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未亮，我們一道往安清的國度南淮趕去。再次踏進南淮，心中不免生出許多感慨。好歹在這個地方生活這么些年，總歸有點兒感情。

見許多人圍在告示欄前踮起腳尖奮力往里面擠，我和楚向堯對望眼齊齊壓低帽子往里面擠進。心里的不安愈發沉重，將告示欄上的公告收入心底暗自憤恨。

“姚府上下，通敵叛國。羈押天牢，擇日處斬?！焙唵蔚氖鶄€卻讓我攥緊拳頭，我一言不發地匆匆趕到姚府門前，心中的怨恨更深。

往日門庭熱鬧的姚府被冷漠無情的封條封住所有過往，我站在原地不能上前。楚向堯趕緊把我往他身邊一拽，低語：“你不想要命了嗎？先離開！”

楚向堯把我帶到他在安清一個朋友的住所，不知何時找來朋友坐在一起商量救姚家于危難的大事。我如坐針氈，只好聽他們理智地分析。

“首先我們要冷靜，想想安泠意羈押姚府滿門的原因。”其中一個白面書生彭蒿沉住氣，抿口茶水輕聲分析。

“沒錯，彭兄說的極是?！弊谀抢锖染贫d頭滿面橫肉的黑臉男子葛慶猛地一拍桌子，桌子震得響亮差點被他拍塌下。我不開口，心里卻想著另一件事。

這時候房屋的主人竇鶴匆匆從外面歸來，鎖好房門才謹慎道：“城墻角的告示欄是個煙霧彈，姚家的人不關在那里?！?/p>

“嘿！我說這個皇帝小兒葫蘆里悶著什么算盤，胡謅這一出又是為何？”葛慶滿嘴酒氣，說出來的話迷迷糊糊起來。見他昏沉，楚向堯索性讓人把他扶下去休息。

我理理思緒，緩緩出聲：“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姚箴晨去了哪里？”對于十六哥，我隱約覺得他應該不在姚家入獄的名單中。依照他的聰慧，在安泠意身邊呆著哪能不曉得什么風吹草動。所有要是十六哥還是自由之身，那么接下來的一切就會容易許多。

“不愧是讓我兄弟死心塌地付出的女人，姚箴晨你可以出來了。”竇鶴沖外面一聲喝，轉瞬走進一個帶著灰色斗篷的人。

熟悉的氣息朝四周鋪散開來，我驚喜地上前卻硬生生停留在原地：“十六哥，是你嗎？”

“惜年！”十六哥摘掉斗篷，一張瘦削長滿胡渣的臉出現在我面前。他怎么又變成如此狼狽？

依然記得多年前他的狼狽是為了我。往日畫面歷歷在目：頭發披散蓋住面上青灰不明的神色，衣衫不整敞開領口。胡子拉碴沒有精神，眼眶陷進面頰眼里布滿赤色。手里還緊攥一瓶酒，青筋暴跳。他說話的時候酒氣襲人，行走的搖擺不定。屋內的情況相當糟糕，很多東西散落一地，支離破碎。

這次的狼狽依舊因我而起。他倚在角落，關上房門，鎖掉心匙。十六哥，說再多比不上你的深情厚誼。往昔的記憶浮現我的腦海，我根本沒有忘掉任何有關姚惜年的事情。說是以往的姚惜年，但是從前和如今有誰能夠分得清。我們能夠改變的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十六哥，你好嗎？”太多的話到嘴邊只能變成一句你好嗎。不是情意變淺，而是現實告訴我們除了“你好嗎”，其它都是奢侈。

“我很好！敘舊到以后，我們先來討論姚家的事情?！笔绯墒炝耍每紤]事情的孰輕孰重而不是盲目地對某個人好。

聽完十六哥完整的敘述，我含恨咬牙。安泠意竟然在姚府找到通敵叛國的證據，如此一來下令九族全株。

“十六哥，他說的證據是一封信？”姚家的出入向來自由，說不定是外部人員潛進姚府留下陷害姚家人的證據。但不排除是姚家自己人所為，假使有人受安泠意指使未嘗不可能。

“惜年，你的猜想我也猜到了。我確定是姚家內部人所為，因為那封信是在宗廟發現。姚家對宗廟管理甚嚴，非嫡系男兒不準踏入?！笔绲脑捯会樢娧姨ь^對上他的視線。他溫柔的雙眸覓不到從前的清透。

楚向堯見我們倆不說話，連忙提議道：“姚兄是否知道姚家人所關場所，我們需要去看一眼情況。”楚向堯的話是替我所說，我擔心年事已高的爹娘。萬一嚴刑拷打，他們孱弱的身體怎么經受得住。

“我知道?！笔缭俅闻隙放袢谌氲揭股?，我蒙上巾帕緊跟上前。懷揣忐忑，一路疾走趁著濃密的大霧終于潛進一處不引人注目的場所。

我撤下巾帕喘口氣，壓低嗓音問十六哥：“就是這里？”這不是普通的農家小院，難道用它關人。若真是這樣不得不佩服安泠意思維的縝密。

十六哥頷首，飄虛的話語傳入我的耳里：“我查了好些天，確實是這里?！?/p>

“十六哥，你受傷了？”他的聲音明顯底氣不足，哪有往日的颯颯之音。我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脈搏，紊亂的跳動令我心驚。這家伙受了內傷怎么還敢跟我們一起來，我不會武功保護不了他。

“傻丫頭，十六哥來當然是有原因。放心十六哥身體一直很好，倒是你真該勸你不要來。可你不會聽我的話，自己小心?！笔鐕诟劳晡衣氏葷撨M小院，我跟在他的后面。緊隨其后的有彭蒿、竇鶴以及楚向堯。

瞧不清底下的路，只能憑借敏銳的觸覺努力向前。十六哥把他的手遞給我，我不作猶豫握住。仿佛時光一下子退回到很久以前，我喜歡依賴十六哥牽著我的手走路。踏實的感覺令我安心，人生道路上不會有磕絆。

“十六哥。”沒有預料中的尷尬，只有妹妹賴著哥哥的心思。十六哥很多的棱角都已被歲月磨平，只有唯一的心未嘗遺失。

“當心。”楚向堯揮劍的聲音響過，看著死在自己腳下像爛泥軟成一團的白蛇。我偏過頭不去看觸目驚心的一幕，努力把剛才的記憶抹去。抵不住的惡心涌上我心口，“哇”的把胃里所有的東西嘔了出來，沒了東西還在不停地干嘔著。

“惜年，你沒事吧?！笔巛p拍我的背，他清楚我比任何人都要怕這軟膩冰冷的蛇。在我的心底深處一直有這樣盤旋的奇景畫面，無數的蛇纏繞我然后勒住我的脖子使我透不過氣，窒息死去。

沒有根由的夢，總是會在我的回憶里出現。我驚魂未定，卻鼓起勇氣繼續往前走。為了安定人心，我只好裝作什么都沒發生?？蓷l蛇仍突出米粒般大小的眼睛怒瞪我，氣憤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