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是個可愛的孩子,從我們認識哪天,我們便成了很要好得姐弟,我大他五歲。初見他時他還是個奶聲奶氣要媽媽得孩子,他的媽媽是個漂亮得女子,獨自一人帶個孩子搬到我們小區,頓時引起了街坊鄰里得非議。
我并不明白小宇有著怎樣的來歷,我只知道他粉撲撲的小臉對著我微笑時,是多么可愛。我和小宇自然而然的一起玩,我帶著他在沙堆里砌城堡儼然一個負責的小姐姐。
小宇開始上小學時,我們倆每天一起上學放學。他時常抱著我的腰撒嬌:“秋韻姐姐,我什么時候才能和你一樣高啊?”
“小宇很快就可以和我一樣高了,以后小宇長大了,不能再那樣向我撒嬌了哦!”
“嗯!”說完后,小宇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小宇常常放了學還在校門口等我,由于初中課程的加重,有了更多得補習課,我已經叫小宇不要再等我了,可是他還是固執得蹲在校門口,一等就是兩個小時,當我帶著歉意和他一起回家時,他總是笑的很燦爛。我想,他已經把我當成親姐姐了,可能是他缺少伙伴的原因吧~!
小宇的脖子上帶著一枚很古氣的玉石,不規則的形狀和粗糙得表皮。他告訴我那是他爸爸送給他的,讓他以后有了心儀的女孩子,就在玉石上刻上她的名字。小宇從小就帶著它,盡管這些都是通過他媽媽知道的,他并沒有見過他爸爸。我憐惜的撫摸著他光潔的小臉蛋,他幼小的心靈正承受著多大的委屈!我彎下腰,將他摟進懷里,怎樣才能讓他不受到傷害?我不禁為他幼小的懵懂而難過,他抬起頭用那雙清澈的眼睛呆呆的看著我,伸出手來輕拍我的背。
初中的三年,是在和小宇的歡聲笑語中度過的,我常常感到很慶幸,慶幸能遇到小宇這個可愛的弟弟,他的天真活潑使我在青春期的發育中感受不到一絲陰霾,心里充滿了陽光。
由于我考上市重點高中,爸爸媽媽決定將我送到遙遠的學校寄讀。和小宇分別的那天,他明亮的大眼睛第一次噙著淚水。他哭鬧著要我帶他一起走,他媽媽為難的將他抱回家門,我覺得眼睛疼,用手一抹,竟是一滴晶瑩的淚光。
高中的日子是艱苦的,在轉首伏案奮筆疾書的間隙,我體會了成績所帶來的人情冷暖,在這所全省文明的高校里,同學之間沒有時間嬉戲,有的只是筆戰沙場的你爭我奪。我開始想念小宇,想念那無拘無束的日子,我覺得自己是個軟弱的人,小宇一直安慰著我敏感脆弱的神經。
高考,我預料中的結果——落榜了!我帶著名落孫山的痛楚和爸媽破碎的希望回來了。小宇來看我,我竟一時有些生疏,感到無所適從。他已經是個上初中二年級的小小少年了,站起來和我一樣高,外形的改變讓我覺得不適應,唯一沒變的是他明亮的大眼睛,讓人感到一種很透徹的單純。
爸媽的決定我黯然接受了,在本地的高校復讀。也就是小宇所在學校的高中部。插班那天,小宇很禮貌的敲開了我家的門,我呆愣了幾秒后,迅速收拾書包和他出門去了。
一樣的小路,一樣的學校,不一樣的是外貌變了的我們。
在路上,小宇快樂的拉著我的手:“秋韻姐姐,我好想你,你終于回來了,還好,你一點都沒變。”
我不耐煩的回答:“小宇,你終于和我一樣高了,你已經是個小小男子漢了,這么還那么粘人?”
“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啊!”說著他便露出一個無邪的笑容。
看著小宇的笑容,我恍惚明白,小宇沒變,變的是我開始浮躁多疑的心態。忽然有點愧疚感,小宇還是那個我日思夜想的可愛的弟弟,他對我的感情還像當初那樣純凈而親密無間,可我卻不是那個事事為他著想的姐姐了。
我釋然了,那層橫在我們之間的名叫時間的薄膜早已消融殆盡。我們愉快的談天說地,訴說著自己的夢想,并肩躺在草地上欣賞美麗的夜空。我的成績也恢復到原來那般優異,我覺得小宇就像一顆小太陽,照亮我暗夜的心境,讓那些消極的思想跑得無影無蹤,這份親姐弟般深厚的感情,讓生在獨生家庭的我十分受用。
復考后,我順利的考入了省外的一間重點大學,邁出了關于人生的最重要的一步。再次和小宇分別,心里更多的是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小宇默默的幫我提著行李,一路上聽著我對大學的遐想規劃,一直到火車站,小宇都保持著淡淡的笑容。我知道小宇是真心的希望我幸福,對于我的選擇他一直都是支持的。
上火車前,我緊緊的抱著小宇,叮囑著各種毫無邊際的雜事,他輕輕的應著,然后開心的說:“秋韻姐姐,你不要擔心我了,等我考上大學就來找你。”
火車開了,我懷揣著對大學的向往和對小宇深深的不舍揮別了生活多年的城市。
大學生活是無憂無慮的,我和大多數考上大學的女孩一樣,除了學習和生活之外,也有了甜蜜的愛情。
上學期間,我曾打電話和寫信給小宇,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小宇,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聽媽媽說。小宇家在我來上大學之后搬家了。我忽然覺得很害怕,為什么小宇搬家之后再也沒有和我聯系過,是不是以后都見不到他了?這種害怕隨著時間越長而越深刻。
很多次在夢里,我看到小宇了,他竟是孩童的模樣。他微笑著向前跑去,他一邊跑一邊向我招手,可我卻怎么也追不到他,之后我跌進深深的谷底,當我爬起來時,早已不見了小宇的蹤影……
時間沒有因為某個人的不安而停止,大學時光總是掃縱即逝。我經歷了戀愛、失戀、榮譽、證書、畢業。之后我決定留在生活了四年的這座城市,過著早已規劃好的生活。
我有了自己的公司,寬敞的公寓,豪華的轎車。我沒有固定的愛情,整天游離于各種追求我的男人之間。好友曾說,我終有一天會敗在男人身上,可是,這一天來得也太快了。
重來沒有想過那個不起眼的財務經理竟然私吞了巨額公款,還將公司的賬目搞得一團糟之后,攜款潛逃了。他只在電腦里留下一句話:“你不仁,我不義。”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將他傷得那么深,還是這只是他得借口,他想要的只是我的錢。
我申請了破產,退掉了公寓,賣掉了轎車。在經歷了這么多世事后,我變得一蹶不振。我不愿讓家鄉的父母知道我的境況,也沒有精力重新來過。我只能依附于各種男人生活,就像個寄生蟲。頹廢的生活很容易讓人想到輕生,可是我沒有,不知道自己是怕死還是在等待著什么。
夜晚我夢到了一輪初升的小太陽,在黑暗中我睜開眼睛,淚水不自覺的溢滿而出。我的人生是因為沒有了太陽的照耀而變得暗淡無光,可是,我的小太陽現在在那里?那個我在暗夜里默念了無數次的名字終于脫口而出——小宇。
一直還在用華麗的語言和媽媽通著電話,在她眼里我還是個有錢的孝順女兒。那些在破舊租屋里的編織的豪華夢似乎能讓媽媽感到安心。但她還是急著叫我回去見她選好的相親對象,據說是哪個集團董事長的兒子。我隨便的應著,媽媽卻突然話鋒一轉,說小宇前些天回過一次小區找我,小宇已經長成大人了,當年搬家是因為小宇出國留學了,才剛剛學成歸來。媽媽說她已經將我的情況都告訴了小宇。
我靜靜的聽著,內心卻波濤洶涌無法平靜。上天有時總是這么捉弄人,將我玩弄于鼓掌之上。小宇回來了,但我現在卻不能去看他,我不希望自己最落魄的時候被他看到。
媽媽一遍遍的打電話,叫我快回去相親,我已經29歲了。這已經是女人青春的尾巴了,她希望我快些成家固定下來,錢是賺不完的,我聽著聽著,淚流滿面。
是的,我29歲了,我沒有房子,沒有車子,沒有工作,沒有地位,現在連僅剩的青春也快揮霍光了,我將一無所有。
最終我沒有踏上回家的路,我沒有勇氣面對以我為傲的爸媽,面對充滿熱情的鄉親,面對小宇。我覺得如果我消失,他們也許會永遠沉浸在我編織的美麗幻想中吧!
于是我將僅剩的錢買了一條鉑金項鏈和一條名牌皮帶。寄回去給爸媽,說是送給他們的出國前禮物,我要出國去發展,短期內回不來。我已經有了很要好的男朋友,不需要為我找相親對象了。
我斷了所有和家里的聯系,就像真的出國一樣,徹底的消失在他們的生活中。我卻依舊生活在燈紅酒綠的糜爛生活中。
日子越來越沒有過頭,我只想盡情的揮霍,盡快走到我生命的終結,我學會了吸毒,每天躲在黑暗的迪廳里吸食各類毒品。對一切事情我都漠不關心,男人們剛開始覺得我故作清高,漸漸的覺得我有種看破生死的冷艷,我從來不穿暴露的服裝,身邊就有很多追捧者。當然,我不想做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所以我生活得很艱苦。
在燈光穿梭,激情四射的舞池里,在眾多男人貪婪的目光注視下,我瘋狂的扭動著腰肢。一個男人走到我身邊,拉著我跑出舞池。我費力的擺脫了他干凈修長的手,在他轉身的霎那,我看見了那雙相似的眸子。
我發了瘋般的沖出迪廳,我要逃離這里,我要躲起來,在我的毒癮發作之前。
他還是找到了我,沒想到相隔十年的分別,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他已經長得很高了,修長的身材,英俊的臉龐,那雙清澈的眼睛有種誘人的深邃。他的嘴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輕輕的說:“秋韻姐姐,十年沒見了,你過得好嗎?”
我帶著小宇回到我租住的破舊小屋。看著泛黃的墻壁,簡陋的家具,小宇低垂著眼簾,分外堅定的說:“秋韻姐姐,我們回家吧!”
“回家?我已經沒有面目回家了。”
“那讓我留下來照顧你。”
“不需要,你已經知道我的情況,現在可以回去了。”
毒癮發作迅速而猛烈,難言的痛楚席卷了我的全身,像成千上萬的螞蟻啃噬著我的身體。我痛苦的蹲在墻角,瑟瑟發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鼻涕和眼淚不由自主的留下來。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狼狽極了。
小宇驚慌得不知所措,他用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抱著我,焦急的不知道該說什么。我不顧他的安慰,拼命的翻找著他身上的錢包,因為我已經沒有錢當做毒資了。
跌跌撞撞的跑出小屋,當我終于從毒販手里接過海洛因時,小宇痛苦的摟著我。
煙霧繚繞過后,我回復了冷漠的神情:“你已經看到我這個樣子了,我也沒有什么好瞞你的,我就是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毒犯,快回家去吧!你不該呆在這里。”
“是么?我可以回家,可是你能還給我當初那個美麗清純,善良堅強的秋韻姐姐嗎?”
“她死了,早在10年前和你分別之后就死了。”
“她死了,可是你還活著,我不會要求你改變什么,但是,請讓我留在你身邊照顧你。”
小宇的眼光溫暖極了,讓我早已冰封的心開始融化。我才驚異的發現,他已經變成一個可以做出決定,肩負責任的男人了,他已不再是那個愛向我撒嬌的可愛的小男孩。
小宇在這座城市的高級樓盤為我買下了一套公寓。他為我做的也曾是我想為他做的。我自己堅持戒了毒,雖然每次發作時,小宇都會心疼的安慰我,但我想做回原來的自己,不僅僅是為了對得起自己,更是為了對得起小宇。
兩條可愛的凸眼小金魚,是小宇送我的。我把它們放進公寓的水晶魚缸里,精心的飼養著。我每天都出去工作,日子過得安穩而幸福。小宇每隔一個月來看我一次,我不希望自己影響了他的工作,所以在當初他提出辭職時我極力反對。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不需要他為我付出這么多,況且我們并不是親姐弟。
不見面的時候小宇常常打電話過來。有時實在無話可說,我便開玩笑的問他是不是在查崗,這時他總是尷尬的笑兩聲,然后說以后盡量少打來,免得影響我。
在我30歲的冬天,分外寒冷。小宇告訴我,他爸爸給他的玉石終于刻上了一個女孩的名字。我由衷的祝福他,心里卻是抑制不住的落寞。
什么時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小宇在我心里不僅僅是弟弟的角色了。他的一句問候,一個眼神,一個擁抱都牽動著我的心。我知道這只是我單方面的感覺。對于他,我只是不可或缺最重要的姐姐。
我一個人沉浸在傷心難過中,但當小宇在打電話來時,我卻開心的對他說正在幫他準備珍貴的訂婚禮物。小宇停頓了一下,卻并沒有接我的話茬。他告訴我,他馬上就要去哈爾濱出差,就是那座中國最北邊的寒冷城市,他要半年才能回來,在走之前,他希望能來看看我。
小宇的到來為諾大的房間添加了一絲生氣。水晶魚缸里的兩條小金魚好像也感受到了某種氣氛,變得活躍起來,爭相嬉戲。小宇和我說了他的工作安排,還有很多對那座美麗的冰凍城市的向往。我只是囑咐他多帶些厚實的衣服,小心身體,要照顧好自己。他壞壞的笑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秋韻姐姐,你可以當我媽了。”
我開著車送小宇去機場,在他走進登機口的一瞬間,我的腦中閃現出一絲不安。
小宇走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他乘坐的飛機遇到高強氣流墜毀,全員無一幸免。在他的葬禮上,我始終沒有流一滴眼淚,我相信著,相信小宇會永遠活在我的心里。
葬禮結束后,小宇的媽媽,那個風韻猶存的苦命女人,交給我一個精致的紅木小盒,告訴我那時小宇留給我的遺物。
我默默的接過,打開,小宇一直帶著的那塊古玉正靜靜地躺在里面,上面歪歪斜斜的刻著三個字——林秋韻。
紅木小盒里還有一張紙條,那熟悉而潦草的字跡刺痛了我的眼睛:
“秋韻,請允許我這樣叫你。本想出差回來后親手為你帶上這個,但看現在飛機的情況,估計今生我是沒有希望了。現在的我很快樂,想起了很多以前我們的事情。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在我心里不僅僅是姐姐!’。如果有來世,我還會追著你跑,粘著你,向你撒嬌,到時候你一定要認出我!快沒時間了,記得不要為我難過,一定要快樂的生活下去。”
小宇絕筆
終于,淚水抑制不住,決堤而下。那個紅撲撲小臉對著我微笑的可愛男孩,那個拉著我的手輕快的哼著歌的青澀少年,那個在我毒癮發作時對我不離不棄的英俊男人,帶著對我深深的愛永遠離開了我。
我的愛情,一夕已死。我并不知道,當年小宇在送我上大學時就已知道他要離開了,所以在玉石上偷偷刻上了我的名字。在學成歸國后,小宇瘋狂的尋找我,在我媽媽那里得到我的消息后,于是馬上趕到我所在的城市。在得知我的公司已破產而我不知所蹤時,他沒日沒夜的在各種場合尋找我。在看到我破舊的小屋時,小宇悄悄將所存積蓄買下豪華公寓,房產證上只有我的名字。為了讓我爸媽安心,他拼命的工作,每月以我的名義給我爸媽寄錢……
我帶著對小宇深刻的思念活著,當愛止于唇齒,就會用行動來表達。我要更努力的工作,生活,連同小宇那份早逝的愛情一起。當愛止于唇齒,我們注定不能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