今日畢竟有外臣在,皇上怎么也要給莫辰楓一個交代的。
要知道,莫辰楓的手中怎么也握著三十萬的兵權呢。
尹貴妃柔柔的道:”是啊,皇上。太子雖然膽子是大了些,也無非是為了保護圣駕。今日如果沒有太子,說不定皇上就置身險地了呢。也多虧了皇后娘娘教子有方。哪像臣妾那個不爭氣的啊。皇上還是饒恕了太子吧。“
柳皇后聽得心頭火氣,這尹貴妃表面上是替太子求情實際上可是包藏禍心了,她怎會聽不出。這話里話外不是就在提醒皇上太子的大膽嗎?
就聽得尹貴妃驚呼一聲道:”皇上,您還是讓皇后姐姐快些起來吧。這地上可涼的緊,姐姐身子又一向不大好。這么一直跪著,別人見了還以為姐姐是拿自己的身體安危威脅皇上呢。這可不大好。“
柳皇后恨得牙癢癢,偏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表現,于是不咸不淡的道:”有勞妹妹擔心了。你還是早點把七皇子接回宮宣個太醫看看吧。“
夙朝宗是再聽不下去了,這后宮真是一刻也不能安生,眼前的事還沒解決就又斗上了。
隨即面色一沉道:”都給我住口。太子太過魯莽,朕尚未下令就私自處決了證人。念你救駕心切,杖三十,面壁五日,罰奉一月。帶下去。“
”父皇——。“夙翊寒這會可真是驚著了,自己的父皇可從來沒打過自己的啊。他還想說什么,猛地看到皇后投來的眼神,立即改口道:”兒臣領旨。“
內侍監立刻將夙翊寒帶了下去。
尹貴妃心中著實不甘。看來皇上真是很疼愛夙翊寒的,明面上是罰他實際上不過是為了保護他罷了。如此大不敬的罪過輕描淡寫的就過去了。
夙朝宗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莫辰楓:”沒想到齊嬤嬤竟是瘋了。不知這幕后之人,他可有交代。“
莫辰楓淡淡的道:”尚未。她只說要個機會證明自己清白。“
夙朝宗真是松了口氣,他還真是擔心齊嬤嬤咬出誰來,無論這個人是誰他的臉上總是不太好看的。如今人死了,死無對證倒是最好的結局,只是不得不安撫。
夙朝宗正自盤算,忽聽得皇后說道:”寧馨郡主受委屈了,都是那齊嬤嬤貪圖富貴刁奴欺主,著實可恨。臣妾看著寧馨很是討人喜歡。皇上,寒兒尚未迎娶正妃,您看——。“
莫辰楓目光一閃,這是想要將自己妹妹嫁給夙翊寒嗎?表面上看可真是天大的恩典呢。
只是自己妹妹如今這樣子,既不漂亮又不懂事。說什么討人喜愛,不過是看中自己的兵權和名望罷了。
夙翊寒那樣的為人,自己妹妹嫁過去怎么會有好日子過。簡直是在做夢。
剛才的事情莫辰楓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齊嬤嬤雖然什么都沒說。她自然什么都說不出來,舌頭都爛了。可是這屋里除了他沒人知道,他不過是來試探罷了。
如今,誰是幕后的人他已經再清楚不過。
他本以為,這人不是皇上就是皇后。只有這兩個人才會如此的忌憚他手中的權利。
但,殺了齊嬤嬤的人竟是夙翊寒。他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是他。
那么急切的出手不過是為了殺人滅口罷了,何況夙翊寒又一貫是個沉不住氣的。
不能說他蠢,他只是被寵壞了。
皇上太寵愛他,無論他犯了什么錯都從不怪他甚至還幫他掩飾。以至于他越來越有恃無恐,胡作非為。今日若非他在場,這事恐怕也就這么掩蓋過去了。
剛才皇后不是已經給這件事找好了理由了嗎?貪圖富貴刁奴欺主,一切都是齊嬤嬤自己做的事情。
還真是推得一干二凈。若非太子所為,干什么急著求娶莫悠然,還不是為了討好他。打一棍給個甜棗真當自己好欺負嗎?
他倒真是沒想到,夙翊寒竟然如此恨他,如此見不得他好。自己并沒影響到他的大業啊,雖然夙翊晟總死皮賴臉的跟著他,但他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有機會翻身呢。說到底,不過是太子那人心里太過扭曲了。
莫辰楓尚未開口卻忽的聽到夙朝宗道:”寧馨郡主身中奇毒,想來要醫治好絕非一朝一夕的事。太子的婚事不能拖延。還是另選她人吧。“
皇后萬沒想到開口拒絕的居然是皇上,可是為什么?
皇上不是一直支持者夙翊寒嗎?
和睿王府聯姻帶來的利益是顯而易見的。既可以將莫悠然當做人質繼續拿捏,又能取得莫辰楓的支持,夙翊寒登基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皇后的招數可比太子高多了,下什么毒,一個不小心就引火燒身。
怕給睿王助力失去人質,自己娶回來就是了。不費吹灰之力還有那么多好處。不喜歡不理她就是了,不過是個擺設。
可是尚未等莫辰楓拒絕,皇上卻將話說死了,皇后真是有些看不懂了。張口還欲挽回。
夙朝宗卻并沒有給她那個機會:”睿王常年鎮守邊關,勞苦功高。郡主卻遭人暗算,朕著實痛心。即日起,朕收寧馨郡主為義女封安樂公主。享一品俸祿。賜公主府一座,婢仆三千。安樂公主若仍想居于睿王府,公主府便做為公主出嫁之用。“
”臣謝主隆恩。“
這樣的結果大大出乎莫辰楓的意料,沒想到皇上竟收了悠然做義女,這可是從根上絕了夙翊寒求娶的念頭。名義上莫悠然可是他的妹妹了,哪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
皇后的臉色就怎么都不好看了,皇上還真是做的夠絕。
然而此事已成定局,終究是無法再掀起絲毫風浪。
”朕倒是有個更合適的人選。“良久的沉默之后,夙朝宗的聲音驟然響起,幾乎叫人繃緊的神經一哆嗦。
”當朝丞相嫡女柳菲璇恭順端莊,慧雅嫻靜深得朕心。朕看柳菲璇堪為太子良配。“
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卻實實在在叫栁皇后變了臉色。
”皇上萬萬不可。“柳皇后聲音急切幾近失儀。
”哦?“夙朝宗目光一閃,淡淡的道:”皇后是覺得柳氏女不配做太子妃,還是朕的兒子配不起柳菲璇?“
這個問題極是刁鉆,無論皇后怎樣回答都討不到什么好處。若說柳菲璇不好則會丟了柳氏一門的顏面,皇后畢竟也是出身柳氏。若說是太子不好,恐怕連皇上都給得罪了。
莫辰楓看的心情大好,偏偏臉上卻不動聲色,今日這出戲還真是精彩。
柳皇后不由的心頭一寒,臉上卻還要裝出一片鎮定。
”臣妾并無它意。太子和柳氏女自然都是極好的。但柳氏一門已經出了臣妾一個皇后,早已是皇恩浩蕩無上的榮寵。柳菲璇是臣妾的侄女,若是封為太子妃。柳氏在朝中的風光將無人能及。外戚過于強大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所以臣妾祈請皇上收回成命。“
夙朝宗良久未語,只用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皇后,似乎想要看透她精致面具下的真容。偏偏皇后不卑不亢臉上一片的真誠。
卻也只有柳皇后自己知道此刻汗水幾乎已經濕透了衣衫,貼在身上涼膩難忍,卻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適。那感覺實在不怎么好受。
”好。“夙朝宗突然笑道:”皇后忠義實在難得。朕便為太子另擇她人吧。“
皇后似乎長長出了口氣,低低地道:”謝皇上成全。“
莫辰楓心中不由的一陣嗤笑。
一門兩后多么榮寵的事,多少氏族夢寐以求的事情。皇上還真敢提皇后居然還拒絕了。這還真是詭異真是有趣的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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