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腳下踩住的東西發出陰慘的叫聲。
幾束迥異的目光朝我射來,而我只能僵持在原地對上華殷候審究的眼神。剎那間停止思考的能力,仿佛與生俱來的感應讓我的心止不住難過。不確定到底為了什么,像某種關聯。
“年兒。”娘親驚叫出聲,“你怎么來這里了?快點回去!”
我挪著腳步走上前,千斤重擔束縛在我腿上,寸步難移的感覺拼命阻止我向前。我聽到心底的呼喊:別上前,別上前。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似乎想要確定埋藏已久的惶恐。
爹拽過我的人偶般僵直的身體,急促地解釋:“這里危險太多,你快出去。”他忙不迭地推搡我,焦躁中的懇求把我推到門外。
我站住腳跟,低聲詢問:“為什么?為什么不愿讓我知道?”本來是一句簡單的套話,可進了爹娘的耳里卻使他們臉色大變。他們的身形顫抖,瞪大眼睛直勾勾盯住我。
“年兒,外人的話作不得真。”娘略帶哭泣的嗓音令我方寸大亂,真的是有秘密瞞著我。
華殷候收起打量我的視線,拍掌大笑:“既然你已經清楚事情的原委,我不妨跟你說明白……”
“不!侯爺,我求你不要告訴年兒。你托我們辦得事情,我們一定辦好。”爹居然向華殷候跪下,于我的記憶里爹永遠是個一身清芒的男子,何時低下過他高昂的頭。究竟什么大事一定不能讓我知曉,縱使我知曉又如何?
華殷候瞇起銳利的眼睛,似在思忖兩者之間孰輕孰重。他久久地幽嘆聲:“我覺得還是告知她真相好,反正藏掖著的日子終歸不能長久。”
“不要,我求你。”娘拖著雙腿奔走到華殷候的腳邊,緊緊摟住他的大腿。溫柔從容的臉上滿是淚痕,作為女兒的我看著一陣心疼。
我拉起娘親不讓她的姿態被他人嘲笑,盡管我不清楚來龍去脈然而事到如今裝作了解便能省去一樁禍事。我雙手環抱,語氣平淡:“華殷候,你要說的事我都知道。所以不勞你的口舌說出這番話,我的爹娘不需要這么卑微的請求您!”
“年兒,你知道?”娘不敢置信地疑問,見我點頭她才小心翼翼地試探:“那你能放下過去,不恨娘?”
恨她!娘待我就如親娘待親生女兒一樣,她到底做了什么事認為我會恨她?饒是如此,我仍是肯定地搖頭:“無論娘做了何事,作為女兒我不會去恨你們。”
“謝天謝地,娘不確定你得知真相還能原諒娘。孩子,這是娘唯一做錯的事情。只是上天可憐我,允許我有對你進行補償的機會。”娘的話有些語無倫次,明顯很是激動。
我伸手拍拍她的背,努力使她的情緒平復下來。母女間的感情落到華殷候眼里只換來一聲嗤笑,他放肆笑道:“這么說你不是我的女兒,從今往后只是姚府的人!”
女兒……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我緩過神錯愕地輕喊:“你的女兒?”
“沒錯,你和傾嫣都是我的孩子。只不過當初生你們一母同胞,念你眼角的傷疤因此留傾嫣。難道你不知道?方才誰說的信誓旦旦……”
我瞬時失去思考的能力,那種蝕骨蝕心的痛楚在我的心尖上蔓延。到底為何而疼,我說不出所以然。我遲疑的目光得到爹娘的認證,我是他的女兒又為什么會被關在囚室里?或許心底最不想承認的答案就是殘忍的現實。
“我關在囚室里是為給南宮傾嫣續命嗎?”臨遲的感覺忽然把照亮前路的燭光全部吹滅,我依舊問出口。不管什么樣的答案,我能接受。
“沒錯,傾嫣的體質比你弱。”華殷候像沒有感情的木偶,直白地見我失卻一點點抵抗的能力。然后加重摧毀我的力量,繼續補充:“傾嫣的身體雖然比你弱,但是你眼角有疤痕注定無法為南宮家帶來有力的扶持。況且在你八歲那年我本想殺死你,現在你還多活十多年。對于你來說,有什么不滿意?”
“這是你給我的答案?”我揚起頭,撫順飄散的長發。竟是這般可恥的想法,我的利用價值比不過南宮傾嫣于是才給我致命的打擊。刀卷入肌理的痛,殷紅的鮮血刺激我的眼球。以命換命的做法莫不是我視為親生父母的爹娘提出,泯滅良知的人有何資格活在人世?
我的臉上綻開最平凡的笑容,輕聲細語地追問:“娘!這個做法是你們提出的?”
娘頓時面如死灰,她從我的眼底嗅到刻骨的漠然。
我以為停靠的避風港,能令我得到永生的庇護。我不會去恨他們,恨需要感情可我放棄。天底下還有誰沒有背叛過我,我那么信賴的十六哥到頭來只是一場空。我棲息的姚家早成為漏洞百出的陷阱。我傻乎乎地找人來救,換來的卻是更加殘酷的懲罰。
“年兒,對不起。爹娘那時候……別恨我們!”娘的手本想拉住我的衣袖,無奈只停留在我的手邊無力垂下。
她痛不欲生的哀求聲使我不經意地皺起眉頭,我望天望地望他們剩下悲傷的笑聲:“無愛無恨。”我依然會用盡全力救他們出去,可當初的親情不復存在。
我踏出銹跡斑斑的門,穿過哭天喊地的囚牢,聞到陽光的味道。但逃脫不掉通往幸福甬道上扎滿的荊棘。
仿佛回到第一次逃出牢籠時,刺疼人心的荊棘。尖促的刺斜入皮里,從手臂一直延續到全身的疼總在耳邊隨時提醒我:姚惜年,沒人會愛你。不要相信,好嗎?
姚惜年?哈哈!我沒有名字了,同時丟掉力量相信別人。生存下去的只有風殘的軀殼,浮生曉夢徒留空白。
回頭望不到似水溫柔,疲憊的街頭到底是向左向右。收拾起挽留的善良,我只為自己活。
蒼茫的路上,誰遺留下來的淚水。說過,不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