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問生走近她,在鼻子上輕輕捏了一下,“鬼精靈,方才為父是在替你做開脫,你倒好,將自己繞了進去?!?/p>
月錦淡然一笑,“事到如今,父親還是不愿告訴錦兒為何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又為何要替我尋親事嗎?”
墨問生愣住,這就是他的女兒,冷靜自持,再懂事不過。“若你早知為父的意愿,可還愿意回鄉呢?”
“當然不會,我呀!有多遠跑多遠,讓父親你自己去嫁?!泵亲?,月錦故作生氣狀說道。
墨問生搖搖頭,如若他早早告訴月錦墨家的現狀,這丫頭也只會顧全大局,為了墨家上下嫁過去。
這幾年墨家所有的人都是尹知翔和言君在養著,他能那么硬氣地說話也不過是頭頂著大哥的頭銜而已。
他不從商也并非是自己沒有興趣,實則是母命難為,這么多年他第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大哥,那個被父親硬生生給逼走而后客死異鄉的大哥。
“父親。”墨月錦以為自己說錯話讓父親難過,她方才不過是玩笑話,便改了口,“如果他人還不錯的話,嫁過去也未嘗不可,以后便不愁吃也不愁穿了?!?/p>
墨問生看著月錦說道,“當父親的能不了解你嗎,錦兒聰慧,為父自感欣慰,可是這些個無可奈的事情偏偏只能讓錦兒你來扛下?!?/p>
墨月錦會心一笑,她浪蕩了這么幾年,也該收心了。卻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希望自己可以不必去承擔責任。
“墨家上下幾十口人都在你姑父那里干活,他們的老小便留在祖宅,這你都知道,可是天下哪有白吃的食,墨家的東西看似都在墨家手上,有些東西卻早就變了。如果尹家這個孩子為人還不錯,你就嫁了吧,嫁給他之后便名正言順了,給你姑姑省了一樁事。為父無用,可是你比我強。還有一點,你并不知道,你母親說過等你成年,就在徽州找個好人家給你,讓你就在這里陪著她?!标P于母親,月錦的記憶太少,大多數是聽人說而后自己拼接的畫面,因為早在月錦一歲的時候便去了。
“母親她……”關于母親的話,月錦不知道從何接起,兒時只要提起母親,父親就低頭沉默,眼神悲傷,爾后她不敢說。
“一路上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休息,明日晚些時候再去你姑姑府上?!?/p>
“是?!倍袼坪跻矝]什么不同,對于母親,墨家所有人都絕口不提。
兩個丫頭拿起行李領著月錦穿堂過院,從記事起,也沒在宅子住過多少時日,想到往后也就在這方土地定下,墨月錦還是覺得極其新鮮。
她的房間外種著兩排蘭花,門窗的顏色頗新,應是才刷過一遍,不過紅漆味被花香遮蓋,鼻間都是花的清香。
這一路舟車勞頓,月錦進屋便坐下了,兩個丫頭收拾著屋子,她不曾見過她們,這宅子里除了幾個老人,竟然全無印象。似乎,宅子里的丫鬟們都換過了。
“你們兩個叫什么?”
二人將行李一一放好,其中一個先做了個禮回道,“回小姐的話,我叫春鳳?!贝壶P長得標致,身著青色短衫白色長褲,衣衫和褲上皆是繡著芙蓉花苞,身上有種江南女子的婉約,墨月錦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小姐……小姐,我叫夏燕,就是夏天里的小燕子的夏燕?!毕啾戎拢邢难嗟难绢^就要開朗許多。
月錦笑笑,“我看還真像是春天的鳳凰,夏天的燕子?!?/p>
“小姐,春鳳出生低賤,哪里稱得上鳳凰呢。”春鳳竟是將月錦的話當真。
“那可說不準,這世上的事情總沒有定數,今日之富貴亦不是他日之風光,切不可看輕了自己?!币娺@春鳳是個有福氣的人,月錦不過無心之語,誰曾想日后定竟是一語成讖,各人之命只能安之若素。
月錦的話,在春鳳心里似是投下一枚石子兒,她不知該作何言語。只覺得是這輩子,第一次聽到這樣令她心往神怡的話語。
“春鳳,咱小姐這么有福氣的人如此說道,還不是你的福氣?!毕难嗟故莻€機靈人,一句話讓春鳳面上安心不少。
“小姐,您先歇著吧,我和夏燕就在外面守著,有事叫我們就行?!?/p>
“行?!眱蓚€丫頭退步而下,走得極輕,洛叔調教的人自然同他無異,規矩講究一樣不少。
月錦脫了鞋便和衣躺下,臨行前,將自己養的那條秋田犬留給了鈴子,這個決斷再合適不過,往后想想留在這里嫁人生子,好一派安然自得,卻又獨獨感覺少了些東西,她自然不太明白,只是想著人和事,漸漸睡了過去,卻自此終究是再沒了機會能再看一眼。
……(我是一條分割線)……
深夜徽州城外端渠旁,一個身著紫紅色長衫的女子怒道?!凹藿o你,我怎么嫁給你,嫁給你做妾,門兒都沒有?!?/p>
“梅若,我只想娶你,這心意從未變過?!蹦腥俗谝慌缘囊粔K大石頭上,叼著的煙火光閃爍。
“娶我,你敢嗎?那么多年費心經營,終于到這一步,你會放棄?”若他要娶她,便得拋掉這一切,兩個人必須逃到天涯海角。若他真的非她不可,會仗著她長得像一個女人,就將她送到那個男人身邊,終日討好嗎,女人心里有氣,再加上被人這么一激,終究忍不住了。
狠狠咂了幾口煙,而后憤憤然將煙丟下,“當然不會,可是前提是我真的非要娶她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你以為有人真的是想讓我娶她嗎。”
“你說什么,徽州城內上上下下皆是傳言,墨家親上加親,這件事都是板上釘釘了,你還想騙我?!?/p>
尹卓楓輕笑數聲,“即便我想娶,那個人也不會同意?!?/p>
“誰?”
尹卓楓不語,將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別問了,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離開徽州城,遠離這些是非?!彼D了頓,“帶你去上海怎么樣,你不是總說想去看看嗎。”
女人有些吃驚,而后拉緊了外套,“你瘋了嗎,我們兩個這樣的身份如何離開?”
“我自有打算,你……”男人還想說什么,卻聽見遠處一聲笛聲響起。
“走吧,要不他該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