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針指向六點，杜聿從睡夢中轉醒，老萬開車等了多時，他不敢耽誤，往杜家過去，這家宴不假，卻請了不少人物，青幫幾個堂主悉數到場，就連海沙幫的人也來得挺全，更別提上海灘上那些個鼎鼎有名的人物。

杜聿先是往成銘海那里過去，“大哥，嫂子，你們也過來了。”想不出義父這是唱哪出。

“你回來了，我也是今天下午才接到杜家的電話，你也知道誰敢薄了姐夫的面子。”成銘海的妻子名喚沈瓊，與杜長青的妻子沈煜是同父異母的姐妹，故而稱呼杜長青為姐夫。

“開什么玩笑，快進去吧，遲了不好。”沈瓊有時拿丈夫沒辦法，也不看看場合，總不是開玩笑的地方。

杜聿總覺得哪里怪怪的，進屋子的時候，卓楓攜著許梅若從二樓下來，面色沉重，與大廳之中的熱鬧格格不入，隨后而來的是杜長青，拄著拐杖下來，卓楓二人一直站在杜長青身側，杜聿想要去詢問什么，也沒有機會。

人潮聚集，杜長青致辭，“承蒙各位看得起杜某，倏然舉行這個宴倒也不是師出無名，今日請各位做個見證。”

“我在江湖上多時，倒也是不虛人生此行，如今人老了，便時常覺得累了倦了，今后青幫大小事務盡數交給我的……”杜長青停下了話語，用目光注視著場內，最終鎖定了一處，“我的義子卓楓。”

此言一出，場內炸開了鍋，杜長青這一步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唯有一個人似乎猜到了他的意思，杜聿眼中沒有絲毫的疑惑，只是盯著遠處的卓楓，目光中盡是擔憂之色。

“幫主，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字輩老的堂主，立即發了話。

杜長青右手的拐杖咚咚兩聲，“此事我已經決定了，卓楓為了幫中要案，在外受苦多年，你們有幾個有他這樣的忠心，青幫任人唯賢，若是有人比他強，我自當重新考慮，休要多提，若有再議者，幫規處置。”

而后，管家讓服務生上了酒菜，各人各懷心事，杜金峰第一時間便離去了，似乎要重新打算什么。

杜聿眼見著他負氣而走，過了不一會兒，杜長青乏了，徑自上樓，跟在身后的一個人影急忙隨著而去。

一前一后兩個人進了書房，

“義父，您不能這么做，三哥他對您一心一意，您怎可將他置于這樣危險的處境。”

“老五，青幫腹背受敵，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金峰雖是我的兒子，卻半分我的本事也沒學到，那雞鳴狗盜的作風倒不知和誰學了去，而你我委以重用，心里放心，卻礙于你義母這邊的勢力不能將大權給你，如今之計，交給老三最妥當不過。”

杜聿他懂，就是因為他明白，所以才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義父，我不怕，您盡管交給我，義母要對付就對付我，我孤家寡人一個，就是死也要保住那些兄弟，三哥不一樣，如今他帶著嫂子，如果以后有了自己的家，他以身試法不值得，算我求您。”杜聿說罷，徑直跪下。

“老五，你知道你什么都好，唯獨這‘善心’二字怕是會害了你的。”

善，他竟然不知道自己還會有這面，杜長青站在窗邊，嘆了口氣，“你比之幫中很多兄弟多了另外一種氣質，成銘海那樣的正道中人，都佩服于你，你難道不知道，金峰他如今矛頭直指卓楓，可你暗中必然會相助于他，比起你同金峰正面交鋒，實在要好太多。”

“義父……”

未等杜聿說罷，書房的門被人推開，杜長青方才吩咐了，除了卓楓，誰也不能上來。

“老五，你信不過三哥嗎？”卓楓同杜長青一樣鐵了心。“義父他一早就將這件事告訴我了，是我親口答應的，你不要白費苦心相勸。”

“三哥，難道真的要這樣嗎，你說過……”卓楓說過，有朝一日他要離開青幫，找一個屬于自己的家，那個時候，他的憧憬，杜聿到現在都記得。

卓楓拍了他肩膀一下，“時過境遷，很多事情都不能所愿了，若是好兄弟，倒不妨想想如何避開金峰的糾纏，我能想清楚義父此舉的想法，你不知道，義母仗著沈家的權勢，暗中動作，義父他也是有苦難言。”

杜聿冷靜下來，看著二人的堅定無可奈何，卓楓的性命如今高掛在青幫的門面之外，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個靶子，卻甘當這樣的靶子，“老五，今天換做你在我這種處境，你必然會替我出頭，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我甘愿這樣做，既然是弟兄，就不必說得太過明白。”

“義父，三哥，我先告辭了。”杜聿疾風般出門而去。

杜長青看著他的背影，卻露出一抹笑容，“老三，你可曾見過他這般決絕。”

卓楓搖頭，這是一個計謀，杜聿從來玩世不恭，唯獨對兄弟，對責任看得極重，卓楓是接到杜長青的命令提前過來的，杜長青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他想對杜聿用激將法，而這引子，便是他。

“義父不怕老五玩過了頭，玩出火嗎？”若是傷了金峰，杜長青到底會護誰，這也是個問題，杜聿為卓楓考慮，他不能不為弟弟考慮。

“你們義母仗著沈家的勢力，總是牽制青幫，長此以往，青幫淪為沈家的傀儡，我上對不住青幫長老，下對不住這幾百口養家糊口的青幫兄弟，從加入青幫那天起，我便清楚這一輩子總不能為自己而活，唯一讓我變得像個人的人如今也不在了，你替我去拜祭過她了嗎？”

徽州墨家祖墳之外，卓楓每年都會去上香，“嗯，只是墨家無人祭拜，墳前冷清，我這一走，便又沒有人為寒姨上香了。”

“你對那位許小姐如何？”

“如同義父之于寒姨。”

杜長青坐下，將拐杖放在一旁，拉開第二個箱子，里面只放了一物，“別太相信你愛的女人，因為她會使你蒙蔽自己的心，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