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蕓在芙蓉院里等著消息，而沈五老爺則是和蘇老太太關起門來說話。

五老爺沉著一張臉，很顯然他是在克制自己的怒氣。蘇老太太也是板著一張臉，看起來有點嚇人。“老五，你把劉嬤嬤給捆了，全府上下如今都知道這事了。你這是在打我的臉。劉嬤嬤是府里的老人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生說，你為何要捆了她。還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你有沒有將我這個做母親的放在眼里。”老太太真的是怒不可歇，五老爺做的這事對老太太來說，無意就是在狠狠的給她難堪。這讓她以后在府中如何管束下人。

五老爺嚴肅的說道：“兒子就是顧慮著老太太你的臉面，這才來和老太太私下里談。否則這會就不是捆了劉嬤嬤，而是要將這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捆了。”

“你，你……”蘇老太太指著五老爺，說不出話來。接著捂住胸口，“你個不孝子，你……”

“兒子請老太太也為兒子著想一點。老太太就不問問兒子為何要捆了這劉嬤嬤。”五老爺沉著一張臉，實在是讓人有點膽寒。

蘇老太太惡狠狠的說道：“你捆都捆了，還需要什么緣由。這府里我是一點話都說不上。孫女忤逆我，就連我養大的兒子如今也來打我這老婆子的臉，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早知如此，就不該來京城。以為沒了王氏，我老婆子在你這里也能過幾天舒心日子，可是你們兩父女……你……你這個不孝子。”

沈五老爺聽到后面，臉色已經變得鐵青。干脆從懷里拿出一疊票據甩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還請看看這是什么。這些都是從劉嬤嬤身上搜出來的。老太太能否和兒子說說這里面的事情。兒子不知何時缺了老太太的用度，需要讓人到外面放印子錢。老太太是想要毀了兒子的前程嗎？”

老太太白著一張臉，一張張的拿起來看，“這，這些都是……”

“這些都是錢莊的票據，都是放印子錢的鐵證。老太太能給兒子一個說法嗎？”五老爺鐵青著一張臉。

老太太臉色慘白，“這些都是你在劉嬤嬤身上搜出來的。”

“不止。兒子還去了劉嬤嬤住的地方，從她那里搜了不少好東西出來。侍劍，將東西拿進來。”

守在門口，謹防有人偷窺的侍劍從容的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面都是各種金銀首飾，一看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侍劍放下托盤后，五老爺揮揮手，侍劍便又出去守在門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五老爺隨意的拿起一件首飾，“兒子記得這件首飾還是王氏的，多少年了，沒想到會在劉嬤嬤屋里搜了出來。這件是母親的心愛之物吧，沒想到母親對劉嬤嬤這般好，竟然連這樣貴重的首飾也賞給了劉嬤嬤。還有這個玉鐲子，少說也得值個百八十兩銀子。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而已，竟然就有如此巨資，這里的東西少說也有上千兩。一個奴婢竟然比做主子的還要富有。什么時候咱們侍郎府這般富貴了，竟然能將一個奴婢養的跟個主子似地。也不知過去那么多年，這位劉嬤嬤手里沾過的銀錢究竟價值幾何。不知老太太看了這些，是何感想？老太太可否和兒子說說，這事是怎么一回事，也好讓兒子想出個舉措來，能將這事圓滿的處理了。”

“還能是怎么回事！都怪我老婆子信錯了人，沒想到是個貪心的奴婢。”老太太氣呼呼的說道。

五老爺冷笑一聲，“那請老太太告訴兒子，這些印子錢又當如何說法？據說這些本錢可都是從每月的內院用度中挪用的，也難怪錦嫻那丫頭會大罵那些奴婢。將主子的銀錢用度都拿到外面去放印子錢，這膽子也未免太大了點。叫我說，簡直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簡直就是死不足惜。”五老爺說到最后，雖然表情沒變，卻讓人有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老太太低著頭，沒說話。好似是當五老爺說的話都是耳邊風一般，或者根本就當沒聽見。

五老爺也是個有耐心的，跟著老太太一同沉默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老太太嘆息一聲，說道：“你年歲還小的時候，你父親就過世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拉扯著你們兩兄弟過活。那些年，因為家中沒有個能說得上話的男丁，咱們母子三人吃了多少苦。那時候你大伯父還在，身為族長，勉強還算公正，沒讓那起子黑心的人將咱們三房的祖產給蒙了去。你四哥是個上進的，可惜連著兩次會試落榜，自此心灰意冷。整日呆在岳州，與那些書生們吃酒會文。雖說如今我老婆子還在，但是除了祖產，你們兄弟兩人都是各自置下了一份家業。你媳婦王氏是個能干的，比你四嫂能干。你也比你四哥有本事。這些年下來，你們兩個硬是置辦了這么一份偌大的家業來。我老婆子也是個講理的人，也不說偏心你四哥，但是你四哥的確是比不上你。我也不能讓你將自個的私產分一部分給老四。但是你四哥這些年郁郁不得志，我這做娘的，總是想著要幫襯一點。我是個沒本事的，不比你那媳婦能干，能為你置辦這么大的家業。但是不管多少，做娘的總是希望能為不爭氣的兒子分擔一點。放印子錢這事，雖說是劉嬤嬤出的主意，但是也是我首肯的，紅月和紅袖這兩個丫頭也都是按照吩咐做事，并不是故意要克扣大家的用度。說來說去，也無非是想為你四哥攢點銀錢，將來他也好度日。你四嫂在老家，整天嘮叨著你做了多大的官，置辦了多大的產業，卻也不想想還有個四哥在老家受苦。我也不讓你為你四哥跑官，只是想在銀錢上貼補一點罷了。”

蘇老太太說完這番話，頓覺身心疲憊。她沒想過要給老五惹麻煩，但是做娘的都更疼那沒本事的兒子。有本事的兒子不用做娘的操心，什么事情都能處置得妥妥當當的。

五老爺不悲不喜，或者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蘇老太太，“老太太為四哥的一番心意，想來四哥知道了，也是感動的。只是老太太也偏心太過。不是兒子要論母親的不是，兒子只是想問老太太，為了貼補四哥那么點銀錢，老太太竟然想將兒子的前程都搭進去。兒子就想知道，在老太太心中，究竟是四哥過日子重要，還是兒子的前程重要？”

“這事我老婆子考慮不周。在天子腳下，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事先也沒想到這事會牽連到你前程上面。”蘇老太太無奈的說道。

五老爺卻冷笑道：“老太太果真是糊涂嗎？當年父親也是做過兩任縣令的，母親也跟著在任上，兒子也是在任上出生的。以母親的見識，當真就想不到？”

蘇老太太眼睛一瞪，怒吼道：“老五，你究竟想說什么就直說。”

五老爺沉默了一會，才說道：“兒子并不想說什么。兒子只求老太太以后有個什么主意的時候，多為兒子考慮一番，別只想著四哥。四哥是老太太親生的，兒子也是老太太親生的。至于四哥的銀錢用度，據兒子所知，光是祖產這些年的收益，每年都有兩三千兩。還有四嫂和四哥這些年置辦的產業，加起來一年好幾千兩。四哥也沒有官場上的應酬往來，這些銀錢難道還不夠四哥一家人的開銷用度？即便四哥天天喝酒交朋友，這些銀錢也足夠用了吧。”

蘇老太太卻并不這么想，“用是夠用了。可是將來呢？你四哥幾個女兒的嫁妝，還有娶兒媳婦時候的用度。將來萬一有個天災人禍的，又該如何是好？你四哥一直想捐個官身，做個官，可是這么多年來，你四哥也是求了你好幾次，你都是說沒辦法。反倒是你自個官是越做越大，這官威也是越來越盛。如今連我這個做母親的你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母親是要說兒子不孝嗎？”五老爺青著一張臉問道。

蘇老太太指著五老爺說道：“你連問都不問一聲，直接將劉嬤嬤捆了，丫頭們也都被你拘了起來。這叫做孝順嗎？我看錦蕓那丫頭也不是跟她那個娘學的，十足都是跟你學的，一樣的忤逆不孝。”

“那母親是要去衙門告兒子一個忤逆不孝嗎？”五老爺看著蘇老太太，渾身都散發著怒氣。

蘇老太太疲憊的揮揮手，“你是我兒子，我不會告你。但是老五，你什么都有了，多少也要為你四哥著想，你說是不是。”

五老爺笑了笑，“四哥我自然會照顧到。但是也請老太太別單為了四哥著想，就將兒子的前程置于不顧。”

“我都說了，那是我年老糊涂，想事情不周到。否則怎會讓劉嬤嬤去做這樣的事情。如今事情也給你說清楚了，你先讓人將劉嬤嬤放了。她自小就伺候在我身邊，這么多年了，實在是離不開她。”蘇老太太說完看著五老爺。

五老爺嘆了一聲，然后嚴肅的說道：“這事恕兒子不能照辦。劉嬤嬤年老糊涂，竟然拾掇著老太太做下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兒子作為一家之主，自然要將此刁奴處置了才是。請老太太恕兒子不能從命。”

蘇老太太一臉惡狠狠的盯著五老爺，“你想要如何？劉嬤嬤都是六十幾的人了，你要是看不慣她，打發她回岳州就是了。”

“兒子決不能容忍這等刁奴敗壞我沈家的家風，請老太太恕兒子不能從命。”五老爺毫無顧忌的直接就駁了老太太的臉面。

蘇老太太盯著五老爺，眼睛似是冒火，“那你想要如何處置她？”

“打死了事。”五老爺擲地有聲的說道，語氣里透出陣陣殺氣。

蘇老太太一聽，當即就感覺頭暈目眩，靠在椅背上，無力的說道：“老五，你就非得這么狠心？她是劉嬤嬤，你小的時候她還帶過你，雖說比不上奶娘，但也是多年的情分。”

“老太太想讓兒子眷顧多年的情分，可是劉嬤嬤那人可有曾眷顧這份主仆情誼。她在給老太太出這個主意的時候，可曾想過這事的后果。幸好這事發現的早，若是被御史們知道，老太太可曾想過兒子將會是如何下場。兒子這輩子的前程都要毀在這上面。劉嬤嬤先不顧多年情分，如今事發，老太太卻讓兒子顧念多年的情分。老太太，請恕兒子無法做到。”

五老爺鐵青著一張臉說完這番話。就見老太太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指著五老爺說道：“自小你就是個心狠的，比你四哥心大，心野。你父親還在的時候，就不喜你這個心思，如今果然如此。多年的情分，你就一點都不顧念？劉嬤嬤即便有錯，你將她趕出去就是，給她一條生路罷了。何必非要打殺了她。她一個六十多的老人了，怎么受得了這個苦。老五，看在我的份上，趕她出府便罷了。這都快年底了，你也要娶媳婦了，你非得鬧得府中人心惶惶嗎？”說道最后，蘇老太太的語氣中已經帶了懇求的意思。

五老爺目光幽深的看了眼老太太，最后嘆息一聲，“兒子不打殺她便是，不過還是需要給她一個教訓，十板子，不能再少了。明日便送她回岳州，我會寫封信讓人帶回去給四哥，將劉嬤嬤一家都趕出沈家，讓四哥派人去衙門將手續辦了，放她們全家自由。也算是全了老太太和她多年的主仆情誼。”

蘇老太太無力的揮揮手，“這事就按你說的去辦吧，我是老了，糊涂了。這個家也當不了了。你還是蕓丫頭當家吧。下面的人都說蕓丫頭當家的時候，什么事情都沒有，一切都井井有條。自從我這個老婆子當了家，隔三差五的就要出點事情。算了，老了，不爭這口氣。等你娶了媳婦，讓你媳婦管家去。”

五老爺沉吟了一會，說道：“老太太既然無心為兒子管理后院，那就先讓錦蕓暫時管著。兒子會囑咐她，凡事都要來請示老太太。畢竟老太太經歷的事多，她一個小姑娘可當不了這侍郎府的家。”

“別，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也別說了，我老婆子是沒這個本事管家。我當不了你的家。你讓錦蕓自個去辦吧，別來煩我老婆子。”老太太一副厭煩的模樣，看樣子實在是氣得狠了。

五老爺淡然的說道：“老太太這是在生兒子的氣嗎？兒子不孝，惹老太太生氣，請老太太責罰。”

“責罰？你堂堂侍郎大人，我老婆子哪敢罰你。”蘇老太太語氣充滿了不滿和怨氣，“連老婆子身邊的人，說捆就捆了，老婆子豈敢責罰你。下次豈不是連老婆子你也要捆了。”

五老爺當即就給老太太跪了下來，“兒子惶恐。請老太太責罰。”

蘇老太太真想給五老爺的臉上來那么一巴掌。這個兒子越大，和自己隔得越遠，兩母子永遠都想不到一塊去。蘇老太太有時候就想，這老五上輩子一定和自己是仇家，這輩子投胎到自己的肚子里，就是為了報仇來的。不過蘇老太太還是忍住了自己的脾氣，冷冷的說道：“別說什么責罰的話，你先將我老婆子的人放出來，我還要謝謝你這個侍郎大人。”

“母親這話分明就是在責怪兒子，請老太太責罰兒子。”五老爺固執的跪在地上，其意思分明就是要逼著老太太說不在意了，不生氣了，才肯罷休。

蘇老太太氣得臉都漲紅了，都到了這個份上，老五還要來逼迫自己。真是，真是生了個白眼狼，虧她含辛茹苦的撫養他長大，費盡心思的為他請先生。結果人倒是越來越出息，都說她生了個好兒子。這就是好兒子，如此的忤逆不孝。老太太指著五老爺，狠狠的說：“好，很好。那我便責罰你，在你娶媳婦之前就別來見我了。我身子乏了，你下去吧。”

“請老太收回成命，兒子娶妻是件喜事。老太太也將有兒媳婦孝順左右。這段時間府中事多人雜，兒子還有許多不懂的地方要和老太太商量。恕兒子不能答應老太太。”五老爺說完這番話，就抬起頭來看著蘇老太太。

蘇老太太氣了個倒仰，“那沒事就別來見我了，我也不耐煩知道那外面的事情。”

“是，兒子盡量不拿外面的煩心事來煩老太太。兒子讓錦蕓她們多來陪陪老太太說話解悶。”五老爺恭敬的說道。

蘇老太太嗯了一聲，“行了，你下去吧，我乏了。讓丫頭們進來伺候。”

“是！老太太請稍等片刻，兒子這就去將人叫進來。”五老爺說完便起身出去。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頭都被拘在廂房里，人人都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五老爺走進屋里，所有人都跟著哆嗦了一下。

五老爺也沒廢話，“劉嬤嬤年老體弱，做事糊涂，老太太已經做主打她十板子，給她點教訓。明兒就將她送回岳州去。”

所有伺候的人一聽這個消息，哆嗦的更厲害了。其他丫頭婆子都不知道五老爺為何突然要罰劉嬤嬤，但是紅月和紅袖都是老太太跟前的人，沒人比她們兩更清楚的。也因此，兩人也是越發的忐忑和緊張不安。

“你們都是在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的人，我只希望你們能用心伺候老太太，盡心辦差。都明白嗎？”五老爺沉著聲音說道。

“是，奴婢明白。”所有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紅月，紅袖！”

“奴婢在！”

“你們兩個都是老太太身邊近身伺候的人，以后用心辦差。如今天氣一日冷過一日，老太太精神也越發不濟。明兒起，還是讓七小姐協同管家。你們晚點就將賬本和鑰匙交到七小姐手上。以后沒別的事，就安心在老太太身邊伺候吧。”

紅月和紅袖都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雖然被剝奪了權力，但是比起劉嬤嬤來說已經不敢再多求別的了。紅月和紅袖當即便恭聲答應道。

“好了，都散了吧。這會老太太乏了，你們趕緊安排人手到老太太身邊伺候。至于其他人，都去外院。”

五老爺吩咐完了事情，帶著人就出了寧壽堂。

外院小廣場上，所有男女仆人都靜靜的站著，男仆成排的站左邊，女仆則站在右邊。大家都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而劉嬤嬤則雙手反綁著跪在地上，嘴巴已經被堵上了。也因此即便劉嬤嬤不停的掙扎，也不能發出一聲求饒的聲音。

所有人看著以往在府中最體面不過的劉嬤嬤，如今這幅樣子，雖然不知道是什么緣由，但是大家都是心有戚戚焉。心想像劉嬤嬤這樣在老太太身邊伺候的老人，全府第一等體面的人，一朝敗落也是這個下場。那像他們這些普通的仆人，若是犯了事，那后果真的不敢想。人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后辦差事的時候一定要用心。否則劉嬤嬤的今日就是大家的明日。

五老爺帶著人過來了，所有仆人的表情頓時就變的嚴肅認真。五老爺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然后才嚴厲的說道：“劉嬤嬤是府中的老人了，只是人老糊涂，不幫襯著老太太，反而還盡干些糊涂事情。今兒老爺我稟明老太太。老太太說了，劉嬤嬤不敬主子，打十板子，以儆效尤。來人，給我好生的打，這可是老太太吩咐下來的。”

早就有準備的仆婦們搬出一張條凳，將劉嬤嬤按在上面。解開劉嬤嬤身上的繩子，好讓她的雙手能握著條凳，有個借力的地方。脫掉劉嬤嬤的棉褲到膝蓋，只剩下里褲，然后由男仆拿起木板就開始啪啪的打下去。

劉嬤嬤嘴里嗚嗚的混叫著，體面了一輩子，卻沒想臨到老了還被人扒褲子打個夠。劉嬤嬤眼淚都流了出來，可是一對上五老爺那雙嚇人的眼睛，劉嬤嬤哭都哭不出來。她知道五老爺一定是恨死自己了，否則不會這么不給自己臉面。劉嬤嬤甚至猜到這十板子也是老太太求來的，否則依著五老爺的性子，非活生生的打死她不可。老太太啊，奴婢對不住你啊，是奴婢害了你啊！劉嬤嬤在心里大聲的喊著。

這一頓板子不光是打在了劉嬤嬤身上，更是打在了所有人的心頭。芙蓉院的各位丫頭們，一開始看著劉嬤嬤挨打，還能幸災樂禍。可是等真的開始打的時候，所有人的心都跟著哆嗦。所有人都畏懼的想，還是小姐仁慈啊！五老爺真的太狠了。

十板子很快就打完了，劉嬤嬤躺在條凳上已經沒了力氣。這輩子大部分時候她都是過著舒適的日子，何嘗吃過這樣的苦頭。如今這么一來，劉嬤嬤頓覺得自己半條命都去了。

五老爺沒說話，所有人都不敢動，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五老爺掃視著眾人，然后慢條斯理的說道：“念在劉嬤嬤多年辛苦伺候老太太的份上，明兒就安排劉嬤嬤回鄉養老，也全了和老太太的主仆情誼。”說完后，五老爺沉吟片刻繼續說道：“以后大家都要用心辦差，咱們侍郎府的規矩就是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都明白了嗎？”

“明白！”

“那大家都散了吧。”

所有人都沒動，等五老爺帶著人走了后，下人們才三三兩兩的離開。離開時誰都沒說話，等走遠了，才敢小聲的嘀咕起來。

素月等人回到芙蓉院，將之前的事情一絲不差的告訴了錦蕓。錦蕓放下手中的書，嘆息了一聲。“就在你們去外院的時候，老爺身邊的人過來傳話，說是老太太乏了，精神不濟，從明兒開始還是暫時由我來管家。”

“小姐這下子好了，以后小姐管家，也沒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翠墨高興的說道。

錦蕓卻不自在的笑了笑，“有什么好的，估計老太太快把我給恨死了。”

“這和小姐有何關系？”翠墨不懂。

錦蕓沒說話。她在想老爺一方面打了劉嬤嬤一頓，看似劉嬤嬤沒臉，其實這十板子都是打在了老太太臉上。接著又拿下老太太手中管理后院的權利，交到自己手上。這在別人看來，就是這一出戲是自個贏了，老太太輸了。相對的，那么自己就一定在此事中有推波助瀾。無論錦蕓說與不說，這個嫌疑都是洗不掉的。再一個，新太太就要進門了，這時候讓自己管家，算什么事？父親娶親，難不成自己還要去張羅？還要安排人為新太太將院子收拾出來。一想到這里，錦蕓就覺得有點惡心。此時的錦蕓是真的一點都不想管家，簡直就是將自己夾在火上烤。

錦蕓嘆了口氣，這都叫什么事情啊！做女兒去張羅父親娶親的事情，錦蕓覺得自己這個侍郎府的大小姐當的實在是有點郁悶。

“小姐這是怎么呢？難不成是不高興？”翠蘇問道。

錦蕓勉強笑了笑，“這事有何高興的地方。”

翠墨詫異，諾諾的說道：“小姐不高興嗎？”

素月不滿的搖搖頭，這事真沒什么值得高興的地方。素月對錦蕓說道：“小姐，要不回了老爺，這管家的事情咱們還是別接手了。”

“我不接手，老太太也不肯管的。老太太此刻只怕是恨死了老爺，此時絕不會為老爺張羅成親的事情。”錦蕓嘆了一口氣說道：“難不成讓姨娘們去管？四個姨娘里面，你們說說誰能管家？”

丫頭們都面面相覷，翠蘇問道：“小姐這是不想管家啊！小姐即便不想管，那也不能讓姨娘們管家啊！”

“就是。小姐，若是讓姨娘們管了這個家，那豈不是亂套了。”

素月卻不這么想，低聲對錦蕓說道：“小姐不想管這個家，不如找老爺說說。畢竟是成親的大事，小姐是閨閣女子，怎么能操持這樣的事情。姨娘們身份上雖然不太合適，但是畢竟要比小姐更適合操持這樣的事情。”

錦蕓點點頭，“素月姐姐說的不錯。”錦蕓笑了起來，“這事我是該好生和父親談談才是。”

翠香進來傳話，“小姐，老太太院子里的紅袖姐姐來了，說是給小姐送賬本和鑰匙。如今正在外面候著。”

錦蕓一愣，這來的未免也太快了點吧。接不接賬本？錦蕓權衡一番，然后說道：“去請紅袖姐姐進來。”

紅袖進來后，先給錦蕓行禮，然后說道：“小姐，奴婢奉老爺的話，前來給小姐送賬本和鑰匙。東西都在這里，還請七小姐收下。奴婢也好回去復命。”

錦蕓看了眼被小丫頭用托盤裝著的賬本和鑰匙，然后笑道：“紅袖姐姐，老太太如今怎樣了。”

紅袖嘆了口氣，“七小姐想想也該知道，老太太這次是氣狠了，這會已經躺下，誰都不肯見。就只奴婢和紅月兩人能夠在老太太身邊伺候。”

“你和紅月姐姐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老太太就靠你們多多費心了。我在這里謝過兩位姐姐。”

“小姐這話可是折殺奴婢了。這是奴婢們的本分，當不得小姐的謝。”

錦蕓淡淡一笑，“紅袖姐姐，你也知道我年歲小，不經事。如今已是年底，眼看還有一個來月，老爺就要娶親。這時候自然該是老太太來坐鎮指揮大家忙活。我一個小丫頭實在是不懂這些。能否麻煩紅袖姐姐回去和老太太好生說說，這賬本和鑰匙還是放在老太太身邊更妥當。”

紅袖一臉詫異，顯然是事先沒想到錦蕓竟然會拒絕管家。不過細想一番也能明白，一個閨閣女子如何能操持婚嫁大事，這豈不是亂了套。紅袖一方面覺得七小姐很識趣，一方面又很為難，這可是老爺親自吩咐的。剛剛才出了劉嬤嬤的事情，如今誰還敢忤逆五老爺的話？

紅袖一臉為難的看著錦蕓，“七小姐，奴婢也是按照吩咐做事。這事奴婢實在是做不了主。”

“那要不這樣，我也不為難紅袖姐姐。紅袖姐姐先將這些都拿回去收好，等我找老爺談過之后，讓人給紅袖姐姐傳話，如何？”

紅袖想了想，說道：“那奴婢就先按照小姐說的去辦。奴婢這就回去了，老太太身邊如今是離不了人。”

錦蕓笑著點點頭，“還請紅袖姐姐多多用心照顧老太太。”

紅袖點頭，“奴婢明白！奴婢告退。”

等紅袖出了院子，丫頭們才圍著錦蕓說起話來。翠墨先開口，“小姐真的不管家？”

錦蕓搖頭，“何必管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還是讓那些愿意蹚渾水的人去做吧。”新太太就要進門了，到時候自然是免不了妻妾爭寵。自己一個嫡出的小姐，何必參合到這些事情里面。這時候管家，豈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翠墨還想說點什么，被翠蘇拉住了。“既然小姐不想管家，自然有小姐的理由。我們做丫頭的聽著就是了。”

錦蕓贊賞的看了眼翠蘇，她就是喜歡翠蘇這樣的性格。雖然不夠機靈，卻足夠穩妥和忠心。“大家都散了吧，素如你去打聽一下老爺在哪里？”

五老爺此時正在外書房，聽到下面的人說錦蕓不肯管家。五老爺先是詫異，接著又笑了起來，“七小姐究竟是怎么說的？”

“七小姐說她年歲小，沒見過世面。老爺快要娶親了，說是怕處理不了這些嫁娶的事情。”

五老爺搖搖頭笑道：“這個蕓丫頭，也是我考慮不周。你讓人去給七小姐說一聲，管家的事情她不愿意接手就算了，好生跟著先生學點本事，帶好康哥兒就行了。”

素如還沒回來，老爺那邊的消息倒是先過來了。錦蕓聽到老爺同意她不管家，錦蕓頓時就松了一口氣。這個時節管家，真是自找麻煩。當晚錦蕓睡了一個很安穩的覺。

第二日早上，錦蕓帶著康哥兒如常的去給老太太請安，進了寧壽堂，就看到紅月迎了出來，“見過七小姐。七小姐，老太太身子乏，說是沒那個精神見人，讓小姐們這些天都別來請安了。”

錦蕓一臉擔憂的問道：“老太太身子可要緊？有沒有請大夫來看看？”

“昨晚就請了大夫，大夫說要好生靜養，不要動怒。七小姐還是先回吧。”

錦蕓點點頭，關心的說道：“那好。你給老太太帶句話，孫女這就回去抄寫經書，為老太太祈福。另外院子里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出面的，盡管開口。”

“奴婢曉得了。”

錦蕓走后，紅月進去見老太太，“老太太，七小姐走了。”

蘇老太太嗯了聲，“蕓丫頭說了些什么？”

紅月猶豫了一下，這才將之前的對話復述了一遍。蘇老太太聽后，沉吟半晌，才說道：“蕓丫頭不肯管家，說是沒經過事情。不過這婚嫁之事，的確不是她一個閨閣女子該操持的，免得被外人知道了說咱們沈家沒家教。這老五連個小丫頭都比不上，哼！五老爺那里可有說些什么？”蘇老太太威嚴的問道。

紅袖小心的說道：“老爺那邊還沒消息傳來，想是等老爺從衙門回來后，就該有消息了。

蘇老太太冷冷的哼了一聲，”這兩天有人來請安，都給我擋回去。我一個老太婆經不起他們這么折騰。“

紅袖有點忐忑，小心的問道：”那要是老爺來了？“

”都給我擋回去，你沒聽到嗎？“

”是！“紅袖和紅月趕緊答應道。

過了一會，蘇老太太又問道：”劉嬤嬤呢？走了嗎？“

紅袖和紅月彼此看了眼，最后紅袖說道：”回老太太的話，劉嬤嬤原本想來給老太太辭行的，只是行動不便。讓奴婢給她帶個話，她說她對不起老太太，是豬油蒙了心。望老太太饒了她，等她回去后，她天天給老太太祈福。“

”別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我這張老臉都被她給丟盡了，她還敢說這樣的話。“蘇老太太氣呼呼的說道，此時她真是恨不得當初就沒帶劉嬤嬤來。要不是她出了個餿主意，今天什么事情都沒有。

紅袖和紅月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老太太明顯是在氣頭上，還是別惹老太太的好。

蘇老太太自個生了會悶氣，然后對紅袖說道：”去。去稱個十兩銀子，給劉嬤嬤送去。告訴她回到岳州后，給我本分點。若是再搞出點事情來，敗壞了沈家的名聲，我扒了她的皮。“

紅袖小心的答應道：”是，奴婢這就去辦。“

蘇老太太抬手制止紅袖，”等等，你給送劉嬤嬤的人說說，讓他們好生看著劉嬤嬤，別讓她半途上搞怪。另外讓人給老四媳婦帶個話，劉嬤嬤一家都給我攆出去。不，不用攆出去。讓老四媳婦派人去衙門辦個手續，開恩放他們一家自由。“

”劉嬤嬤要是知道老太太這么顧念她，一定會感念老太太的。“紅袖趁機說道。

”我不指望她感念，只要別給我惹事就行了。“說了這么一會話，蘇老太太也乏了。沒一會就靠著椅背睡著了。

紅袖和紅月彼此看了眼，紅袖去辦事，紅月就在一旁伺候著老太太。

桂姨娘和白姨娘一同前來給老太太請安，在門口就被守門的丫頭給擋了下來。”老太太說了，這兩日身子乏了，不耐煩見人。姨娘還是回去吧。“

”說的什么話，我們是一般人嗎？當年我也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讓開，我要去見老太太。“桂姨娘罵道。

守門的丫頭擋在門口不讓，”姨娘就別為難小的了，要是老太太知道了，非扒了小的皮。“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扒了你的皮。“桂姨娘囂張的說道。

紅月走了出來，看著兩位姨娘，然后問丫頭，”怎么回事？“

”兩位姨娘要給老太太請安，奴婢已經說了老太太這兩日身子不爽快，不想見人。兩位姨娘也不肯走。“守門丫頭說道。

紅月當即笑了起來，對桂姨娘和白姨娘說道：”姨娘，不是奴婢們要擋著姨娘見老太太。而是老太太真的不見人。之前七小姐和十小姐還有蘇姑娘過來，老太太都沒見。“

桂姨娘和白姨娘一聽，老太太誰都沒見，只好悻悻然的告退。不過桂姨娘有點不甘心，拉住紅月，小聲說道：”紅月，劉嬤嬤走了，如今老太太究竟是個什么章程，你可知道？“

紅月搖頭，”姨娘可是問錯了人，奴婢又不是老太太肚子里的蟲子，怎么會知道老太太是個什么打算。“

”你和紅袖真不知道？“桂姨娘不相信的看著紅月。

紅月坦然，”奴婢自然是不知道的。姨娘還是先回去吧，老太太若是有了什么決定，奴婢一定不會忘記告訴姨娘的。“

桂姨娘這才放心的離開，離開之前還塞了點散碎銀子給紅月。

等桂姨娘和白姨娘一走，紅月就嫌棄的看了眼手里的散碎銀子。才兩錢銀子也敢拿出手，桂姨娘可真夠吝嗇的。紅月沖她們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什么玩意，一個姨娘罷了，也敢在自己面前擺上主子的譜。

紅袖一回來就看到紅月一臉憤憤然的樣子，笑道：”老太太還沒醒？這是誰惹著你了。“

”還能有誰，不就是那個桂姨娘。諾，這是她給的。“紅月攤開手掌，拿出一半銀子給紅袖，”分你一半。“

”我不要。這也才兩錢銀子吧。“

”可不是。虧她還是個姨娘。你呢，劉嬤嬤走了嗎？“

紅袖搖搖頭，”還沒。要到中午才會出發。你猜我在劉嬤嬤那里看到誰呢？“

”誰？“

”七小姐身邊的翠蘇，說是代七小姐給劉嬤嬤送行的。還給了劉嬤嬤一筆銀子。“

”真的？“紅月好奇的問道。

紅袖笑道，”自然是真的。我看了眼那個荷包，照我估計那里面少說也有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這么多！“紅月感慨道，”還是七小姐出手大方，每次打賞少說也有個五錢銀子。多的時候，我還有拿過一兩銀子的打賞。“

紅袖笑了笑，”七小姐豈是別人可比的。光是太太留給七小姐的陪嫁，一年的收益都能趕上府中的收益了。七小姐手中有錢，出手自然大方。“

紅月也笑了起來，”那以后我多去七小姐跟前伺候著，說不定還能多得點賞銀。“

紅袖卻一臉嚴肅的盯著她，”你做死啊，竟然在院子里說這話。萬一被人聽到，告訴老太太，看你到時候怎么辦？“

紅月還要再說，此時有丫頭出來叫道：”紅月姐姐，老太太醒了，正在喚你了。“

紅月急急忙忙的說道：”那我先去伺候老太太了，你要不晚點再過來。“說完，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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