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仰著腦袋,雨水順著面額肆意滑落,河水徑自蔓延向裸露在外的蒼白的腳踝,四周響起水滴噼里啪啦砸向地上的聲音。
“吶……我在這里啊,你看見沒有?喂!”
——要擁有多少的愛,才能抹滅我對你的思念?
Withoutyou
1、
言欣在學(xué)校里聽到《pinkspider》是因為被好友小琳拉去學(xué)校的無聊迎新晚會,在黑壓壓的人群里,她仰頭看到了舞臺上懷抱著吉他深情唱歌的陸念。慘白的燈光下,學(xué)校的破爛音箱有些嘈雜的聲音,而唱歌的人低頭撥動著琴弦,雙眸波動,卻不知道看著哪里。劉海在額前遮出一小片陰影,高挺的鼻梁,微翹的嘴唇,側(cè)面的角度看過去是更加無可挑剔的側(cè)臉……
言欣左右望望,人群里時不時爆發(fā)出的尖叫聲和歡呼聲有些刺耳。
“新生里竟然有如此的極品嘛~我的天~聲音簡直太贊了。”聽起來像是某位花癡學(xué)姐的吼聲。
“HIDE的《pinkspider》,我簡直要瘋了!誰告訴我這男孩子到底叫什么啊!”
“我們?nèi)ゲ樗膶W(xué)籍,快快快!”
學(xué)校的迎新晚會向來是以慘淡收場,而09年的這屆卻是意外的爆滿和大受歡迎,最受歡迎的選票全投在了陸念的吉他彈唱上。
而后,新生入學(xué)迎來的第二件事是軍訓(xùn),大太陽的天氣,操場上站著好幾個班的學(xué)生,穿著墨綠色的,極其老土不入流的軍服,在教官的吼聲中度過每一天……
言欣跟著一群女生被訓(xùn)得哀聲載道,苦不堪言。
據(jù)說是可靠的消息,迎新會上的男生和自己同班,可開學(xué)大半個星期內(nèi)言欣卻根本沒看到他的身影。
陸念。
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周圍的視線明顯集中了起來,言欣朝前面看去,白色襯衣,修身長褲,略顯蒼白的臉色讓人覺得慵懶。雙眼掃了全班一圈,微微低下頭,“我叫陸念。”簡短的介紹后,男生直接走到了她的前排坐下。
開學(xué)將近一個月后才出現(xiàn)的,同班同學(xué)?
稍微冷酷了點,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沒用力一般。班里頓時炸開了鍋,鋪天蓋地的討論聲在班主任的大聲呵斥下才總算停下來。陸念表現(xiàn)得很平常,單手撐著下顎,眼睛看向窗外。
言欣一直注視著他,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她的桌上擺放著一本歌詞本,娟秀的字體,黑色的印記,是《pinkspider》的歌詞。
喜歡發(fā)呆的女生在下課的前一秒不小心把桌上的歌詞本給弄到了地上,本子砸向地面時發(fā)出輕微的響聲,揚起一絲灰塵。
言欣“呃”了一聲,看到班主任老師不悅的眼神,當(dāng)即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
而這時,前排的男生彎下了腰,好看修長的手指夾住了歌詞本,撿起來,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歌詞本在他手里停了幾秒后被放回了桌上。
頁面還停留在同一頁……
“不標(biāo)羅馬音的話,你會唱么?”言欣愣住。
陸念能很標(biāo)準(zhǔn)地唱出HIDE那些有點拗口的日文歌,強烈鮮明輕快的節(jié)奏,極富動力,總會給人充滿力氣的感覺。
第一次的搭話是陸念開始的,看著言欣寫滿日語歌詞的本子,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有因為迷戀和崇拜偶像而學(xué)習(xí)他們的語言的習(xí)慣,言欣自學(xué)了日語。“以前倒是要標(biāo)羅馬音,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熟練了,所以不用了……”
“那……會唱這個?”
“全部。”
2、
“到底是怎么搭上話的啊?啊啊,告訴我啊言欣。”
“我很嫉妒啊,陸念是主動和你講話的吧,你這家伙簡直是近水樓臺啊。”
因為一次對話而引發(fā)的“群攻”讓言欣有點“手忙腳亂”,熱情的女生們?nèi)缗谵Z般的詢問呼嘯而至,甚至連“他的家庭住址”這樣的問題也問了出來,讓她啼笑皆非。
“啊~不要問我了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們的對話一點都沒涉及到這里啊,你們想太多了。”
女生們嘆息了幾聲,紛紛抱怨了起來,某位女同學(xué)拿起她的歌詞本,好奇地問是什么。上面端端正正抄寫的日語歌詞讓這些“外行”頗為頭痛,“這就是他找我說話的原因。”
“誒?!就是這個!……這上面寫的都是日語啊,我不認識啊,寫的什么啊?”
“HIDE的歌的歌詞啊。”
“完全不認識啊。”
興趣愛好和萌點都沒在同一個領(lǐng)域,即便解釋也是多余的,言欣也懶得多說什么,手指輕劃過紙面,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HIDE桑可不容小白玷污啊。
班上女生熱情的所在是因為陸念這樣一個男生的出現(xiàn),多少帶著點神秘感,出勤率很少,擅長彈吉他,很會唱歌,是個美少年。……認真說起來,其實有點難相處的感覺,說話有些冷淡,萬年不變的淡漠表情像是把所有人都給拒絕在外了一樣。——這是往后的同學(xué)們對他的評價。
言欣和陸念的對話只停留在那一次的基礎(chǔ)上,陸念出現(xiàn)在學(xué)校的時間少,即使來了也沒什么時間搭上一兩句話。
久而久之,班上女生的熱情也就慢慢減少了,話題開始往四面擴散開去,娛樂八卦,化妝打扮談戀愛成了重頭戲。
下午下課的時候被某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學(xué)姐給叫了出去,學(xué)生會的干部,說是有什么急事要她幫忙。
“你跟陸念有說過話的對吧?”明明才那么兩句話到底是誰這么夸張把它傳出去的啊?學(xué)姐一臉嚴(yán)肅的表情,“無論怎么樣也請幫個忙吧,我們想邀請他在藝術(shù)節(jié)上表演,卻因為不熟不好說話。你和他是同班同學(xué)啊,又說過一兩次話,還是不會尷尬的吧。”
當(dāng)猶豫還擱在心底沒說出來時,學(xué)姐已經(jīng)擅自當(dāng)她答應(yīng)了,急急地將邀請信塞進她手里,揚長而去。
根本連……地址都還不知道。
硬著頭皮去找了班主任,在班級通訊簿上抄到了陸念家的地址,班主任老師狐疑地隨便問了幾句還是不好說些什么,羅嗦了幾句后就揮揮手讓言欣走了。
3、
很平常的居民小區(qū),大概租下的也是一個單間。言欣站在沒有燈光的屋外,心里這樣想著。已經(jīng)是傍晚,四周的房里都亮起了燈光,惟獨陸念的家,漆黑一片。
急著早些把東西交給陸念,言欣連平常定期要去的畫室也沒去。下次還是不太想做這樣的事了啊,言欣這樣想著,無聊地走了幾步,沒人的話要怎么辦啊?
天色漸漸暗淡下去,西方的那抹火紅也慢慢消散而去,太陽只剩下最后一縷光芒在視線里漸漸遠去。言欣仰著腦袋看了半會,腦袋里勾抹出一副美妙的圖畫。……回去后動筆畫下來吧。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這時,隔壁的房門突然打開了,面容慈祥的老奶奶,詫異地打量言欣一眼。
“你是隔壁那娃的同學(xué)?”
突然的搭訕讓言欣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頓了下后急急地點頭恩了一聲。
老奶奶很熱情,“表面像是不怎么好相處,其實是個好孩子啊。禮貌熱心,經(jīng)常唱歌給我這老婆子聽的,偶爾幫忙做下家務(wù)。”接下來的話里是一句又一句的夸贊,讓言欣有些驚訝。
“只不過好象身體不太好呢,奇怪的是也沒人管他,前兩次突然昏倒在路邊也是被好心人送去醫(yī)院的。……我說小同學(xué)啊,有時間多找找他吧,和他聊聊,別讓他悶壞了。”老奶奶似是不放心地又叮囑了言欣幾句,渾濁的雙眼里滿含著對陸念的關(guān)心和疼愛。
……即使只是鄰居而已,卻也那樣關(guān)心著一個孤獨沉默的少年。
怎么說,言欣對陸念的印象有了跳躍性地改觀。
“昏倒?”
“對啊!身體真的不怎么好啊,我問他他也不說……”
接下來老奶奶還在繼續(xù)說著些什么言欣也沒那個心情去聽了,滿腦子都是那幾句話:“禮貌熱心的孩子”“身體不好被人送去醫(yī)院……”“孤獨一人沒人管”……
陸念這個人,在言欣的心里,也變得更加復(fù)雜起來。
言欣在屋外站了半晌,發(fā)了會呆,也不知怎的往小區(qū)深處走去。
她聽到了一些聲音,像是小動物的,輕輕的叫聲……透過那片光影看過去,樹葉斑駁的影子斜射向地上,少年有些瘦弱的身影蹲在那里,修長的手指輕輕觸碰小貓柔軟的毛,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睫毛輕動……
陸念正對上言欣的身影時,奇怪地喊了一句:“是你?”
他慢慢地站起來,走近幾步,又問了一句。
“啊啊,是我,問老師要了地址,專門過來的。”
他眨眨眼。
飛快地從袋子里掏出學(xué)姐塞的邀請信遞給陸念,“受人所托啊,他們想邀請你在學(xué)校的藝術(shù)節(jié)上表演……”少年接過信封,靜靜地看她一眼。也不知為什么,言欣又補了一句,“也不一定非要答應(yīng)的。”
有些,莫名。
“為什么了?”
“啊?”
“干嘛突然加這一句啊?你怕我不開心么?”陸念輕輕一笑,仿若繁花盛開。
言欣的臉紅了一下,顯得有些窘迫,“也可以這樣……說吧。”
下意識地,會這樣替他設(shè)想,怎么說也不一定非得答應(yīng)別人的邀請吧?自己的感覺和心情才最重要啊。于是,脫口而出說出自己的想法而已,忘記別人是否會接受,或者覺得她多管閑事。
陸念把信塞進褲口袋里,走向一邊,言欣這才看見放在一邊的琴盒。“你在喂貓么?”
“恩,因為買了剩飯,所以每天會過來喂它們……”
他坐在一邊的長凳上,已經(jīng)取出紅色的吉他,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琴弦。言欣抱了一只小貓放在膝蓋上,坐在他的旁邊,吉他的旋律激揚而出,言欣的雙眼里散發(fā)出晶亮的光。
“啊~是GOODBYE!”
“saygoodbye,tadagoodbye……”陸念彈奏著吉他,輕聲吟唱著,寂靜的黑夜里,只聽見他好聽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謝謝你啊,謝謝你能唱他的歌,也好高興遇到你,好高興我們喜歡著同一個人。”
手指輕動,陸念彈著HIDE的《GOODBYE》的旋律,朝言欣微微一笑。
于是那天,本來在言欣心里構(gòu)造好的一副美麗的傍晚風(fēng)景圖變成了彈吉他的少年、野貓……交上去后的畫作還被老師稱贊說有意境。
4、
畫畫的言欣和彈吉他的陸念約定去看一場焰火晚會。
這場盛大的晚會在江邊舉行,是這個城市最賦盛名的沿江風(fēng)光帶,每日夜幕降臨,江邊居住的人都會來到這里泡上一杯好茶,老人的舞蹈,年輕人的音樂,小孩們的歡笑聲,在整個城市的上空鳴響……
焰火就跟他們想象中的一樣,漂亮、燦爛、奪目,卻也短暫……
擁擠的人群里,言欣和陸念緊緊地站在一起,仰著腦袋。
滿眼的絢爛焰火盡自盛開,周圍響起的歡呼聲尖叫聲此起彼伏,砰砰的響聲一次又一次沖擊著脆弱的耳膜,說話也變得像在吵架一樣。
各種各樣的,各種顏色的,焰火一個接一個地升上夜空,在大家的歡呼聲中燦爛盛開。
言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焰火看,手不覺緊緊握起,手心里冒出了細細的汗水。莫名的緊張,夾帶著一開始就有的興奮,她轉(zhuǎn)過頭看陸念,而陸念也在看她。
夜空下的少年,清澈如水的雙眸,微揚的嘴角,好看得不知用什么來形容。
言欣對著他大叫道:“陸念!陸念!陸念!”
他也同樣大嗓門地回她:“怎么了?”
“我就是叫叫啊!突然想叫了!”對著少女頑皮的笑臉,陸念只是淡淡的笑著,他重又仰起頭來。
這是種深陷,這是種迷失,這般的光彩,這般的絢爛,讓他們不想一下就那樣失去。
整個夜空突然恢復(fù)了往常的模樣。
聽到了人群里的嘆息,那些人搖著腦袋,輕聲抱怨著什么,開始慢慢散開。
言欣一直很開心,蹦跳著跑在陸念前面。
黑夜里,她的雙眼光芒閃爍,似星星一般。
“你剛剛叫我干什么啊?”
“沒有啊,我只是在想,這樣好看的東西也會突然消失……那個時候,我還真怕你突然就不見了呢。”
她輕輕說著,眼光閃爍,像是害怕男生會說出“你真白癡”這樣的話來,意料中的,陸念可不是毒舌男,他一直有著溫柔的笑容,溫柔的眼神。
難道說,她也一直仗著這點而肆無忌憚的接近陸念?
“陸念……”
男生突然往下倒去的身影中止了她接下來的話,女生只是驚慌地沖了過來,在那些大人驚訝的眼光中拼命張開手臂抱出像是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陸念,大聲地叫著他的名字,聲音有些失真。
其實就是害怕失去。
那樣的燦爛,那樣的美麗也會消失不見,而你我,如此近的距離,竟也會害怕你會突然消失不見。在我心里,你也是那般美好而不真實……言欣哭得滿臉都是淚水,一聲又一聲的抽泣。
5、
雙方的家長趕來醫(yī)院時,言欣坐在長椅上抱著膝蓋靜靜地流著眼淚,陸念被送進了手術(shù)室一個鐘頭還沒有出來。
眼前的場景讓三位中年人有些啞口無言,卻又在護士的悄悄注目下露出一臉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表情。言欣抬臉看向自己的爸爸媽媽時,滿臉的淚痕,可對方的爸爸則是露出一臉鄙夷的神色,鼻子里輕哼了一句。
“你該不會是早戀了吧?”媽媽擁過來,一臉嚴(yán)肅的表情看著言欣,過于冷漠。
愣了幾秒,言欣知道媽媽在想什么了,心里一陣難受,使勁地搖搖頭,“媽,你在想什么啊?”說這話的時候有些不安地看向應(yīng)該是陸念爸爸的男人。
那男人撇她一眼,轉(zhuǎn)過臉去。
心里的不安漸漸上涌。
“那個男孩子是你同學(xué)?你們這么晚出去作什么?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負責(zé)?啊?你還是個高中生啊。”
“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言欣有些惱怒地打斷媽媽的話。
爸爸走過來拍拍媽媽的肩膀,“不要說些有的沒的,讓她自己說。”
感激地看爸爸一眼,爸爸一向是個溫柔的人,他朝言欣點點頭,露出一個笑容。
“今天有場焰火晚會,我和陸念一起去看了,結(jié)果在回來的路上他就突然倒下了……”
“他有心臟病。”陸念的爸爸像是在回答她。
言欣猛地怔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不敢相信地看向那個表情過于淡漠的中年男人,搖搖頭,咬住下嘴唇,眼淚再一次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緊緊地摳住自己的衣角。
“也就是說,不關(guān)我家孩子的事了……”媽媽的聲音又不合時宜地響起。
“他喜歡搖滾樂。”一陣的沉默以后,言欣輕輕說到,帶著尚未干去的淚痕,朝著陸念的爸爸,像是在告訴他一樣,“喜歡搖滾,喜歡一位偉大的吉他手……”
“我知道,可他不適合,可是他還是去學(xué)吉他了。……他那樣的身體,你現(xiàn)在也知道了,不適合。”好冷的話語,好決絕的話語,不帶一絲感情,沒有惋惜,連一絲安慰的余地都不曾留給陸念。
眼前的這位父親,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想打斷他的夢想吧。
心臟病。
從小到大,無論是小說還是電視劇,都向很多人灌輸著關(guān)于心臟病的殘酷和狗血,很難治,一不小心就會死掉。死亡是件多么可怕的事,言欣一直這么想著,所以很多次,她會故意去忘記關(guān)于HIDE這位偉大的吉他手所存在的痕跡,因為已經(jīng)失去,如果一次又一次的想起只會是去挖開那些傷疤,告訴自己那些無法挽回的事實。
現(xiàn)實,多殘忍。病魔,多殘忍。
驚訝于陸念爸爸的冷漠,就連對著發(fā)病的兒子他也是冷淡的像位陌生人,只是簡單地和醫(yī)生交流了幾句,就獨自一人走了,把陸念留在凄冷的醫(yī)院里,安靜得像空氣一般。
言欣的短暫沉默也終止了爸媽要讓她馬上回家的想法,她站在病房門口,一次又一次的止步不前,想不出什么好的言辭。
“沒事的,會好的,只要努力就沒關(guān)系啊。”“心臟病也不一定會死吧。”“只要存在過就有它必須有的價值啊”“……”言情劇或者小說里的臺詞放在這里才如此深刻地覺得它的狗血和可笑。
“對不起啊,嚇著你了。”在病后說話的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的心思。
是不是愛著一位偶像,也會變得像那位偶像一樣,學(xué)他那般做人,做一個活得足夠精彩的人。可陸念的人生,精彩嗎?沒有留下遺憾嗎?他因為懷抱著夢想和喜歡而學(xué)吉他,彈奏他迷戀的曲子,唱他喜歡的歌,無所謂好不好,壞不壞,只需自己開心。
你會活到什么時候了?言欣突然想這樣問一句,想知道這個心臟病的最大年限到底是多久。
那么,假如有一個答案,陸念的答案。……假設(shè)是段短暫的人生,那么,在陸念的這段生命里,他經(jīng)歷了什么,感受了什么。
每一次的生命,擁有很多很多的色彩,它們交織在一起就變成了一副圖畫。言欣想,那是她無法描繪出的色彩,因為這是陸念的人生,而不是她的。
“我會死的,治不好的。”
“哦……”
總不可能接一句“我才不信”或是“那就只能死了……”這樣的話吧?
“我見到你爸爸了。”
陸念看看她,笑道:“有驚訝到對吧?他就是那樣,他不喜歡我的,我不在了對他來說也是少了個包袱吧。”
他的睫毛輕輕閃動,在眼下留下一小片的陰影。
陸念的嘴唇動了動,又說道:“我這樣說是不是挺悲情的?……其實呢,恩,我才不是這樣想的,我老是在想啊,只要一點就好,給我一個微笑,或是一個擁抱,要不然,一句鼓勵的話也好。可他都不給我,冷得像座冰山……所以啊,我們家夏天都不用開空調(diào)的。”
她想,或許該為這個冷笑話笑出幾聲來,言欣卻只是干咳了幾聲,有些尷尬。
本來是抱怨,……悲傷、難過、憤怒,這些消極的情緒興許是該用一種歇斯底里的方式發(fā)泄出來,甚至發(fā)泄到別人身上,用你最想要的方式發(fā)泄出來。可陸念沒有,他甚至輕笑著用自己的冷笑話結(jié)束那樣一段本該帶著悲傷色彩的話。
“我想繼續(xù)聽你唱歌。”
“好好,過幾天唱給你聽,可惜這里是醫(yī)院。”
“是啊!我可不想你因為擾民而被趕出去啊。”
病房里傳來嘻嘻哈哈的聲音。
6、
其實,陸念的爸爸不是親生爸爸,是繼父,媽媽帶著陸念改嫁,卻在第三年死去了。親生爸爸早就不理他們,而這位繼父又有了老婆,于是陸念搬了出去,帶著每月會寄生活費的條件獨自一人離開這個不屬于他的家。
從小到大,被名為“心臟病”的東西糾纏著,在學(xué)校里,體育課也總是獨自坐在那里的人,行為惡劣的學(xué)生會跑過來挑釁,說著不堪入耳的話語。弱小的少年,在那個時候只是用拳頭還擊,用最直接的方式……老師的厭惡,同學(xué)的排擠在他的生活里是家常便飯。
鄰居的老奶奶是個熱心人,時常過來照看,陸念在一次次的昏倒后也只是想盡辦法地搪塞過去。對于不相干的外人,真的沒必要去打擾的。
學(xué)校的學(xué)生藝術(shù)節(jié)上,因為發(fā)病而顯蒼白柔弱的陸念還是抱著吉他唱歌了,這一次,他唱的是X—JAPAN的《Withoutyou》,隊長寫給那位遠去的吉他手的愛之歌。
陸念坐在臺上,平靜地唱歌,不帶一絲表情,而臺下的言欣哭得泣不成聲。
這歌,對于其他人來說,只是一首好聽的,哀傷的,聽不懂的日文歌。而,對于言欣,對于陸念,它的意義卻重得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HowshouldIloveyou
HowcouldIfeelyou
Withoutyou”
夕陽西下。
少年的病房里安靜得仿若黑夜,窗簾在輕風(fēng)中微微飄蕩,陽光的最后一抹余輝透過窗簾和玻璃直射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言欣坐在病床邊,陸念躺在床上,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劉海遮住一半的額頭。
經(jīng)常來醫(yī)院,帶來各種各樣,行行色色的書籍,或是下了新的歌放在MP3里帶過來。那把紅色的吉他放在病房的角落里,落上了一層細細的灰。
言欣后來穿了件短袖的T恤,深秋的天氣里,這樣的穿著真的是有些勉強。當(dāng)陸念看著她微聳著肩膀跳進病房時,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心情分為好多種。……開心、不開心,討厭,厭惡,郁悶、煩躁。言欣的話,一直在笑,笑得很燦爛,尤其是對著陸念,和他講一堆的話,學(xué)校里有趣好玩的事情,自己小時候的糗事,講完后還要逼著對方說自己的。
“能不能,不要強裝開心了?”
少女的手舞足蹈在陸念的一聲低吼中停了下來,呆滯的雙眼直直地看來,陸念覺得心底一陣一陣的難受……
言欣扯出一絲笑容,“我和你躺在一起好不好?”
陸念點點頭。
她坐上床,靠著他的身體,并排躺了下來。
少年的體溫很低,手也有些冰冷,言欣伸手握住陸念的手,緊一下又松開,像是在玩游戲。“吶……陸念。”
“什么?”
陸念轉(zhuǎn)頭看她,伸出手握住她另外一只手,好冷,明明溫度這么低,為什么還要穿著T恤來呢?……在這之前,言欣扯了扯身上印有HIDE頭像的T恤笑得很開心。
“我可不可以,一直陪你走下去,死都不要分開?”
“……”
“我可不可以,就這樣呆在你旁邊,聽你唱歌,聽你彈吉他,聽你說HIDE。”
“……”
“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你死,不想不想不想……”言欣的聲音在陸念的耳邊一句又一句地響起。
他微微閉上眼,又睜開,言欣的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不著痕跡。
世界上,有名為“誓言”的東西,親口許下的承諾,據(jù)說是一定要實行的。
沒辦法,答應(yīng)你,言欣。
陸念想起一些電視和小說里的畫面,女生的哭泣和吶喊,男生背對著女生強忍淚水故作堅強地離去……在他的思想里,這些實在是不喜歡,多讓人難受,明明不忍分離,卻偏要天人永隔。
死亡這個字很可怕。
他一度想起,11年前的5月2日,那時的他還只是幼小的孩童,還不知道在這天離開的那個人在將來會影響他一生……也從未想過,過去的自己,將來的自己,在整個生活里存活下來的時間,會變得如此短暫。
33歲,19歲,18歲。
堆積在一起的數(shù)字像是變成了一組繁雜不清的密碼,讓人理不清頭緒后然后隨手拋棄。
7、
在那扇緊閉的門突然被推開時,伴隨著里面的人有些不耐煩的“誰啊”這樣的聲音,言欣下意識地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
窘迫地看對方一眼,說了幾句話后,盤著頭發(fā)的女人這才往里面吼了聲那個男人的名字,撇她一眼轉(zhuǎn)身走了進去。
對于她的突然出現(xiàn),男人顯得有些詫異,連門都沒讓言欣進去,抓抓亂糟糟的頭發(fā),睜著朦朧的雙眼看她。
——完全沒有爸爸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言欣心里浮現(xiàn)自己爸爸的身影,慈祥的笑容,體貼溫柔。眼前這個男人,被稱為是陸念的爸爸,他唯一的親人。
在陸念那里打聽不到半點消息,女生輾轉(zhuǎn)了好多地方,才打聽到了這位“爸爸”的地址。不對,應(yīng)該說是繼父才對。
拳頭握了又松開,她迎上男人有些不悅的面容,說道:“一次就好,您可以去看看他么?”
沒有太完整的表達,男人顯然沒有理解她的話。
“陸念他,在醫(yī)院啊,孤單一個人,除了我就沒人去看他了……”
“我很忙的。”冰冷的語氣打斷她的話,還有些不耐煩,“這種事用不著大清早的來找我吧?我工作很忙的,呆會就要走了……”
間接地趕人走。“兒子生病住院了,沒人照看”這樣的事被稱為“這種事”……語氣里,態(tài)度里,比什么事都要來得不重要。
言欣覺得雙眼澀得難受,眨眨眼,一種輕微的酸氣慢慢往外發(fā)散出來,她握緊拳頭。
“一次也不可以么?就算不是親生的,可好歹也作過幾年的父子啊……”
“他可從來沒有叫過我爸爸。”
“……”
“我和他沒有半點血緣關(guān)系,怪只怪他命不好,前面的爸爸卷了家里的錢走了,媽媽又死得早……”很輕的嘆氣聲,可以理解為這位“父親”對他的半點憐惜么?
言欣咬著下嘴唇不發(fā)一語。
“這樣吧,我會抽空去一次……”男人的語氣突然軟了下來,像是在可憐她一般。
“不用了!”
“誒?!”
“施舍的同情,不需要,陸念他,不需要。……今天打擾了你,對不起。”大聲吼完這一句,女生轉(zhuǎn)過身來,迎著早上的陽光飛奔出去。
馬路上來往的車輛越來越多,言欣越跑越快,最后在斑馬線旁猛地停了下來,雙手撐著膝蓋使勁地喘氣,張著嘴巴,雙眼發(fā)紅。
汽車刺耳的鳴笛聲在耳邊響起,終于,她慢慢蹲下去,雙手抱著膝蓋,在這個不怎么寧靜的早上,就在大馬路邊放聲大哭……
那些路過的身影,不住地看向這邊,露出驚奇的神色……
8、
時間大概過去了一個星期后,陸念被言欣拉去了自己家。
媽媽出差,爸爸在家里成了家庭主男,做菜做家務(wù),忙得不亦樂乎。言欣拉著身體稍微好了點的陸念跑來了家里,爸爸做了一桌子的菜,在迎接兩人進門時,給了陸念一個哥們似的擁抱,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
三個人圍著桌子吃飯,就向往常一樣,言欣和爸爸開著沒有營養(yǎng)的玩笑,歡聲笑語。陸念慢慢地嚼著飯粒,時不時因為兩父女的玩笑而笑出聲來。
他微微瞇縫著雙眼,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笑得很燦爛。言欣看得愣住,第一次,看到他這么開心的笑容。
“陸念啊,以后常來我這吃飯吧,我做的菜還是可以的吧?”
“恩恩,叔叔做的飯菜很好吃。”
“呀~老爸你就不要自賣自夸了啊,陸念,你不用屈服于老頭的淫威之下的。”
“誒誒?這話什么意思?淫威?我哪淫威了?”爸爸瞪著眼睛一臉不滿地看著言欣。
陸念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在以前,媽媽做的飯菜也不如爸爸的好吃,媽媽于是都不做了。……再后來,爸爸和媽媽經(jīng)常吵架,我就在外面吃飯,那些飯很硬,不好吃。”
言欣說道:“我媽的飯也做得不好吃,所以爸爸是一位賢父良爸。”她很快地掃陸念一眼,低下頭去猛扒碗里的飯。……快速地扯開話題是怕陸念難過,鼻子有些發(fā)酸,言欣一點都不敢想象以前的陸念,到底是什么樣子。
離婚、再婚、被拋棄,在電視劇里是好老套的劇情,可它偏偏發(fā)生在了身旁的人身上,還偏偏是得了病的陸念。……你說,現(xiàn)實和事實真的很殘忍,對吧?
吃完飯,在爸爸的鼓搗下,三人一起窩在電腦前看演唱會,X—JAPAN的演唱會。音箱的聲音放得很大,耳邊全是TOSHI的獨特嗓音。爸爸同為HIDE的FANS,言欣靠在爸爸旁邊,一手緊緊摟著枕頭。
陸念則是靜靜地盯著畫面里的紅衣HIDE,抱著吉他滿場跑,撿起臺下觀眾扔上來的花束,手里的吉他更是彈得出神入化,吐舌頭的樣子,鬼臉的樣子,滿滿地印在腦海里。
在這場LIVE結(jié)束的時候,熟悉的曲子再次響起,于是言欣再也忍不住,趴在爸爸肩頭,大聲哭了起來,無論陸念怎么安慰就是不停下來。
通り過ぎてゆく時間の中ひとつだけ
I’llbethereforyou
永遠と呼べる
痛いくらいのこの想い…
附近有個很漂亮的公園,前去游玩的人很多。
于是有段時間,公園里出現(xiàn)了一個彈著吉他輕聲唱歌的少年,一個女孩子坐在隔他有段距離的地方支起畫夾畫他。
說是有個夢想。想走遍大大小小的城市,抱著心愛的吉他唱自己最愛的歌,然后找到志趣相同的人,談天說地……
陸念和言欣都想去同一個國家。那里會有美麗的海,有舒適安寧,適合養(yǎng)花種草的小鎮(zhèn)和農(nóng)場,有著24小時都營業(yè)的充滿電影場面般的便利店……陸念想和言欣一起去個名叫“橫須賀”的地方,還想去看某個樂隊的演唱會……
陸念唱了很多很多的歌,言欣聽過的,沒聽過的,當(dāng)然,他唱得最多的還是HIDE的。每一首的歌詞,都牢牢記在了心里,信手拈來……
言欣畫了一張又一張的畫,陸念的背影,陸念的側(cè)臉,陸念的手指,陸念的嘴唇……她用她覺得最真實的感覺記錄下陸念的每一個樣子……
離開的時候,陸念會輕輕握住言欣的手,言欣會拉著他一甩一甩的走在路上。在放學(xué)的時候,學(xué)校里的人也能看到前來接人的少年站在校門口,陽光輕灑下來,即便有些蒼白,但少年的容顏依舊。
打電話時經(jīng)常一打起來就是一兩個小時,孜孜不倦的聊夢想聊偶像,聊搖滾音樂,聊視覺系……少年會在女生考試的前夜打電話來說聲鼓勵的話,在電話里輕聲唱歌給她聽。言欣會在空余時畫少年的樣子,畫在筆記本上,每張紙一幅,然后在旁邊用好看的字體寫下幾句優(yōu)美的句子。
久而久之,筆記本成了一本小型的繪本,上面寫滿了言欣要跟陸念說的話。開心的,難受的,郁悶的,各種各樣的心情堆積在一起,構(gòu)成一副絢爛的色彩圖畫……
“我們?nèi)ヅ恼瞻伞!毖孕肋@樣跟他說時,陸念比以前更瘦了。
想拍張獨特的照片。
兩人作了視覺系的打扮,穿著印有HIDE頭像的T恤,開心地跑去了照相館,比著剪刀手笑得沒心沒肺……
陽光下的少年微仰著腦袋坐在那里發(fā)呆,女生取了照片出來,興奮地走過來,往他手里一塞。
意外的,男生又將照片塞回了女生手里。
言欣愣了一下,問他怎么了。
“吶……言欣,我們以后,還是不要見面了吧。”
她的雙眼有些刺痛,陸念背對著陽光站著,光直射而來,刺痛了言欣的雙眼。耳邊,響起的風(fēng)聲幾乎將男生的話遮掩過去,輕到快要聽不到。
陸念抬手摸摸她的腦袋。
——不管怎么樣,總會分離的對吧?不想看到你哭的樣子,不想你傷心,不想讓你看著我離開,所以……“不要見面了,好么?”
他往后退了一步,女生卻死死地拽住了他的手臂,肩膀微微顫抖著。“你在說什么啊?你在說什么啊?”
明明已經(jīng)相遇,明明已經(jīng)有了如此深刻的感情,為何你還可以將“分離”兩個字說得如此輕松。
言欣喜歡哭,只要想哭,就哭。
眼淚撲哧撲哧往下掉,她哭的樣子映在陸念的雙眼里,模糊一片。
心底的深處,撕裂般的疼痛,少年隱忍的情緒在少女模糊的雙眼里什么都看不出來。
……小說里,常有這樣的話語:
“這輩子之所以來到這個世界上,只是為了與你相遇。”
情到深時便是痛。
喜歡了,到離開時,一定會傷心,一定會難過。
9、
數(shù)え切れない思い出が時間を
埋め盡くす
——將數(shù)不清的思念,埋葬在時間里?
畫筆的觸角凌亂不堪,黑色的雜亂的線條在潔白的畫紙上混亂一片,那無數(shù)的細線糾結(jié)在一起,看不清源頭,看不到結(jié)尾……言欣呆滯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紙上,然后將畫筆扔了出去。
對于突然不見了一個人這種事,一開始會引發(fā)一陣不小的騷動和猜測。……班上人的熱情起初建立在陸念為什么不見這件事上,爾后發(fā)展成陸念和言欣的微妙關(guān)系。然后,就像沸騰的開水一樣,激情過后,走向平靜。
找過班主任好幾次,說是轉(zhuǎn)學(xué)了,問地址和電話都無從得知,換來的是老師“你要好好讀書才是啊。”“早戀這種東西會害到你的……”BALABALA如此如此,一堆一堆的轟炸她的耳膜。
爸爸也好幾次拜托朋友找他的下落,卻也半點音訊都沒有。
像是突然蒸發(fā)一樣,陸念徹底的從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大概是在11月份的中旬左右,學(xué)校的美術(shù)老師為他的一群學(xué)生在學(xué)校里舉行了一次作品展。言欣作為這位老師最得意的學(xué)生,她的作品更是重頭戲。
不大的學(xué)校禮堂放滿了這些學(xué)生的作品,聞名前來參觀的學(xué)生人數(shù)也很多,將不大的禮堂給擠滿了。就是在這個地方,幾個月前,言欣在這里聽到陸念的歌聲,陸念的吉他……
才不過……短短幾個月而已啊,陸念,現(xiàn)在的你在哪里了?言欣遠遠地站在一邊,看著那些走動的人群,望著墻上色彩斑斕的畫作,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里。
班主任帶著全班的同學(xué)來捧場,同學(xué)們仰著腦袋看著言欣的作品,都發(fā)現(xiàn)了。——在這十多幅的作品里,里面的人物都是一個人,那個人就是陸念。
白色襯衫的少年,抱著吉他的少年,輕聲吟唱的少年,以及,躺在病床上一年虛弱的少年……無一例外的,全部都是他。同學(xué)們低聲討論了起來,言欣遠遠地迎上來,朝他們點頭微笑。
每一幅畫都取了個名字,帶著故事的名字,畫里的場景很真實,仿佛那一幕幕就出現(xiàn)在眼前。
被幾個要好的朋友圍在中間,言欣向他們講著畫里的意思,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這個世界,有著名為記憶和回憶的東西。時間會慢慢流走,記憶也會隨著時間的流失,或消失,或永存……生命不長也不短,那些銘記的,忘記的,或是留在心底的最深處永遠牢記,或是在某一天如煙塵般遠離得無影無蹤。
記憶,會在時間的沙里,一點一點的,和那些存在的,不存在的溶為一體。
時間長到,會讓你愛上一個人,會讓你忘記一個人。然后在這不長不短的生命里,結(jié)束掉很多很多的東西。直到——那個被你深愛著的名字,有一天被刻在冰冷的墓碑上,在時間里風(fēng)化……
臨近黃昏的時候,言欣擁著人群一起走出了禮堂,喧嘩的人群在眼里漸漸遠去,言欣站在禮堂外發(fā)了會呆,此時的天空蒙上了一層燦爛的色彩。言欣眨眨眼,張開手臂伸了個懶腰,轉(zhuǎn)過身來的那一瞬間,卻猛然愣住……
距離禮堂門口有點距離的角落,一把紅色的吉他靜靜地靠在墻邊,絢爛的色彩映紅了她的雙眼。
言欣僵硬在原地,眼淚傾刻而下,下一秒,她幾步走了過去,蹲在地上,緊緊地抱住了那把紅色的吉他……
“陸念!”
她大喊了一聲,仰著腦袋,繼續(xù)喊著:“陸念!你在哪里啊?回答我好不好?你看得到的對不對?我就在這里啊,你出來看看我好不好?”
“不是約定好了嗎?你說過的,要和我一起去橫須賀,要去看那群人的演唱會,要抱著吉他走遍很多的地方。不是約定好了的嗎?陸念,你出來啊!”
孤零零的吉他,在微揚的風(fēng)里傲然而立……
言欣有些吃力地抱起吉他,站起來,風(fēng)吹亂了她的頭發(fā),天色漸漸暗淡下去,昏黃的光映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言欣抬起頭來,對著天空,一遍又一遍地叫著陸念。
“HowshouldIloveyou
HowcouldIfeelyou
Withoutyou”
那些漸漸離開的記憶里,那些將要消散的身影里,只余少女瘦弱的背影,吃力地背著吉他,一步一步踉蹌走過去的,單薄的背影……
整個虛空里,消散而去的影子,慢慢的消失不見。空氣里,傳來少女輕輕吟唱的歌聲:
“將數(shù)不清的思念
埋葬在時間里
誕生在同樣的時代而相遇
是為了確定我們彼此的愛
Istillremember對著沒有答案的明天
追求夢想的那些日子
仰望廣闊無垠的天空再一次問自己,誕生的意義,活著的意義
HowshouldIloveyou
HowcouldIfeelyou
Without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