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向堯走后,我陷入更為沉重的思索。
我的眼前不期然浮現紫色的身影,恬淡的面容蜷縮溫柔之意。底下花團錦簇的小女孩揚起天真的笑甜甜喚我,我心底一空卻是清楚嫻兒來找我了。
當年因為種種意外,嫻兒的死因無奈擱置。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或許嫻兒能告訴我一些撲朔迷離的謎底真相。
“木琊,你可知道后宮的內眷被關到哪里了?”我到內室換了件輕巧的衣服準備去找皇后。
“小姐要是想去就跟奴婢來吧。”木琊并不多言而是選在在前面給我帶路。
途經懸空搭建的場所我不由停下腳步,這大概便是南宮傾嫣原先住的地方。安泠意雖然走得匆忙但給南宮傾嫣留下足夠多的籌碼讓她關在隱秘的場所得以保命。
“小姐,奴婢勸您不要進去。盡管南宮傾嫣現在不住在這兒,可不能保證里面沒給您設下什么陷阱。”木琊攔住我的去路,見到她這樣的舉動我只是微蹙眉頭不再多言。回眸望眼巧奪天工的宮殿,黑壓壓徒增寂寥。
我和木琊往前行了好久,終于走到眼前死氣沉沉的冷宮。
這座廢棄的冷宮本是為犯戒條的妃嬪所設,如今用來囚禁安清的后宮妃嬪。推開沾染滿灰塵的大門,腐朽的氣息朝我鋪面打來。我揮動袖子等塵埃落下才看清里面的景象。破敗的宮門下坐著零散的幾個人,將要亡國的恐懼沒有襲上她們心頭。
安適的模樣倒令人頗為稱奇,我獨獨從幾張陌生的面孔里尋到董明驕精心裝扮過的粉頰。一如多年前剛進宮的少女,明眸皓齒活潑瀟灑。
“惜年。”她竟是這般熱絡稱呼我,忙不迭上前挽過我的手。仿佛由她而生的嫌隙不過是一場夢境,一句玩笑。
我沒有掙脫開她的手臂,轉過頭對她莞爾一笑親昵問道:“這些年過的可好?”腐爛的仇恨全都被歷史掩埋,我們的人生僅僅為一個男人產生交際。除去虛名我們有何需要計較的東西,雙手掬起的是年華已逝的悲涼。
“自從你離開,我過得很好。”兩人走到偏遠的地方,她突然折下垂垂老矣的樹枝遞到我的手上。樹枝上的紋絡一如老舊的回憶,抽不出新生的芽。
我靜靜無語,她本是沒有過錯的人。只不過無奈的牽扯使她不斷犯錯,等到夢魘結束再回不去。她該是很累,所以依靠外在的東西裝飾自己。
“有時候我在想,人生講究落葉歸根。但我的根被我自己一下下刨爛,何談其它?很羨慕你,縱使發生那么多的事情仍有人為你心疼。年少時的輕狂,真的很美好。”董明驕的雙眸中呈現出對過往的貪戀,她瞥到我似懂非懂的樣子居然有淚順著眼眶落下。
我掏出手帕幫她拭去淚水,依舊帶著溫度的眼淚斷了情弦滾落于帕上。我無風無波:“我想知道當年的答案。”
“答案?很多事沒有答案。你懷疑嫻兒的事兒是我下的手腳,對嗎?如果我告訴你,我并未傷害嫻兒你信嗎?”董明驕目光有說不出的憔悴,她陷入往事精疲力竭。
我重重點頭:“我信。當年我以為是你,可現在想來你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有人信我,此生死而無憾。你給嫻兒的東西讓人做了手腳,這個人就是后來秘密下令處死的于秀蝶。她認定你是南宮傾嫣的鬼魂,為了除掉你不惜以嫻兒為代價。當日他之所以不繼續追查是由于于秀蝶家族用你南宮女兒家的身份相要挾。假使你的身份公諸于世,那么將不得存活。謀害皇家子女,輕則以命相抵重則家族相覆。誰也輸不起,于是互相妥協。”從董明驕嘴里說出來的一番話使我的身體登時緊繃,無數的猜測得到證實我卻只能嘴角涌現淡泊來面對。
我用手按揉眉心,許久才問:“南宮傾嫣后來又出現在他的面前是你一手安排的嗎?”
“不!參與這件事的不止是我,還有你現在身邊的每個人甚至他都知曉。傾嫣到頭來成了救你命的工具,你說當初的承諾是否成了荒謬的誓言?”董明驕已經瘋了,安泠意唯一深愛的女人便是南宮傾嫣,至于其他人不過是他步步為贏的棋子。供他玩樂的棋子怎么會讓他費盡心機設置騙局。
我往后倒退幾步恨聲道:“你說的話我不相信,他的心從來不屬于我們任何一個人。”
“笑話,不為你的命他難道會做這么多的錯事?傲冬的野心他從來明白,可笑他一次次放任楚向堯進到太子府中。若是你還有點兒良心,該記得楚向堯潛入眷陽殿的場景。楚向堯滿腹算計,他偷了太子府最為重要的東西。然而為你,他只是責令楚向堯歸還。”董明驕一張俏臉漲得通紅,極力辯駁。
我拼命搖頭,這事實來得太過詭異我不愿意去相信。我穩下心緒追問:“他是太子,不可能為女人而失去理智。我和他的情意難道真比江山還要重要,楚向堯的所作所為與我何干?”我始終不愿承認,因為覆水難收。
“他是太子!他真把自己當太子不會以命救你。遇到你們南宮家的女兒,注定是他的劫數。自從他失去南宮傾嫣遇見你,命數擺脫不了。”董明驕漠然閉上眼睛,云鬢散落寫下滿紙的荒唐。
我低聲喃喃:“他要是愛我,怎會傷我;他要是愛我,怎會負我;他要是愛我,怎么棄我……”
“因為你活著是他單單能為你做的事。他能為南宮傾嫣負責,卻只能為你存命。”太后滄桑的聲音自我身后傳來,似乎非要向我印證我錯過的事實。
我痛苦地蹲下身,世上的愛戀我不再相信。傷我最深的人是愛我至深的人,滿面含笑的人是瞞我至深的人。到底誰下的詛咒,逼迫人窒息。
“安清是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只不過不能由外姓人插手。惜年,你真當自己是安清的人就設法除掉楚向堯。咱們安清的子民千千萬,難道找不出更好的人嗎?到時候一統天下,只能姓安。”太后臨別前的叮嚀宛如一道符,牢牢限制我的行動。
時至今日,我誰也不相信。虛虛實實的真相我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木琊,睦嬈公主可還在后宮?”我將頭轉向身旁卻未發現木琊的身影,不詳的預感在我心中醞釀。顧不上太多,我匆匆往冷宮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