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把參片拿來,本宮該含參片了。”有女子幽雅的聲音響起,是皇后嫦曦。
清瑤在心里咧了咧嘴,心想,這老太太還真是懂得享受啊,跟那慈禧有得一比了,還用含參片,真懂得養生呵??稍偃绾纹疵鸟v顏,護膚,你還是會老的,總有一天,總會死的,順其自然不好么,非得把自己搞得像個老妖怪一樣,這便是這些人的悲哀吧。
“你,你是誰?”嫦曦轉身后,看到披頭散發的清瑤,連連后退,雙眼里都是恐懼,看著清瑤一步步走近,說不出的害怕,“你不是已經死了嗎,皇上還封你做禪妃,你該知足了?!?/p>
“我是誰?皇后不認識我了么?”清瑤一步上前,逼近,聲音沙啞,聽著就有一股地獄的味道,讓人毛骨悚然。
皇后后退著,一不小心,腳踩了長長的曳地宮裝,狠狠的跌倒在地,神情狼狽。
這長長的曳地宮裝啊,曾經承載了清瑤現代美麗而虛幻的夢想,那個時候,她和鄒小寒便穿著這古老的宮裝,行走在攝影師捕捉美麗的鏡頭里,就在那一刻,一頭跌進自己為自己編織起來的陷阱里……,然后,萬劫不復。
“你是清瑤,我知道,你是鳳國的清瑤公主。”聲音遲緩,如在朔風里掙扎的樹葉,從發顫和因恐懼而發紫的嘴唇里抖出來,支離破碎。
“你剛說什么?知足?我要知足嗎?我為什么要知足?那本來就是我的,你把本來就是我的給了我,我便要知足么?”清瑤一步步逼近這滿臉張惶的婦人面前,聽著她此刻不斷的求饒,心里憤懣不已,曾經,我已經做出了讓步,你們卻還要逼我,害了我的新葉,曾經,你們也可曾聽到我杜鵑啼血般的哀求與祈告。
“你不能怪我,王妃的位子是你自己不要而讓出來的,你死以后,我還建議皇上封你做禪妃,你已經是王妃了,怎么還不知足,做了鬼也不放過我呵?!?/p>
我是想要放過你,可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入絕境,為何要用斷魂傷了新葉,那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都是人,可為什么你們就自認是高貴的,而我們便低賤如螻蟻,被你們害死了還不敢吱聲。新葉聲淚俱下,抑制不住的悲傷,“你可知,新葉中了你的斷魂,又被人灌了北菊花,雪上加霜,每月血流如注,生不如死,噬骨之痛你可曾嘗過?”
“還不都是因為你,你要是不來,夏寧便會是豐神別院的女主人,多么好的一對,就讓你給毀了?!迸油纯蘖魈椋瑵M面淚痕。
只覺腦子里嗡的一聲巨響,自己被親生的爹賣掉終身的幸福,只為換來片刻的安寧;被一國之主賣掉敵國,只為換來暫時的平安,這種種種種,她要去跟誰訴這憤懣之苦?
從來沒想過要去阻擋別人的幸福,就算是他司馬軒的那個青梅竹馬,她亦沒想到要去為難上一下,甚至沒想到要去了解一下,除了第一天的魯莽,她就想安靜的生活,都不可以么?
現在可好,竟然還有人來埋怨她,是她在破壞了別人的幸福。原來,在別人眼里,最該離開的那一個始終就是她。可她又情何以堪,她又能去埋怨誰,怨恨誰?
“現在,我的皇兒也不是太子,現在還被押在天牢里,我們母子生生不能相見啊,你現在還來找我,你,你就那么恨我們皇家么?”皇后嫦曦哭泣著,似低語輕喃,神志有些不清晰。
她是不明白,自己的兒子怎么一朝便從太子變成了謀逆拭君的囚徒;而皇上也因為這件而遷怒怪罪于她,說是她養的好兒子,便是來殺父,迫不及待來奪他的江山;幾乎是一夜之間,這宮里宮外屬于她們母子的勢力都消失不見,兒子身在死牢,生死難料,自己又寸步難行,心里的悲哀越積越多,導致現在竟對著自認為的清瑤的鬼魂訴起了苦。如果再不說,恐怕心內堆積的恐慌、悲哀、不甘與疑問足足能把她壓垮。
清瑤站定,心想,如果自己告訴她自己還沒死,而她所擔心傷懷的所有的一切自己都有參與,不知道面前的婦人會做何反應。
兒子身陷囹圄,生死不明,又因此失去了丈夫的寵愛,禁在這區區一方宮殿里,何其悲哀,這就是皇家爭斗的見證么?勝者為王,如司馬軒;敗為寇,如此時的皇后嫦曦。
“皇后,這可是在傷心?”男子低沉的聲音傳了進來,墨靴錦袍,龍翔天際,金冠束發,玉面公子,俊美無雙,人一走進來,整個宮殿都顯得光輝明亮了許多。
“軒兒,你來了,你來了,你哥哥現在怎么樣?皇上可有說什么時候放他們出來?”聲音急迫,跪爬著上前來揪住他明亮的衣裳。
“皇后,稍安勿燥,一切都還好,不要擔心?!甭曇魷厝?,像在安撫一只雨夜里到處流浪的小貓,十足的憐憫。
“軒兒,你們是親兄弟,你可不能見死不救,你一定要救他們啊。我知道,當初我那樣對你,對你的母后,甚至是對清瑤公主,是我的不對,我給你磕頭,請你一定要救他們啊。我就他們兩個兒子,他們死了,我也就沒法活下去了。”低頭哭泣,聲音嗚咽,苦情宮殤,百轉千回,兜兜轉轉,報應不爽,如傳說中的命運般,琢磨不定,無法定形,繁華褪盡,鉛華無影,凄凄哀哀,生活都無法成全的夢想,山川都無法承載的哀傷,終是太多……
不耐煩得揮手,隨即上來兩個人把嫦曦連拖帶拽得帶下去。人走了,悲苦的聲音和故事似乎也遠去了。
沒了叨擾的大殿里澄明安寧,讓人忍不住便懷疑這便是朗朗乾坤,盛世天下。
司馬軒走到清瑤面前,停下:“見到她這樣,你可有些滿意?”
清瑤后退一步,避開撲面而來的濃郁的龍涎香味,站在陰影里看著他,這是什么意思呢?
清輝滿天,是誰在那夜的月下,說:
“清瑤公主舍棄滿殿的文武在此偷閑,好像不好吧?”
“在下看公主久未回席,擔心有事,便好心出來看看?!?/p>
“在下司馬軒?!?/p>
這是真的都發生過嗎?我怎么感覺虛無縹緲到虛幻?心里空了,便不會再有感覺吧?清瑤這樣想。
回頭望,暮色四合里,再也看不到來時路,悲傷滿情,卻從不表現在臉上,獨處的夜里,這情緒爬滿臉龐,月光里,盛滿孤寂與絕望。
“那是你們的皇后,想怎么對待是你們的事,只不過,現在我已經幫你達成了你的心愿,你是否也該對現你的承諾?否則,你把我騙來這里就沒有意義了?!甭曇衾淙?,話如刀,語如劍,字字都帶著鋒利的刃,揮向近得身來的男子。雖然她并不是真得想要了嫦曦的命。
“是,我是應該對現我的承諾,可我答應了父皇,要保全她的性命,否則……”司馬軒有些遲疑,這是他一直不敢面對的場景,可為了把清瑤留在自己身邊,也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
“否則,否則他便不會傳位給你?”清瑤看出他眼里的掙扎,接了他的話,聲音像是淬了千年寒冰,連周圍的空氣都被凝固。
氣極反笑,笑聲空洞,回響在這宮殿里格外的蕭索,眼角飛濺出的水滴蜿蜒落下,在陽光里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淚滴落地,破碎開來,瞬間便沒了蹤影。
司馬軒,這便是你給我的回報么?這便是你給我的回報么?心里是被撕裂的疼痛,雖然心里已料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這世間如此寬廣,怎么就沒有一個人可以為我撐起一個天,為什么,我便注定總是要犧牲失敗的那一個?
老天哪,你有沒有在睜眼看哪?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值得你如此對待我?聲音嘶啞,雙眼通紅,全身發抖,躲在角落,瑟縮不已。
司馬軒不忍再看,閉了目。那樣空靈純靜的女子,是他心里的神,是他心里的禁地,一直不敢碰觸,看到她面色平淡,有了恩賜,沒有張揚,受了打罵,沒有委屈,始終淡然,這個世上,沒有什么能惹起她哪怕多一點的情緒。
只有新葉,那個失了一支手臂的丫頭,讓她瘋狂,讓他感覺那一刻,她還是個有血有感覺的人??煽吹角瀣幦绱送纯?,他的心里滿是嫉妒。
輕步上前,心提喉間,雙手小心得繞過她的身子,輕柔得將她托起,懷里的人兒輕飄飄的,比一年半前更是輕了很多。
一個顛簸,清瑤身子一歪,嘴里無聲地吐出一口濃血,瞬間染上兩人的衣服。當司馬軒感覺到胸前的暖熱,低下頭看時,不禁白了面龐。
太醫,太醫!快傳太醫!司馬軒慌了手腳。想起一年半前的那一夜,心里沒來由得恐慌,那一夜,他丟了她,他丟了自己的王妃,那個時時淡然的女子,一笑一顰都淡然的女子,那一夜,他傷害了自己的王妃,硬生生得把她推到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
內心冰涼,似有毒蛇緩慢肆虐的招搖爬過,吐出火紅的信子,像是無聲的嘲弄。
生命的跡象,溫暖的氣息,淡然的香氣,一點一滴的消彌,褪去,終是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