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親坐在走廊上正繡著花呢，就聽見不遠處來來了腳步聲。那腳步聲前后交錯著明顯不是一個人。我好奇地抬起頭望去，紫弋姐姐笑著朝我們走來。而她身后也還跟著一個人。我定睛望去，那個人是白雅。我很意外，放下手中的動作我看著已經快走到眼前的紫弋姐姐和白雅。母親聽到動靜也看了過來。

紫弋姐姐看著我：“離兒，你認識她嗎？”

白雅對著我淡淡地笑了笑：“離兒，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我看著她，望著邊上的紫弋：“紫弋姐姐，她，她怎么會在這？”

紫弋笑了笑：“這其中的事情就讓她自己和你說吧。”白雅笑著看著我，我點點頭：“嗯，那好吧。”紫弋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紫弋姐姐走了，看著眼前的白雅我指了指身邊的位置：“一起坐下來聊吧。”白雅看看我，又看了看母親點點頭：“離兒，還有你娘，我……其實我今天來是有兩個原因，一是想向你們道歉的。”母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拿起細細的繡花針一下一下地繡著。我瞧瞧拍了拍母親的胳膊。母親抬起頭對我笑了笑。白雅自然也看到了我們之間的動作。

她輕輕地笑了笑，看著她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她好像變了，變得比從前淡然多了。她看著我們的眼神之中除了平靜和歉意之外，再沒有一絲讓人不喜歡的東西。她看著我的母親笑道：“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甚至恨我。這些我都是理解的。畢竟是我破壞了你們的家庭，這么多年讓你們一家人不得團聚。這些我都知道，我也覺得很虧欠，對你們真是心里過意不去。”

母親望著她又低下了頭：“是嗎？”

白雅有些尷尬，因為她沒想到眼前的這個有些老的女人并不生氣。不，更準確的說是并不是很沖動，很憤怒地對自己打罵。她始終都是那樣眼神淡淡地，似乎有著哀傷，有著滄桑，也有著看透世事的淡然。她知道眼前的女人真的是個好女人，也是個聰明又有修養的女人。她想到自己有些臉紅，她看著母親說道：“姐姐，這么多年真是對不住你們了。我來就是想說說我和玨的事情。”

母親笑著：“如今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不愿意聽你們的事情。再說了，你既然過得好好的，又何必來向我炫耀呢？完全沒必要的，我不在乎了。”

白雅連連擺手：“不不不，姐姐，您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當初我和玨認識并不是他的錯。那段時間他因為朝廷里的事情每天心煩意亂的，所以就會到我那兒去坐坐。你知道的，我們那里是什么地方，是花樓，男人=都想去，去了都干些什么？還不是那些事。可是玨不一樣，他每次去都只是聽我彈彈琴，看我跳跳舞，有的時候就會和我說些話，我們也不聊些什么。也就是家庭啊，男人啊女人的。一直都是這樣持續了將近兩年的時候。后來是你們快回鄉下的那時候，因為我的主動，所以他才……”

母親放下手中的事情，她第一次抬起頭來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地盯著白雅，她這輩子最應該怨恨的女人。看著這個比自己年輕又漂亮的女人她冷笑著：“你主動不主動這都沒關系。重要是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情分。他因為別的女人拋棄了他的妻子他的女兒。這些難道都不是他的錯？笑話，一個男人犯了錯就是犯了錯，不論有什么理由，那都只是借口。人家書上說的坐懷不亂的君子，他怎么沒有做到？更何況，他后來他又娶了你，他徹底忘記了我們的家庭。這樣的男人，難道這世上有什么華美的辭藻可以掩飾他所有的罪惡嗎？沒有，他就是一個為了自己的欲望背叛了家庭的無恥男人！”

“娘……”我把母親摟進懷里。她推開了我，她低下頭繼續手中的繡布。

白雅一時間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該站在什么立場來安慰這個女人。畢竟，畢竟自己就是這場制造背叛的始作俑者。她沒有資格說什么。

而一下說出了這么多的莫夫人也沉默了。她心里一剎那間涌滿了這么多年來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和不滿。她繡花的動作很快，那穿針引線的手指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樣上下起落著。

過了一會兒，母親看著白雅又說道：“剛才我不是對你發火。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他現在怎么樣，哪怕是當神仙了都和我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我們的心早就涼了，等了他這么多年，可是最后呢，是什么？呵呵，即使我們死了他都不曾過問一句，我們還想什么？還能想什么？”

“不，不是的，你不知道其實當時你們在湖南受災的時候，玨先后派了好多人去找你們，可是后來都沒有找到。直到前一段時間，他都會定期的讓人去打聽你們的消息。只是這茫茫人海，又戰亂年代，什么也打聽不到。有的時候從一個兩個人口中打聽到一點點消息，他就會像發了瘋似的去找你們。可是每次懷揣著慢慢的希望，到最后都是失望而歸。你們知道，他并沒有忘記你們，一時一刻都沒有。你們可能不知道……他這么多年了，經常半夜夢中都會喊著你們的名字……所以，他沒有忘記你們。”說到最后她的眼神不免黯然起來。

我和母親一起看著白雅，她的眼神那么真摯，她的表情那么真實。我們信了她的話。她或許也感覺到了我們的信任。她有些放松了，她看著我們又說道：“其實，現在玨還不知道你們還活著的消息。”

望著她，我又看了看母親。最后母親搖搖頭：“罷了，既然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反正都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們就好好過吧。”

白雅搖搖頭：“不是的。你們知道皇上登基之后玨就一直被關在天牢里。前些日子才被放出來。只是現在他也只是個滿身是罪的人了。他很可憐。”

我和母親都奇怪地看著說話的白雅。白雅不明白我們為什么是這眼神。我放下東西拉著白雅的袖子：“你，你剛剛說什么？皇上登基？皇上是誰？什么時候登基的我們怎么不知道？”

白雅也很驚訝地看著我們：“你們不知道？”

我和母親對視一眼點點頭。

白雅先是很吃驚，最后在確定我們的確不知道的時候，她反應了一會兒也就不那么驚訝了。她看著我們笑著：“你們住在這里可真好，外面的什么事情都不用管。唉，說起這皇上啊，還真是挺有來頭的。”看著她的笑臉我和母親都很期待地看著。畢竟江山易主，新皇登基這是多么大的事情啊，簡直就是普天同慶，可是我們每天住在這里就好像世外桃源一樣與世隔絕了。

白雅吊足了我們的胃口之后笑道：“聽說新皇就是傲游山莊的莊主。”母親看著我：“離兒，傲游山莊是哪個莊？”我也愣了一會兒，忽然我吃驚地張大嘴巴，我指著一個方向叫著：“他，他，娘，傲游山莊，我們這不就是傲游山莊嗎？”

“什么？我們住的就是傲游山莊？好像是這個名兒，我怎么忘了？可是那個新皇上……他是傲游山莊的莊主？那雨澤……”

我看著母親搖搖頭：“娘，您先不要激動。”我轉過身看著笑嘻嘻的白雅問道：“這天底下是不是還有別的地方也叫這個名？”

“據我所知沒有了。”白雅看著我和母親笑著。

天啊，這是個多么震撼的消息啊。我看著母親，母親也看著我。最后我們只能把目光齊齊地放在了白雅身上，看著她我搖搖頭：“你是不是記錯了？或者是和我們開玩笑的。要知道這事兒可不能隨便亂說，鬧不好是要掉腦袋的。雖然，雖然這里只有我們三個人。”

白雅捂嘴笑著：“離兒啊，這個我怎么能亂說。新皇就是這里的莊主。好了，就算是你不信我的，那她們呢？她們也不知道嗎？”

既然她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那這事就沒錯了。我和母親面面相覷，回想著這么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我們卻一點消息也沒聽到。我看著母親，半天忍不住笑了：“娘，您昨天是不是還直呼人家的名字了？”母親也忍不住笑著點點頭：“你說這事兒是真的嗎？我怎么覺得跟做夢似的。”

白雅看著我們咳嗽了一聲，她的表情又恢復了之前的嚴肅。她看著我們說道：“其實我想說的是自從皇上登基以后，玨就被關進天牢了，這個我剛剛已經說過了。他現在很受打擊，而且我也離開了。我怕他受不了這刺激。再有就是，現在這一切暫時也已經安定下來了，我想我應該走了吧……”

我們很不解她的話。她淡淡地笑著：“對了，我忘了你們可能不知道這些事情。那就由我告訴你們吧。其實玨……還是這么說吧。其實莫大人是一個很有抱負的人。他這些年一直都在四處奔波找關系。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個月前總算是有了成績。他帶著人殺進了皇宮，自己把自己封為了神皇。但是也沒有幾天，大概不過十來天吧，后背現在的皇上帶人給抓了。后來有被關進了天牢。你們不知道這天牢莫大人一進去就是好幾個月。這不，局勢算是暫時穩定了，皇上可能又念及你們的這層關系，所以特別開恩讓莫大人回家養老。”

殺進皇宮？神皇？天牢？我們聽著這些匪夷所思的話想了好久，思考了好久才相信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么。我看著白雅：“既然如此的話，那你剛剛說你離開我爹了？那這又是為什么？我看，你也不像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主。”

白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離兒，我真沒想到你還能這樣想我。我真是心里很高興。是的，你說的沒錯。我是沒有因為莫大人落了難猜離開他，我是因為……怎么說呢？”

“該怎么說就怎么說，實話實說。”

她點點頭：“好，事情是這樣還是因為我的身份。其實，其實我并不是妓女。其實我一直是吳大人的人。”我和母親一起驚呼：“吳大人？”

“呃……可能我沒說清楚。我說的這個吳大人并不是現在的皇上。我說的是吳庭嚴，也就是大家說的賣國賊。”

“他？”我看著白雅：“你怎么會是他的人？”

白雅低下了頭：“你們大家所說的吳大人雖然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但是你們不知道其實他也是有善良的一面的。”我忍不住呵呵冷笑著。

“你們別不相信，我說的全都是真的。反正吳大人也早已經不在了，我完全沒有必要為了溜須拍馬而故意說他的好話。其實好多年前我也是家境還不錯的大小姐。但是后來因為戰爭我們家人全都被殺死了，所以我就逃難逃到了此處。后來因為這張臉，險些被人買進青樓。后來吳庭嚴吳大人碰巧遇到了我，所以就出手搭救了。后來我就在他的府里住了一段時間。后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吳大人好像遇到了困難，我知道了是為了吳大人的事情，所以我就自告奮勇地來到了莫大人的身邊。可是后來我才知道，吳大人壓根就是把我忘記了。再加上后來吳大人因為打打殺殺的事情弄得很狼狽就更顧不得我了。所以沒人知道我的身份。”

我明白了，原來白雅是別人派到父親身邊的臥底。還好，看著白雅我真是好慶幸，我慶幸白雅的仁義，我慶幸吳庭嚴的忘記。當然，我也慶幸父親是個性格溫和的人。我知道，倘若我父親是個性格暴虐又粗魯的人，那他或許也逃脫不了這場劫難。因為人心都是肉長的。父親對白雅不錯，她自然也就不會傷害我的父親了。

看著白雅我問道：“可是我還是有一個疑惑。你還是沒說你為什么要離開啊？而且，你現在又輕易出現在這里，這其中是不是還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如果你方便的話，能不能告訴我們？”

白雅點點頭：“我來找你們是因為甄橋的關系。她和皇上比較熟，所以我找她和皇上說了說，便是現在這樣子了。”

怕母親不知道甄橋是誰，我連忙解釋道：“娘，甄橋就是允哥哥的妻子，小橋姐姐。”沒想到母親點點頭道：“這個孩子我知道。是個不錯的姑娘。”

說實話的今天的意外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白雅看著我們：“我要走……所以向來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你們。”

“你要去哪兒？”母親問道。

白雅笑著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隨便去哪兒都沒關系，天下這么大，總有我容身之處！你們放心吧，不用擔心我。對了，我說的第二件事情就是你們原諒莫大人吧，去看看他。”望著母親，伊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我做主點了點頭：“嗯，會的，我們會的。”

白雅笑著：“你們都是好人，老天一定會保佑你們的。那……我……走了……你們保重。”說著她便起身走了。我和母親一起站起來想要送送她，但最后還是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遠去。我挽著母親的胳膊，回過頭看著母親：“娘，我們回去看看爹吧。”

母親沒有說話。但是她閃爍的眸子中我看到了希望。我笑著拉起伊的手：“娘，我們現在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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