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兒。”泠意不顧躺在地上沒有聲息的太醫，朝我奔來。他身上的袍子還有血污，刺鼻的血腥味使我陷入更深的暈厥中。
沉淪的夢境，我真的已經受夠這樣無邊無際黑暗。濃得化不開夢魘，緊緊糾纏住我。我尋覓不到任何的光亮，上天賜予給我幸運全都要收回了嗎？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映入我眼簾不是泠意關切的面龐而是楚向堯抿嘴皺眉的表情。我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能無力地轉動眼珠。
他瞧見我醒了，浮出優雅的笑意不如以前的調侃：“女人，你感覺好點了嗎？”這樣子的他倒讓我不習慣起來，我只能通過眨眼來告訴他我的情況。
“那就好。”他拿過錦帕拭去我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細膩體貼的動作卻讓我無所適從。我將目光努力地投射到門口，想要找到泠意的身影。可惜，留給我的是刺眼絢目陽光。
“保存點力氣，太子爺有事出門了。”楚向堯端來濃稠的藥汁，扶我起身送到我的嘴邊。然而，我根本沒有力氣去喝下藥汁。腥味沖鼻的藥汁灑在我衣襟處，排山倒海般的惡心再次襲向我。
我痛苦不堪的神情讓楚向堯單場秀美擰緊，他仿佛作出艱難的決定。他端起藥碗猛地把藥汁灌進嘴里繼而不顧一切吻向我，滾燙的湯汁一滴不落地流入我心田。我睜大眼睛卻被他眼底述說不清的痛楚遺忘我應該拒絕的行為。
反復為之，藥汁終于喝得一干二凈。轉身，他塞給我一個蜜餞。甜蜜滋味暫時疏解我嘴里苦澀。他一抹嘴巴，悶聲道：“對不起。”說著，白皙的臉上騰起兩片紅暈甚是迷人。
我眨眨眼，示意我不介意。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難道還在乎這些虛無的動作？
楚向堯一直坐在我的床沿邊照顧我，每每醒來我都能看到他疲倦面容。我心生愧疚，積攢力氣出聲勸他：“楚……”我吸一口氣，繼續斷斷續續的話語，“楚向堯……你去睡會兒。”
他聽到我的聲音，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我的唇上讓我別說話。他伸個懶腰，俏皮地說道：“太子爺來了，我可以下去休息了。現在他還沒來，女人你放心休息。”
“我……叫姚惜年。”短短的幾個字又耗盡我所有力氣，困頓地閉閉眼睛儲蓄力氣。
“不是叫你別說話，女人真是不聽話。”楚向堯不滿抱怨，懊惱的表情使他整個人生動起來。
我揚起若有若無的笑意，其實楚向堯這個人挺好相處可僅僅作為朋友。凝望許久，我突兀地出聲：“能告訴我到底怎么了嗎？”小時候的我雖然經常身體不適，但從不如此時般難受。莫非是兒時非人折磨害得我如此？
“女人，告訴你不要說話，你干嘛不聽？”楚向堯臉色一沉，命令道，“快點跟我睡覺，不許想別的事情。”他幫我掖好被角，故作兇神惡煞。
女人，我無奈地苦笑。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女孩已經成長為女人。
我閉上眼眸，緩聲開口：“泠意，是不是有麻煩？”畢竟，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楚向堯沉默，當我要昏昏入睡之際他僵硬的聲音響起：“有右相幫忙，你盡管放心。”
我無意識地彎曲手指，仿佛會有人上前勾起我的手指然后俯身陪伴我。忽然懷念從前的日子，天真爛漫的歲月不禁流逝。還記得過去十六哥給我從荷花池底撈上來的蓮藕，娘親精妙的廚藝會把它做成清口松脆的白藕片。只是，回不去，倒轉不回流過時光。
真正有力氣是在十日之后，我躺在院里曬太陽。暖暖陽光籠罩著我的身體，瞇起眼仍是不想動彈。
“小姐，沈夫人來了。”木琊附在我耳邊悄聲說。
我抬眼望去，安梓慧正笑意吟吟地看著我。還不待我開口便聽見她爽朗的笑聲：“眷妃娘娘，你可得快點兒把身體養好。”
“沈夫人，你別叫我眷妃娘娘如果不嫌棄叫我惜年好了。”我起身走上前挽過安梓慧的手。親昵的模樣好像我們早已熟識，不存在嫌隙與猜忌。
“呵呵，娘娘既這樣說我便叫您惜年。您也不用客氣，叫我梓慧。”安梓慧攙扶我坐下，知我身體不好十分體貼提醒我，“惜年要不要披上件衣服，起風了怪冷。”
“不礙事，老是放在圈里養著不成事。梓慧這次來何事？”我知道安梓慧找我絕對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
“惜年，咱們都是明白人。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為了你太子之位或許岌岌可危。”說到這里，安梓慧自然地一頓隨即笑著解釋，“上次的太醫死了。”
我驀地感到一種寒冷，為何人性對于死亡可以說得那么淡漠。我偏過臉，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才問道：“梓慧覺得接下來該如何？”
“睦嬈公主是個不錯的人選。”安梓慧避重就輕，簡單明了地跟我攤牌。她偷偷打量我臉上神色的變化，生怕我勃然大怒。
我聽了安梓慧的話，抬起頭眺望遠處太陽細碎的余暉。沉默得久了，連我自己也一度以為我不會在開口。終于，我還是妥協：“若是對泠意好的事，我答應。”
安梓慧重重地舒了口氣，她手探上我的肩輕聲寬慰我：“惜年，我知道。所以，對不起。”
我擋住面前刺過來的亮光，輕描淡寫地笑言：“梓慧，其實我一直明白。不要跟我說對不起，這三個字換不來什么。”安然轉身，不欲多說匆匆踏進房門。背靠房門一路滑下，把自己掩蓋在黑暗中。
“小姐，你沒事吧？”木琊嚇得不清，連忙攙扶起跪坐在地上的我。
“木琊，抱抱我。”我伸出雙手木琊俯身抱住我。木琊身上清新的味道大概能夠把我的所有感官掩埋進去。
我怎么會難過，我不是應瀟灑地學會接受。心里堵得發慌，齊齊的委屈涌上心頭。明明知道事情無法挽回，卻依然抱以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