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余妃前,已是全身無力了。凌偉略帶憐惜地看了湘兒一眼,轉頭淡淡地吩咐人準備馬車。湘兒一言不發地上了馬車,任由他們將自己帶到哪里,閉著眼睛身在馬車里,不去管白天黑夜,時間對她來說已沒了關系。
只是偶爾會想起林成意,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自己曾答應過他,若能平安回安陽,便陪他一輩子,可是現在自己終究還是負了他,如果真有下輩子,自己一定會找到他,陪伴他一生一世。
車簾一掀,陽光射進來剌痛了眼睛,急忙閉眼,憑著感覺下了車。等到適應周圍的光線后才慢慢睜開,一草一林,是本以為忘記的景致。
一道人影“撲通”一聲跪在湘兒面前,“姑娘您可回來了!”清秀的宮裝女子含淚瞅著她。
一陣無力感襲上全身,身子晃了晃,女子急忙沖上來扶住她,一路帶往內院?!肮媚锬辉诘臅r候,昨咱們院子就成了冷宮一樣,凄凄慘慘,只剩采霞一個人留在這里,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她頓了一頓,臉上綻 開一朵笑道:“不過現在好了,姑娘回來了,以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湘兒無語地看著她,心中一片苦澀,真的好嗎?她不知道。在她那樣傷害過孟子凡后,她再次回來,真的好嗎?
一連一個月,湘兒都沒有見到孟子凡,他千方百計地將自己找來,卻不肯見她,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過他雖然沒有來,但采霞的生活明顯改善了許多,除了不許湘兒出門,一切吃穿用度就和以前一樣。
既然無法改變什么,湘兒也就安心地生活下去了,每天除了吃飯睡覺,閉來無事便做做女紅,看看書,下下廚,日子倒也不是很難過。
可是上天注定不會讓她這么悠閑。這天午飯剛過,門外就傳來一陣吵嚷聲。許是關得發慌了,湘兒巴巴地湊到門縫去張望,只見一位鳳袍女子帶著一大群宮女太監與守門的禁衛軍形成了對峙。
那女子生得面容皎好,周身雍容華貴之氣盡顯,加之她的穿著,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孟子凡的皇后,暮國的修元公主。知道了她的身分,也就沒有看的興致了,招呼了采霞躲進屋里,看來門口的禁衛軍并不能攔她多久。
果然,不一會兒,院門便被踹開了,先前守在門外的禁外軍全部低著頭站在門外。
“給我把房砸開!”湘兒在屋里聽見女子威嚴的聲音,想來是修元在對宮人發話。
宮人得令,手腳麻利地上來砸門。采霞一臉擔憂地躲在湘兒身邊,湘兒知道她是真的擔憂自己。便回握住她的手,希望自己的鎮定能給她帶來安全感。
砸門聲越來越大,另外還有宮婦叫囂著讓湘兒她們開門。正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厲喝:“住手!”是孟子凡。
重親湊到窗縫,看見他一身龍袍,眉眼微微糾結,目光不善地怒視著修無。這么久不見,他的樣子倒是一點也沒變,只是,似乎消瘦了許多,就連臉色也不如從前了。
宮人們停下動作,訕訕地退下。
修無不甘示弱,好看的紅唇一撅:“孟子凡,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這金屋藏嬌!今天我非要把那個賤人給抓出來!”說完怒吼:“你們停下來作什么?給我繼續砸!”
看來這位皇后不但脾氣大,還失了理智,竟敢當眾直呼孟子凡的名諱,連基本的禮儀都忘了,想來在暮國便是受盡恩寵。只是她現在身為一國之后,還不知收斂,真不知道如何能與孟子凡和平相處。
果然,孟子凡聞言眉頭不知道打了多少個結:“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說話這么沒遮沒攔的,如何能母儀天下?”頓了一下又道:“何況即算朕金屋藏嬌,皇后也不該有這么大的反應?!?/p>
修元突然冷笑道:“我不能母儀天下,那你與人茍且,難道就能君臨天下了嗎?”她的話說得極為難聽。
孟子凡的額上起了青筋,怒道:“皇后說話也不太不自重了,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眼見勢同水火,終究還是不忍,讓采霞去開門。她猶豫了一陣,還是乖乖地把門打開,一瞬間,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湘兒。
因為院子里只有她和采霞,所以穿得并不正式,何況兩人剛才在澆花,為了方便,還把褲腳和衣袖都卷上去,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
孟子凡皺眉,走上來將外袍解下披在她身上,動作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停頓。仿佛他們之間根本就不曾出現過那些傷害,神色柔和,就像是在看自己心愛的人一樣。
修元臉色漸紅,惡狠狠地吐出三個字“狐貍精!”這話一出,孟子凡真的怒了,冷冷嘲熱諷地看著門外的禁衛軍,下令道:“送皇后回寢宮。”
這次禁衛軍們沒有半點猶豫,圍住修元及其宮人,領頭的男子恭敬道:“恭請娘娘回宮!”修元又看了湘兒幾眼,終究還是不甘地轉頭走了。
不知何時,采霞已退下,湘兒抬起頭,淡淡地看著孟子凡輕聲道:“凡,好久不見?!?/p>
他點點頭,轉過身,為她挑起一縷發別在腦后,眼神不變地道:“窮盡一生,你依然還是會回到我身邊。所以不要想著再逃了,你逃不過宿命的?!?/p>
“為什么?”湘兒不解地看著他:“凌云雖然不受寵,但也是暮國的皇子,有他在你手中,就可以牽制暮國,你要找我盡可以自己找,為什么要和凌偉做這樣的交易?”她已經知道,就在她到臨平的那日,凌云啟程回暮國了。
“湘兒,我只是要你明白?!彼D了一下道:“葉鈺不值得?!?/p>
湘兒一愣,脫口道:“你說什么?”
孟子凡直視著她的眼睛:“只是為一個南月,他就肯將你拱手相讓。”嘆了一口氣,語氣卻很堅定:“這世上只有我可以為你放棄一切,只有我可以將你當做唯一。湘兒,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不會再讓你離開?!?/p>
若說沒有感動那是假的,若說沒有怨恨,那也是假的。他為了讓自己死心,上演了那樣一出戲。在戲中,自己愛了那么久的人對她棄若敝履,將她丟在他國深宮;可這一切都是另一個愛她的人為她而策劃的一場游戲,他說他只想讓她看清事實,他說他能夠將她當做唯一。
可是,他做的這一切畢竟是在傷害她。突然揚起臉頰對著他道:“凡,你看這朵桃花好看嗎?”他面色一僵,伸手攬過湘兒:“對不起?!彼p輕地說:“我不知道……他竟會讓你為別人換血。湘兒,痛嗎?”
不過是一句話,就將湘兒心中所有的怨念化解?!安煌??!睂㈩^埋在他頸間,把所所憂傷都摒棄,“凡,你……不恨我嗎?”猶豫著問出這句話,畢竟她曾把他這個帝王的尊嚴踩于腳下。
“我恨你?!睅缀鯖]有考慮,他嘴里已吐出了這三個字,湘兒內心一滯??伤恼Z氣突然一轉,柔柔地道:“可我更愛你。所以只要你留在我身邊,以前不論你做過什么,我都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好不好?”
他的聲音那么溫柔,一個“好”字險些脫口而出,卻終究還是卡在喉嚨里。
留下來?
記憶中有個單薄的人影從背后抱住他,那么熱切,那么溫暖。他在自己耳邊清晰而堅定地說“我等你!”
是的,還有一個人在安陽等她。自己也曾答應過他,等她從暮國回去,他們就一輩子再也不分開。
被感動侵襲的大腦瞬時清明,湘兒不忍推開孟子凡,可是拒絕的話還是要說出來。“對不起,凡!我……”
“湘兒你知道嗎,這些日子我即盼著你來,又害怕你來,害怕你會怨恨我死纏爛打,害怕你會冷冷地說恨我。所以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只要你留下來,將來你會是我澤國的皇貴妃,只要你愿意,我會讓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泵献臃餐蝗淮驍嘞鎯旱脑挼溃骸拔疫€有些公文要去處理,你先在這里歇著,晚些時候我再來陪你?!闭f完也不等湘兒反應過來就匆匆走了。
自那日起,孟子凡又是好幾日沒來,聽采霞說,宮中已經開始籌備婚事,孟子凡事必躬親,很是忙碌。
湘兒知道他是在躲避自己,他定是知道自己的回答,所以那日才走得那么匆忙。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或許,她注定一生都對不住林成意了。
孟子凡將她保護得很好,不止修元皇后無法進來打擾她,就連端和太后派人來傳喚,也被禁衛軍回絕。爺們像堅固的城墻,守在這小小的院子車周,等待著大婚的到來。
這日試新嫁衣,換上衣服,在銅鏡前旋轉一周,采霞兩眼放光,直說漂亮。
“??!”院外傳來一聲尖叫。
湘兒皺眉:“怎么了?”采霞搖了搖頭,快步出去察看。不一會兒來回復,“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女,說是皇后失足落水。”她的表情卻一點也不慌張。
可是湘兒卻不能不管,畢竟修元是暮國公主,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孟子凡也難逃干系。提著裙擺小跑出去。史見一名宮婢正哭著求禁衛軍去救人:“娘娘只帶了我一個,可我……我不會水!”她哭喊著,禁衛軍卻只當沒聽見。
湘兒的心中卻冒起了火:“還愣著干嘛?都給我救人去!”
直到湘兒發話,領頭的男子才開口:“微臣只奉命保護湘皇妃,其他事都與微臣無關。”
湘兒冷笑:“今日若是皇后死了,天下人難免會說本宮恃寵殺人,罔顧國母。你們若是救不了人,那本宮不如先一頭碰死在這里!”見湘兒發了狠話,他們的臉色才有些變化。
領頭男子想了想,帶著幾個人朝池塘奔去,只留兩個人在原地。
突然覺得頸后一痛,頓時失去知覺。
幽幽醒來時發現自己處在一間華麗的偏殿內,隨意一想,便函猜測到這是皇后寢宮。抬頭一看,果然,修元端著茶坐在對面,嘴角帶笑地看著她的反應。見湘兒醒來不急不躁,倒是有些疑惑,將手中的茶重重砸在桌子上,走到她面前細細看了幾遍。
“果然長得不錯?!彼骂M點點頭,忽而目光凌厲,手指直直地朝湘兒臉頰而去,瞬間指甲就深深刺到肌膚中?!爸皇沁@妝也太花了一點,桃花!”
湘兒笑意不減地看著修元。“不知娘娘將湘兒帶到這里有什么吩咐?”
修元冷笑地摸出一把匕首,刀尖泛著藍光道:“也沒什么,只是既然你愛化那么花的妝,本宮最近也學了一種新妝,想來你是會喜歡的,所以想親自幫你試試!”
湘兒苦笑,哪有人拿刀幫人化妝的,看來今日只怕要命喪于此了。想穿了這一點倒也索性不怕了,只靜靜地看著她下一步的動作。
“放心,本宮不會要了你的命的。”修元輕笑道:“只是一直聽皇上說如何如何地愛你,想試試他倒底有多愛你罷了。”突然手腕翻轉,刀刃劃破湘兒的肌膚,一陣剌痛傳來。似乎有什么溫熱的液體在臉上游走,帶著淡淡的腥味,紅色的血順著刀尖滴落。
修元得意地看著湘兒,湘兒依舊淡笑著看著她,從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桃花印的斑駁。腦袋越來越重,視線開始模糊,漸漸地。前方被漆黑籠罩。直到最后一抹亮光消失在眼角,頭一歪,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