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蕓回到戲樓，正是兩段戲之間的空閑時候。太太，媳婦，姑娘們都起身活動活動，話話家常。錦蕓看到蘇容正在和一位太太說話，看那樣子，似乎那位太太還有點喜愛蘇容。錦蕓拉過錦淑，“可知道和容姐姐說話的是哪家太太？”

錦淑看了蘇容一眼，“妹妹不知。那位太太原先是坐在二舅母那頭的，也不知蘇姐姐和那位太太怎么說上話的。”

錦蕓自嘲的笑了笑，這事她是問錯了人。找到錦萍，錦蕓便輕聲問道：“表嫂，可知那位和容姐姐說話的太太是哪家府上的？”

錦萍看過去，笑道：“妹妹別著急，嫂嫂幫你打聽一下。一會準有消息過來。”

沒過一會，又開始唱起了戲。錦蕓端坐在位置上，有心問問蘇容，之前是和誰家太太說話，不過錦蕓還是忍住了。錦蕓還是相信二姐姐打聽消息的能力，而且她也不方便問蘇容。果然戲唱到一半，有個小丫頭過來找錦蕓，還特意看了眼坐在一邊的蘇容，小聲的對錦蕓說道：“表小姐，我家奶奶請你過去，說是有事要說。”

想來二姐姐那里是有消息了。錦蕓和旁邊的寧春說了聲，便起身跟著小丫頭出去了。

小丫頭直接帶著錦蕓出了戲樓，到了外面歇息的廂房，在門口說道：“大奶奶，表小姐來了。”

錦萍迎了出來，“妹妹來了，快過來。”滿臉帶笑的牽著錦蕓的手進了屋。

“表嫂這是做什么？讓個小丫頭和我說便是了，何必還讓你親自跑一趟。”錦蕓客氣的說道。

錦萍不在意的揮揮手，“妹妹別說了，這事丫頭說不清楚，非得我跟你親自說說才行。”

錦蕓一聽，也嚴肅了起來，“莫非這事有什么問題？”

錦萍點點頭，先是讓丫頭們在門外守著，這才悄聲對錦蕓說道，“妹妹且聽我說，這事按理不該和你一個姑娘家講的，但是既然你問了我，這事我還是要和你說分明才是。”錦萍猶豫了一會，繼續說道：“那位太太我剛才打聽了，妹妹可知道，那位太太是趙寧候府的三太太。她家三老爺在刑部任職。”

錦蕓聽罷點點頭，不過還是好奇的說道：“這趙寧候府是功勛世家，沒想到也出了一個文臣。”

“什么文臣，不過是個酷吏。”錦萍有點不屑的說道。

“此話怎說？”錦蕓到是挺好奇這些八卦的。

錦萍小聲的對錦蕓說道：“這位趙寧候府的三老爺原本是在軍中，聽說是做監軍的。手上殺了不少人，鬧得軍中的人都怕他。后來皇上不知為何將他調任到大理寺，前年又調到刑部。二叔，也就是你二舅舅和他有多年的交情，聽聞還曾拜在一個先生門下，這才和咱們家有了聯系。要不然今日也不會請了這位三太太過來。”錦萍說完后，喝了口水。等著錦蕓問話。

錦蕓想了想，便問道：“那這位三太太為何找容姐姐說話？”

“之前迎客的時候，老太太不是讓蘇容也陪著嘛！對了妹妹，嫂嫂問你一句，你可得跟我說實話。”

錦蕓點頭，“姐姐請問，但凡妹妹知道的，定會相告。”

錦萍面目有點嚴肅的問道：“這次你帶著蘇容和錦淑一起來，是否是叔祖母的意思？我聽丫頭說，叔祖母有給老太太傳了個話？”

錦蕓愣住，祖母給外祖母傳話？也就是兩位親家私下里有來往？錦蕓搖頭，“妹妹真不知此事。”她是完全不知道老太太會給外祖母傳話，為的就是蘇容的事情。

“想來你也是不知道的。今兒這情形我也是看明白了，此次叔祖母讓你帶著蘇容過來，分明就是想為蘇容找一個好的婆家。”錦萍說完，不屑的笑了下，“要我說叔祖母也是糊涂，今兒來的這些太太們，怎么可能看得上蘇容。單是蘇容的出身就不可能。”

錦蕓試探的說道：“或許有那些上進的庶出子弟，也未可知。”

“妹妹難不成也糊涂了，像這樣的人家，有幾個太太不打壓庶出兒子的。太太們能夠容忍那些庶出子弟好好的活下來就不錯了，還會用心栽培嗎？能有出息的庶出子弟，反正姐姐這么多年還沒見過。算了，不和妹妹說這些，還是說回正題吧。這位三太太看樣子是看上蘇容了。”錦萍淡然的說道。

錦蕓詫異，“三太太看上容姐姐，那她家的少爺？”這才是錦蕓最為關心的事情。

錦萍低聲的說：“這事才是嫂嫂要和妹妹說的。這位三太太有兩個嫡出的兒子，大兒子在軍中，已經成親。下面還有個庶出兒子也成親了。單這位嫡出的次子一直不曾成親，你可知為何？”

“妹妹不知，還請姐姐為妹妹解惑？”錦蕓也是一臉好奇的樣子。

錦萍非常神秘的對錦蕓說道：“一會嫂嫂說的話，妹妹聽了便罷，不可亂說，明白嗎？”

“放心吧，妹妹知道分寸。”

聽到錦蕓的保證，錦萍這才說起來，“這位三太太的嫡次子，原本也在軍中的。只是與人爭執過程中，斷了一條腿，如今便成了一個瘸子。還有聽聞眼睛也是瞎了一只。而傷他那人也是功勛子弟，來頭比趙寧候府還要大，自然是渾身沒事。聽說當初這官司都打到了御前，可是趙寧候府愣是拿對方沒辦法。就連皇上也是讓趙寧候府算了。妹妹，你想想看，這位嫡次子吃了這個大虧，卻還不能報仇，也斷了前程，這心里該有多恨，他那性子會變成什么樣子。據說自那以后那位嫡次子的性子就變的極為古怪，暴戾。聽聞在他房里伺候的姑娘，這兩年都死了好幾個了。京中的人聽了他的名字，都沒人要和他家做親的。送女兒進去，估計要不了幾天就要去收尸了。”

錦萍說完，看了眼門外，接著又對錦蕓低聲說道：“那位趙寧候府的三太太為了她那兒子，頭發都愁白了。原本定親的那家人也退了親，聽說退親的時候兩家還打了起來，女方還被打死了人。如今沒人愿意和他家做親。這位三太太一直想為兒子娶門媳婦回去傳宗接代。可是有那小戶人家愿意送女兒去的，三太太嫌門第太低，配不上。稍有門第的，又看不上他家，也不愿意送女兒去受罪。一直是沒找到合適的。如今依我看，三太太是看上蘇容了。失了父母親眷的孤女，容貌出眾，才學也有。雖說出身低了點，但也是出自書香世家，又有侍郎府做娘家，這樣的最是合適不過了。”

錦蕓在聽到那位嫡次子是個瘸腿的，還瞎了一只眼就嚇了一跳。后來還聽到性子古怪暴躁，伺候的人都被他折磨死了，錦蕓就擔心的不得了。她和錦萍是一般猜測，這位三太太是看上蘇容，想要蘇容給她做兒媳婦，娶回家給他兒子折磨的。錦蕓嚇得不行，“二姐姐，這事萬萬不行。我和容姐姐雖然不是親表姐妹，但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容姐姐也是讓人佩服的。咱們明知那是火坑，沒道理眼睜睜的看著容姐姐往里面跳。這事不能讓那位太太得逞。”

錦萍點頭，“妹妹說的沒錯，若真是結了親，只怕立時就成為京城笑話。回去后你先當沒這事，若是趙寧候府派人到侍郎府提親，你便把這事分說清楚，叔祖母那么疼愛蘇容，定不會讓蘇容受苦的。”

“妹妹明白。只是若到時候需要姐姐幫忙，姐姐可別推辭。”

錦萍拍拍錦蕓的手，“放心吧，我定會幫你。妹妹也別擔心，有叔祖母還有五叔在，趙寧候也別想得逞。只是聽說這趙寧候府的行事是過于跋扈了點，否則當初女方退親，也不會打死了人。妹妹回去后，得好生提醒一下叔祖母，可別輕易得罪了他家，免得后續麻煩。”

錦蕓嘆了口氣，她原先就不該帶蘇容來的，那就也不會有這事了。怪只怪老太太太過心急，心思糊涂，否則蘇容也沒有機會和趙寧候府的人遇上。錦蕓感謝的對錦萍說道：“多謝二姐姐，這事妹妹是沒法做主的。等回去后，也得好生想個法子才是。”

“妹妹說的沒錯。妹妹無需過于擔心。我瞧那蘇容也不是那種命苦的人。”

“多謝二姐姐吉言。”

錦蕓心里藏了事情，后面的時間便感覺過的很緩慢。錦蕓時不時的偷眼看看那位趙寧候府的三太太，見她面目慈祥，神情安寧，實在是想不出府中還有那樣的兒子。看完了戲，錦蕓便告辭回府。坐在馬車上的時候，錦蕓還在想著這件事情，希望趙寧候府不會來侍郎府提親，否則真的就難看了。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錦蕓疑惑，就看到趙家的掀開車簾子，一臉興奮的對錦蕓說道：“小姐，奴婢剛才看到老太太身邊的劉嬤嬤朝那邊巷子去了。小姐可否還記得，奴婢蹭說過的那家金銀店，就在那條巷子里面。小姐，你看……”趙家的一臉興奮的看著錦蕓。

錦蕓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了看，因為這里住的多是些官宦人家，開鋪子的也是主要做這些人家的生意，因此這附近也顯得比較安靜。錦蕓考慮了一會，說道：“趙媽媽，你帶幾個人跟上去，小心看著。若是有問題你便宜行事。若是有事，老太太那里我會負責的。”

“那奴婢這就去了。”趙家的利索的點了四個人跟著去了。錦蕓吩咐車夫將馬車停在路邊，也好讓出道路來，免得阻了后面的車馬。

錦淑和蘇容都不明所以，為何會在半途停車。錦蕓讓素如去和兩位分說，只說是有點事情耽誤，并沒有詳細的說明。

等了將近兩刻鐘，錦蕓透過車窗就看到趙家的一臉急匆匆外加莫名興奮的樣子出了巷子。趙家的來到錦蕓的車前，壓低了聲音的說：“小姐，奴婢看到劉嬤嬤確實在放印子錢，她身上就揣著票據。”

“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趙家的信誓旦旦的說道。

“你們如何得知的，怎能親眼看到？難道劉嬤嬤沒有懷疑？”錦蕓心中疑惑太多。

“小姐放心吧，這事奴婢辦的妥妥當當的，保管那個劉嬤嬤還不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奴婢點的人當中有個面生的，絕對沒被劉嬤嬤見過，讓他換了身衣服，假裝去那家店里借銀子。那小子也是個精明的，竟然和劉嬤嬤套上了話，這才確定的。而且還親眼看到劉嬤嬤揣了票據在懷里。”

錦蕓贊賞的看著趙家的，“辛苦趙媽媽了。”

趙家的興奮的臉色通紅，“奴婢不辛苦。小姐，你說咱們現在要不要將劉嬤嬤給抓起來，這樣子就是人贓并獲，到時候就是老太太想要包庇她，也是不能的。”

錦蕓權衡利弊。若是直接派人沖上去將劉嬤嬤給拿下了，那么自己和老太太也算是真正的撕破了臉，將來連回旋的余地都沒有。這樣做實在是得不償失。但是若就這樣放過劉嬤嬤那也絕不可能。府中又不是缺了銀錢花費，竟然想出放印子錢的餿主意，簡直就是要害的整個侍郎府名聲都臭了。也不知是哪個目光短淺的狗奴才想出來的主意。老太太精明一世，糊涂一時，竟然會默許這種事情。錦蕓搖搖頭，自己不能直接和老太太對上，自己也沒那個分量。錦蕓便吩咐趙家的，“趙媽媽，你派人盯著劉嬤嬤，看看她究竟還去什么地方。記住千萬別驚動了她。另外，你再派人到衙門找老爺身邊的侍墨，讓侍候墨將這事給老爺透個氣，看看老爺是個什么說法。另外錢管事那邊，你也親自走一趟。總之，這事咱們不出面。就看老爺是個什么態度再說。”

趙家的一聽，也覺得錦蕓的辦法可行，“小姐，那奴婢就去辦事了。”

“去吧，千萬別讓劉嬤嬤發現咱們的人。我們就先回府了。”打發走了趙家的，錦運這才吩咐車夫趕車回府。

回到侍郎府，錦蕓換了身衣服就帶著康哥兒去給老太太請安。錦蕓去的侍候，蘇容已經在老太太身邊陪著說話了。屋中氣氛和樂融融，錦蕓突然有一種自己進去后，就會破壞這個場景的感覺。錦蕓不自在的笑了笑，拋開這個可笑的感覺。然后滿臉帶笑的進了屋。

老太太正在問蘇容今日在太師府上的事情，蘇容都一一回答了。聽到親家鄭老太太將蘇容帶在身邊，一同迎客，因此認識了不少貴婦誥命，蘇老太太滿意的點了點頭。錦蕓看到這一幕，突然有點可笑的想法，覺得老太太實在是過于一廂情愿了。

接著蘇容繼續說著話，等說道趙寧候府的三太太拉著蘇容說話的時候，蘇老太太眼睛一亮，“那位三太太與你說話，可有說些什么？”

蘇容尷尬的笑了笑，說道：“三太太并沒有說些別的，就是問了問家世，平日里做些什么，讀了哪些書。”

蘇老太太點點頭，“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蘇容低著頭，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我只是照實回答罷了。父母早早過世，平日里也是與妹妹們一道陪著老太太說話解悶，做做女紅。算不得讀了書，只是識得幾個字罷了。”

蘇老太太點點頭，“想來那位三太太對你印象很不錯。”

蘇容耳根子有點紅，沒有吭聲。

蘇老太太臉上帶笑，似乎已經看到蘇容嫁入候府，做少奶奶了。轉頭問錦蕓，“蕓丫頭，你可知道這位趙寧候府的三太太？”

錦蕓笑著搖頭，“回老太太的話，孫女不清楚，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位太太。”錦蕓是打定了主意，只要趙寧候府沒動作，她就不會主動將候府那些事情提起。免得落人口實。

正聊著天的時候，紅月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在老太太耳邊低聲嘀咕了一陣。就看到老太太的臉色漸漸變了，變得極為難看。錦蕓低眉順眼的，想著是不是劉嬤嬤被父親的人給拿下了，還是出了別的什么事情。

大家看老太太臉色變了，都停住說話，小心的看著。也不知紅月究竟說了什么，惹怒了老太太。

老太太黑著臉，過了好一會才勉強露出一個稍好的臉色出來，說道：“今兒都散了吧，沒事都別出院子了。如今天氣是一日冷過一日，還是在屋子里呆著暖和。”

“是，老太太。”

眾人紛紛出了寧壽堂，蘇容和錦蕓并肩走著。蘇容眼神略帶深意的看了眼錦蕓，“蕓妹妹可知紅月姐姐說了何事？”

錦蕓坦然笑道，“容姐姐可是問錯人了，妹妹自是不知道。”

蘇容看著錦蕓，心中暗嘆一聲，也沒在繼續說。兩人閑聊著在路口分了手。

回到芙蓉院，錦蕓就打發了翠墨還有素月出去打聽消息。趙家的還沒回來，也不知事情辦的如何了。翠蘇在旁邊伺候著，說道：“小姐可是在擔心趙媽媽？”

錦蕓點點頭，“自然是擔心。畢竟這事牽扯過大，一個不小心，只怕老爺還要怪罪到我頭上。”

“這事按理說奴婢不該插嘴的，可是奴婢還是忍不住想說說。”翠蘇看著錦蕓。

錦蕓便笑道：“你我主仆一場，我是信你的，有什么話不能和我說？你但說無妨。”

翠蘇下定決心說道：“如今小姐不管家，按理說這些事情小姐即便是看到了，也當是不知道就好了。何必去操那個心，到時候還惹得一身麻煩。”

錦蕓搖頭笑道：“翠蘇，我和你實話實說吧，這些事情我是真不想管，實在是說起來都覺得丟臉。但是這事不光是老太太那院子里的事情，還關系著咱們侍郎府。若是外面的人知道侍郎府有人放印子錢，別人可不管是哪個主子的人，只當這都是侍郎府的事。你說到時候傳出去，別人會如何看待侍郎府，如何看待老爺？老爺的名聲受損，被上峰斥責，那都是肯定的。既然這事如今還沒外人知道，我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將此事給處理了。否則最后受罪的可不止是劉嬤嬤，咱們全府的人都得跟著受罪。”

翠蘇明白的點點頭，“小姐說這個道理，奴婢倒也是明白。只是委屈了小姐。”

“我有何委屈的，只要府里平平安安，父親的任職能夠順順利利，我就萬事大吉了。”錦蕓這話倒不是說假的。只要五老爺的官職越做越穩當，越做越大，錦蕓的將來也就越發有保障。即便將來出嫁后，只要父兄能干，自己在婆家也會更受重視，連說話的聲音都能更大聲。所以說在這個時代，家族傳承才顯得尤為重要。

翠墨急匆匆的跑進來，“小姐，小姐不好了……”

“瞎胡說什么，有話慢慢說。”翠縷啐了翠墨一口，“整天咋咋呼呼的，前段日子才安靜了幾天，這下子全都活回去了。”

翠墨吐吐舌頭，然后趕緊給錦蕓行禮。錦蕓淡笑道：“看你這樣子，可是有了消息。”

“正是！小姐，老爺回來了，發了好大的火，讓人將劉嬤嬤捆了。這會老爺正要去老太太那兒。”

“素月呢？”錦問問道。

翠墨答道：“素月姐姐還在打聽消息，讓奴婢先回來說一聲。”

錦蕓點點頭，“你去老太太那院里盯著去，若是有了消息，你回來說一聲。不過也要當心，這會老太太和老爺只怕都在氣頭上，別觸了霉頭。”

“小姐放心吧，奴婢知道該怎么做。”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