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眷陽殿，泠意早已坐在桌前等我一同用膳。我歉意地笑笑，女人一聊天就把時間給忘記了。

“泠意，你先吃好了?！蔽也粮蓛羰郑瑳_他笑道。

“沒事，一起！”泠意挑挑眉毛，看得出心情很好，陪女兒玩樂是他為人父愿意做的事情。他不停給我夾菜，滿滿當當倒讓我不知該怎樣下筷。

我連連擺手，口齒不清地拒絕：“好了，你是想把我養成一個小肥豬啊。”

“那倒也無妨，反正我養你便是?！睕]想到泠意居然一口答應，寵溺的味道向周圍開始蔓延。

“小姐，出大事了?！蹦剧痼@慌失措的聲音打破一室的平靜，恐懼不安的神色像是遇見什么可怖的事情。

“木琊，何事驚慌？”我印象中的木琊一直是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姐姐，即使有任何危急的事多半是因為我。而我此刻安穩地坐在這里吃飯，到底是什么值得她手足無措。

木琊想要開口，然而驚懼到極點不知道該怎么把發生的事具體地給表述清楚。好半天，吐出一句：“出事了，淑題苑。”

“誰出事了？”泠意的目光變得深沉，銳利地望向木琊。

“那個，怕是不行了。”木琊撓撓腦袋，欲哭無淚的表情讓我的心猛然一沉。

我和木琊簡單的眼神交流之后，拉起泠意就往門外跑：“她說嫻兒，嫻兒出事了。”

泠意聽了我的話，加快步伐趕了過去。那畢竟是他的女兒，唯一的女兒。碰上這種事情，做父母的哪能不為之擔憂。

淑題苑里哭喊聲響徹一方天地，讓我的心揉成一塊兒。我頭皮發麻，心馬上要蹦出胸膛。

“嫻兒，你回來啊！我的嫻兒！”幕妍淑發了瘋的喊叫使我行至房門前的腳步硬生生地停住。我的心漸漸荒涼，知道嫻兒終究離去。幕妍淑絕望的聲音里摻雜生著對死者的留戀以及那份不敢置信。

借著大地最后一絲亮光望去，嫻兒幼小的身子痛苦地蜷縮成一團，面色鐵青鼻子和嘴巴都溢出烏黑色的污血。

我明白嫻兒應該是因為中毒死去，是誰那么狠心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

嫻兒，膩在我懷里撒嬌的嫻兒。今日午后紫茉莉下，她兩眼汪汪奶聲奶氣要我唱曲給她聽，撫摸我眼角傷痕。第一次有人跟我說出現在我眼角烙印在我心頭的傷痕像月亮彎彎的眉毛。

我的身上依稀還有嫻兒身上好聞的香氣，可為什么我再與她見面卻是陰陽兩隔。

淚水不聽話地從眼眶滑落，深院里孩子的性命簡直不堪一擊。我蹲下身，難過得昏天暗地。我清楚，現在的我應該安慰身為母親的幕妍淑而不是一個人躲在角落偷偷哭泣。但我忍不住，似乎非要好好宣泄一番。

“怎么回事？”泠意孤清的視線投射到嫻兒嬌小的身軀上，劇烈地搖晃腦袋似是要把這一切噩夢從自己的腦海里趕跑。這或許只是一場令人窒息的噩夢，夢醒時分嫻兒仍是站在他面前甜甜地喊他父王。太陽一樣的女兒為什么會在漆黑的夜里離去。

“?。　便鲆獍炎郎系臇|西掃在地上，抓起跪伏在地上幕妍淑的領口憤怒到極點，“你不該說說原因嗎？你這個母親是怎么當的？”

“是，是我的錯。我恨死自己了，既然自己沒有能力給她幸福為何不在肚子里殺死她。好讓她減少離世的苦楚，你知道我的心嗎？眼睜睜地看她在我面前一點一點失去生息，我的心像被凌遲。我真傻，我不該相信這個世上有純真的感情。要是我提高警惕，我可憐的嫻兒或許能免于一死?！蹦诲绱丝滩辉偈浅墒炖潇o的女人，她作為失卻女兒的母親早已丟棄以往的從容不迫。她淚流滿面地癱軟在地上，心碎不已。

泠意本來緊緊抱著嫻兒逐漸冰冷的身軀，聽到幕妍淑這么說猜出她話里暗藏的意思，連忙問道：“你這話的意思？”

“沒錯，是你現在最心愛的眷妃娘娘殺死我的嫻兒。她怎么忍心，嫻兒不是還叫過你眷母妃嗎？”幕妍淑仇恨的眸光向我射來，咆哮的聲音震驚所有人的心。

低頭錯亂的我，見幕妍淑把矛頭指向了我，慌忙擺手：“不是我，我怎么舍得害一個孩子？”我躲閃惶恐的目光反而成為驗證我是殺死嫻兒兇手的證據。

泠意狐疑地開口：“沒有證據，不要隨便誣賴惜兒?！?/p>

幕妍淑一抹淚水，凄清地笑道：“她是你心尖上的人，你自然會維護于她。對你來說，你以后的子女多得數不盡；對我來說，嫻兒是我唯一的女兒。這輩子，我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你忘記……”

幕妍淑后半句話還未說出口，泠意的話音加大掩蓋住她要說的話：“凡是要講證據，有些話你可以無理取鬧，有些話孤不允許你說?！?/p>

幕妍淑放肆地笑起來，駭人的笑聲讓人心里發毛：“安泠意，你真的很狠。那是你的女兒，你居然可以如此地輕描淡寫。我幕妍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不是嫁給你，而是生了嫻兒讓她喊你父王。”

“幕妍淑你不要太過分?！便鲆鈸P起手掌，不留情地往幕妍淑臉上扇去。

我瞧見幕妍淑臉上浮現的紅腫巴掌印，沖到泠意身邊制止他的動作。喪女之痛，即使口不擇言亦情有可原。

幕妍淑了然地抬起臉，任由諷刺的巴掌印留在她光潔的臉上。許久，她淡薄地笑道：“你要的證據，我給你。”她想要起身，無奈沒有力氣。

我忽然有些心疼眼前瘦弱的女子，慢慢蹲下身欲要安慰幕妍淑。

我掏出帕子準備拭去她面上的污跡，她不客氣地打掉我手上的帕子，冰冷地敘述：“少裝好人。我不妨跟你說一句實話，你愛的男人其實……”

“你要發瘋，不要扯別人?！便鲆怛嚨靥_狠狠地向幕妍淑胸膛踹去，她的嘴頓時冒出猩紅的血。

幕妍淑無所謂地抹去，露出溢滿鮮血的牙齒笑呵呵地說：“安泠意，我竟還對你存有幻想。我錯了，我不該拿我自己的性命與你的偏執賭。說到底，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然后偽裝成善良的模樣做個偉大的騙子?！闭f著說著，幕妍淑的眼淚肆意留下，不受控制。

雖然泠意是為了我，但我依舊感到心寒。畢竟，幕妍淑她在承受常人難以想像的痛楚。

“證據呢？”泠意逼身上前，宛如地獄出動的惡魔，哪有平日里絲毫的溫柔。

“太子殿下，妾身認命。我不會去破壞你心中可笑的虛夢，我要讓你生生世世地沉浸于你的夢魘里?！蹦诲鐫M是陰鷙地說完，拼勁全身力量回望嫻兒一眼，慘淡一笑不顧一切地沖柱子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