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豐神別院,清瑤大步走在前面,司馬軒在后面搖著把扇子,嘴角含笑,亦步亦趨。剛走進屋門,清瑤不管不顧的使勁把門甩上,自覺忽略身后跟著的那個人。
“公主,你回來了?”清瑤屁股還沒坐穩,就聽見新葉喳呼。
清瑤看了她一眼,伸手扇風,“你回來了?嚇死我了。”心下想,這夕姑姑果真是聰明人,便道,“回來就好。”突然想起來什么,“啊,對了,今晚你就睡在外間,不許讓司馬軒進來!”
新葉驚呼:“為什么啊,他可是姑爺!再說,咱們現在可是在人家的地盤上!”新葉就不明白了,人家別人結了婚,夫妻兩個那叫一個甜蜜,怎么她家的這兩個主子天天都繃著臉,隔幾天要是不吵一架那就不是他們了。
“好了,”清瑤不耐煩的擺手,“出了什么事,我擔著!你只負責不許放司馬軒進來便是?!闭f著,換上惡狠狠的表情,“你要是放水讓他進來,你今天早上在哪,你就再去哪里呆著。姐姐我這里可不要沒用的人!”
“公主,公主放心,新葉一定不會讓姑爺進來的!”新葉連連點頭,馬上誓死保證不放司馬軒進來,但是,要是他自己非闖進來,那就不算數了吧?清瑤在心里弱弱的想。
嗯,不管是真是假吧,有回應總比沒有反應要好,清瑤在心里感慨,死馬權且當作活馬醫吧,如果司馬軒真的要進來,估計新葉也攔他不住。
“好了,你查到些什么?”清瑤岔開話題。
新葉貼上清瑤的耳朵,“小姐,聽說那個彤彤是姑爺的青梅竹馬,但因為皇后不同意,兩個人硬是被生生拆散。姑爺去鳳國之前,彤彤被人侮辱,不得已,姑爺把她送至道觀,說是靜修。”
“哦,”清瑤有些疑惑,“你從哪里得來的這些消息?”按說政府丑聞一類的東西都被當權者隱藏起來,哪那么容易收集到。
除非,除非,有人故意要你知道。
“璃香樓啊?!毙氯~有些不服氣,小姐竟然懷疑她的辦事能力。門縫里看人,老是把人看扁嘍,哼!。
“璃香樓,什么地方?”清瑤看著新葉,眼皮突突的跳,不會是,不會是那種地方吧?
“那是西越國最大最火的青樓哇?!毙氯~不已為然。
“你,你去了青樓?”清瑤有可思議的瞪大眼,新葉還是個孩子啊,仗著自己的二兩工夫,怎么這么不知輕重,什么地方都敢闖啊。
“是啊,不是你說的嗎?要找人最多,嘴最雜的地方才能打探出消息來嗎?這大晚上的,也只有青樓里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了呀?!毙氯~笑得有些奸,滿不在乎地看了清瑤一眼,“那要不公主說哪里好,以后新葉就去哪里,不會亂跑了。”
“哈哈,”清瑤愣了一下開始狂笑起來,“可真是孺子可教也。好,好,新葉,你做得好?。 ?/p>
新葉撇撇嘴,對清瑤莫名其妙的笑頗是不滿:“還好呢,就為了你這點破消息,我被夕姑姑在柴房里關了一晚上,現在身子骨還疼著呢。”
“好新葉,是我不對,今晚上我把這張床讓給你,我去外間睡,以此彌補我的過失,好不好?”清瑤忍住了笑,指著她的婚床說。
“你快拉倒吧。”新葉恨不得撲上去掐死她,“我也知道,肯定是公主找了夕姑姑,要不然不可能昨晚上一看我私自出去,還兇巴巴的;今天早上就很客氣的把我請出來了?!闭f著,話峰一轉,“萬一半夜姑爺進來,直奔婚床,你豈不是要殺了我?!?/p>
“哪能呢,”清瑤信誓旦旦,“你要不要?你要是有意接收,我把他便宜點處理給你吧,怎么樣?”
“那可是大活人一個,我如何接收,你又如何處理?”新葉氣得臉色鐵青。
“你要想接收,你就和他洞房;不管你有錢沒錢,看在咱們姐妹的份上,讓給你了。這可是一手的,還沒用過呢。”清瑤口氣相當認真,一幅你占我大便宜,我簡直要虧死了的模樣。
“快省省吧。”新葉一臉不快,“我就是一奴才,哪里敢跟主子搶東西啊?!?/p>
清瑤的神經霎時被定住,她忘了,忘了這不是在那個無所顧及的世界了,忘了這里的尊卑觀念,忘了這還是在西越的宮庭里,忘了這周圍還有N多眼睛盯著她。
半晌,清瑤挨著新葉坐下,拍拍額頭,用手肘搗搗新葉,賊兮兮的問,“哎,那個璃香樓怎么樣啊?有沒有什么人能入您的法眼啊?”
新葉滿臉黑線,得,這又來了。
“公主,你現在都已經是三王妃了,就收收性子吧,之前沒見您這樣啊。就當是您心疼新葉了。”新葉說得有些可憐。
清瑤笑呵呵的起身,轉身的瞬間,臉上便沒了笑意。
“小姐,小姐,是新葉唐突了。請小姐務必要原諒新葉,饒了新葉這一次好不好?!币庾R到自己的錯誤,新葉甚是后悔。主子的事情什么時候輪到她來操心了?真是的,咸吃蘿卜操淡心!
“沒事,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鼻瀣幷娴挠行┚肓?,這些日子以來,這個秘密壓在心里,再不說,要被心事發酵出來的氣息窒息而亡。
就這樣,和衣倒在床上,大紅的喜字,燃剩的紅燭,紅色的床幔排山倒海沖進眼里,閉上眼睛,一切就都在視線之外了??床坏剑阆氘斎坏谜J為這些都不存在吧。
眼不見心不煩。要是能一直這樣,多好!
司馬軒忙完府里的鎖事,天已漸黑,思索著要不是把豐神別院交給清瑤打理。一面想,一面便走到了正房。
房里并未掌燈,半天不見有反應;新葉守在門外,站成贖罪的姿勢。一房一仆,在這暮色四合里,在豐神別院還未來得及落幕的喜慶里格外的不協調,像是誰的心事殘缺了一角,卻偏偏又無處尋找,空落落的就這樣懸著,讓人無端得心疼。
許是新葉又做了什么事情惹清瑤不開心了,司馬軒想著。正想著要不要替新葉去求個情,小孩子家家的,離鄉背井的侍侯她一個人,難免會有不周之處??赡X海里忽而憶及今天在王宮里的一幕。
說是他們兩個的喜宴,其實羞辱清瑤的成份更大。然而那一刻,清瑤著淡紫色宮裝,烏發流瀉梳成墜云髻,越發襯得明眸皓齒,美不勝收,面對朝堂大臣的置疑刁難,她微笑著調侃,并未給自己英雄救美的機會。整個宴會,甚至看都未看自己一眼,身體筆直,或站,或坐,即使是吃東西,周身也是恬淡不驚的。
“聽說清瑤公主在鳳國時有啞疾,不知是否屬實?”曹德運是西越的侍郎。
這些文人就是麻煩,有事沒事總能挖出點什么不快,引發他們變態的樂趣。清瑤在心底想著,面上仍是盈盈笑意,“不錯,本宮少女時代確有一段時間能聽不能語,可在清瑤進宮復命的前一天,清遙的喉疾不治而愈。想來,清瑤與三皇子的這段姻緣也應該是上天注定的吧,也要多謝這位大人如此關心本宮的身體?!?/p>
清瑤口里稱謝,身形并未移動,卻惹得曹德運五體投地。那是當然,不管人家之前是何許人也,可如今堂堂王妃向一臣子道謝,誰敢當啊?
四兩撥千金,司馬軒在心里暗暗叫好。
“本將聽說,在回國途中,三皇子與清瑤公主一行遇刺,不知清瑤公主對此有什么看法?”有年輕的將領問。
還看法,我還意見呢?你丫丫的,這又不是新聞發布會。清瑤在心里罵了句三字經,面上卻一本正經,“這位大人,難道你未曾收到三皇子與本宮已于昨日成婚的消息?”
“這是西越國與鳳國的大事,微臣怎能不知?”不知是陷阱,小孩子有勇無謀,異忽尋常的往里鉆。
“哦,我還以為除了死人不知道這個消息之外,就剩下畜生了呢?”清瑤微皺著秀眉,“那這位大人為何還稱本宮為清瑤公主?清瑤公主是本宮在鳳國的名諱,現既然清瑤已與三皇子完婚,這西越的皇家文牒上便會有我清瑤的名字。想來西越皇家都承認了我的地位,這位大人一直稱呼我為公主,可是對我的地位有什么懷疑?”
小屁孩傻了眼,要是讓他領兵打仗還行,這廟堂之上的危險系數太高,他哪里能玩得下去。
“如果你要懷疑刺客是鳳國派來的,我可不可當作你沒問過這個問題?”清瑤特別好脾氣的跟他商量,實在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咱能不能換一個智商稍微高些的問題來問一問,老拿這種莫虛有的問題來問,真得很無聊哎。
當有人問到鳳國和西越的國力比較的時候,司馬軒有些沉不住氣了,這都干什么啊?可沒等他發作,便有聲音云淡風清的傳來:“各位大人這是作什么?”是司馬嵐,司馬軒的大哥,西越的皇太子,“軒王妃初來乍到,對于西越國還陌生的很;再說各位大人朝堂之上對一女子處處緊逼不留情面,有失公道啊?!鞭D頭看向司馬軒:“軒兒怎么也不知護一下你的新王妃?怕是回去,有得苦頭吃了呀。”
一時間,整個宴會又是其樂融融,仿佛剛才的唇槍舌戰并未發生。
呵呵,果真是政客,變臉的迅速那叫一個快,這之后,真正的宴會才開始,不再有硝煙彌漫。
司馬軒向司馬嵐遙遙一舉杯,司馬嵐一笑,酒杯又轉了個方向,面向清瑤,仰頭,酒入肚。清瑤陪著他們連飲三杯,依然面不改色。
然后,那些號稱見過大世面的男人們就像看怪物一般的看著她。是的,她是如此驚世駭俗,敢跟皇上要封號,敢跟皇親國戚吵架吵得快要打起來,敢踹他這個天這驕子,敢當著王上王后的面懷疑自己的夫君不舉,敢在這大殿之上放肆的飲酒而無所顧忌。
那一刻,司馬軒終于意識到,自己以后的生活恐怕不會那么寧靜了。
只是,此刻的清瑤肯定是怪自己的,否則不會一進院門就憋在屋里不出聲,還搭上可憐的丫頭在門外受罪。
招手喚來夕姑姑,讓她進去侍侯,也許會好一點。
“夕姑姑,王妃吩咐了暫時不見任何人?!毙氯~忠于職守,攔住她。
“哦,三皇子怕新葉姑娘一個侍侯王妃忙不過來,所以安排了我來協助新葉姑娘。”夕姑姑客氣的回答。
“誰在外面吵?”清瑤啞著嗓子問。
“回王妃,是夕姑姑。三皇子安排了夕姑姑要跟新葉一起侍侯王妃。”新葉看了夕姑姑一眼,說。
“哦,”清瑤說,“那都進來吧。”是敵是友,未見分曉之前,一切都得小心行事。
清瑤半倚在床上,沒精打彩,“把燈掌上吧。”話里透著頹廢與落寞。
“新葉,按著之前我給你的方子去做個皮蛋瘦肉粥來?!鼻瀣幏愿乐ч_新葉,她到要看看這個夕姑姑到底要耍什么手段。
“王妃,這馬上就要開飯了。三皇子還在等,不如一起去前面吃吧。”夕姑姑建議道。
新葉愣了一下,看清瑤安靜的眼神后,便退出房門往廚房走去。
“夕姑姑,我敬你是侍侯三皇子的老人,喊你一聲夕姑姑?!鼻瀣幝曇衾锿钢桦x,“你可以跟你們三皇子打聽打聽,我清瑤到底是個什么人。以后還請夕姑姑要小心了,在我眼皮子底下玩什么把戲的時候,千萬記住,不能讓我發現了。要玩就玩的大些,這隔靴搔癢的小手段還是留給別人吧?!?/p>
“王妃饒命啊。”夕姑姑跪在地上,卻無半點驚慌,“其實,奴婢也是有苦衷的,還請王妃諒解?!?/p>
“你有什么苦衷那是你的事,元帕的事,我不想聽到再有人提起,否則,丟的可是西越的臉面?!鼻瀣巼@口氣,別人都有苦衷,為何就沒人來問問她心里苦不苦?
“不,王妃,是關于彤彤小姐的事?!毕霉锰痤^,看著清瑤。
“不管是誰,現在我是自身難保,沒有精力來管別人的事?!鼻瀣帗u頭,聲音虛弱得像是從遠古傳來。
這種事,無非就是兩個愛的死去活來的人,因為她而棒打鴛鴦,不得不分開。夕姑姑的主子自是身在廬山,無法看清這個局,便有人來借她的手,希望可以撤去一層迷霧。她可不想一波未平,又被卷入別人的情感糾葛。
她很累。有些事不想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