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子陪著，小桃紅姑娘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嗎？”
小桃紅一回頭，就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后的云流火，此刻正一臉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那雙露在面具外的眼，如千年的寒潭一般，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
忍不住打了個顫，小桃紅下意識的向后退了半步，小聲啜嚅道：“奴婢不敢。”
“既然沒有什么不放心的，小桃紅姑娘就在這里候著吧。城妃與本公子一同進去。”云流火不待小桃紅說完，便滿意的一笑，身子似是向后傾了傾，打斷了她的話，“你在這里守著，別讓人進來了。”
小桃紅有些為難的看向顧傾城，見得顧傾城輕輕搖了搖頭，便是知道這事是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推了開來。
“娘娘，走吧？”云流火輕挑的吹了一聲口哨，手中折扇“啪”的一收，做了個請的手勢。
抿了抿唇，顧傾城下意識的捏緊了寬大的袖口，跟著云流火走近了傾戀宮。
宮內，當真是一片的破敗。斷壁殘垣，雜草叢生。那若有若無的輕聲吟唱乘著風斷斷續續的飄了過來，更是平添了幾分幽怨的陰森。
顧傾城忍不住搓了搓手背，光華的肌膚此刻爬滿了一粒一粒的小突起，也不知是因了這宮殿內的莫名寒涼，還是因著這詭異的氣氛。
也走了不知有多久，最終云流火的腳步在后殿處停了下來。顧傾城抬頭看去，就只見那一整排大開的雕花木門結滿了灰白的蜘蛛網。那蒙在上面的白紗早已紛紛剝落，只剩下了最后一點與門相連，倒掛在那里，偶有微風滑過，便能看到白影幢幢，煞是駭人。地面上早已落了一層厚厚的灰，殿內散發著一股子的霉味，甚至還夾雜著說不清的怪味兒，讓顧傾城忍不住蹙起了好看的眉。
顧傾城不解的看向了云流火，不明白他帶她過來，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可云流火卻是并未言語，甚至沒有將視線投注在顧傾城的身上。沒有面具遮蓋的下半張臉，清晰的能夠看見那僵硬著拉成了一條直線的薄唇。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卻最終只泄出了一聲綿長的嘆息。
“進去吧。”撩開衣袍，云流火跨過那高聳的門檻，毫不在意揚起的灰塵污了他干凈的衣擺。
進了殿內，那之前聽到的輕聲吟唱便是越發的清晰。可，也許是這極輕卻仍舊淡淡回蕩的腳步聲驚擾了那哼歌的人，原本悠遠的歌聲戛然而止，只空余寂寞的腳步聲在殿內回蕩，一下一下的，好不凄涼。
“堇淑妃。”云流火沖著一個昏暗的角落恭敬的躬身行了一禮，那樣的小心翼翼，那樣的虔誠。顧傾城想，哪怕是對著燕空烈，怕是也沒有如此的恭敬吧。
原本停止了的歌聲又再度緩緩響起，似乎剛才那瞬間的停頓不過是個錯覺一般。顧傾城眨了眨眼，好容易適應了殿內昏暗的光線，也看清了那角落里的人。
那是一名穿著宮裝的女子，凌亂的發髻遮住了她的容顏，只能隱約看到那線條優美的下顎，以及早已干裂滿布血痕的紅唇。
“傾戀宮的堇淑妃，那曾經是整個北燕國最具榮光的女子。”
云流火直起了身子，淡淡的視線投向了角落里落魄的女子。顧傾城睜大了雙眼，努力想象著那顯然已經瘋癲的女子，在這依稀可以看得出昔日奢華的宮殿內，享受著怎樣的榮華。
蓬亂的頭發上滿是油污，顧傾城甚至能夠清晰的看見，那臟污的虱子在發間亂竄。曾經嬌嫩的紅唇上遍布著各種血痕，甚至還有殷紅的鮮血，從中緩緩地滲出，而那張臉，卻是慘白如紙，異常妖異。
繁復的宮裝早已殘破不堪，泛著白的衣料不復往日的艷麗，勉勉強強的遮掩著她的身體。腳上的宮鞋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甚至右腳的襪子都不見了蹤跡，裸露的腳趾上依稀可見凍傷的痕跡。
堇淑妃就那樣坐在冰涼的石板地上，額頭靠在大殿的紅柱之上。她平淡無波的目光淡淡掃過了眼前二人，在看到顧傾城時視線一頓，突然冒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那笑容自凌亂的長發之間露出來，那樣的滲人。
顧傾城忍不住打了個顫，原本就顯得陰冷的大殿此刻更是覺得陰風陣陣，忍不住向后退了幾步。
“你很漂亮～”堇淑妃抬起頭，那雙微調的鳳目里除了癡傻的迷蒙，什么也沒有。她呵呵的笑著，細細的看著顧傾城，語調忽高忽低，令人摸不著情緒，“所以……你一定也會和我一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軟軟的江南細語陡然一轉，凄厲的笑聲如同最尖銳的匕首，劃碎了一室仿若停滯的時間。
“堇淑妃，你還記得我嗎？”云流火走向前一步，蹲在了堇淑妃的面前，語氣溫柔的說著。
“你……？”堇淑妃歪著頭，像是很努力的回想了一番，努力地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眉頭緊鎖的用力回想著，卻又在下一個瞬間，眉開眼笑，咯咯笑著指著云流火，說道，“你是誰？瑾兒不認識你哦～偷偷告訴你，皇帝哥哥可是很疼瑾兒的，要是看到你在瑾兒這里，一定會吃醋的。到時候～你可就小命難保啦！哈哈哈！”
云流火臉上像是飛速的劃過一抹痛，他緊抿著唇角，沉默不語的看著堇淑妃。許久許久，才站起了身子。
“她是……瘋了？”顧傾城說的有些小心翼翼，云流火僵硬的背影讓她不知是否可以輕易碰觸這樣的話題。
云流火的身子陡然一頓，只見他微微地抬起頭，視線定在了不知名的遠方，“見也見了，我們出去說吧。”
綿長的一聲嘆息，不知何時開始，堇淑妃又開始哼著那首歌謠。哪怕是距離這樣近，顧傾城依舊聽不清晰她到底在唱著什么樣的語言。
堇淑妃的雙眼被亂發遮擋的密密實實，只能看見那干裂的紅唇一張一翕，古老的曲調被扯落成破碎的篇章，隨著云流火與顧傾城越走越遠，越來越模糊的聲音，一點一點的傳出了宮殿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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