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飄搖,殘雪飛旋,如此刻的心一般,找不到落角的地方。
“愛妃在想什么?可是在想朕?”司馬軒從身后擁住清瑤,濃重的鼻息噴在清瑤露在外面的脖子上,很曖昧。
那天之后,司馬軒便不顧清瑤的冷眼冰臉,執意封清瑤為妃,說是過一段時間,等她的身子好些,再行皇后加冕之禮。
“皇上,你看你現在已經是皇上了,是西越最大的主子了,呼風喚雨都可以了,沒必要非得把我圈在你身邊。”清瑤僵坐不動,聲音平淡,聽不出起伏。
“是啊,我已經是皇上了。但我呼風喚雨的時候,我想身邊有你,有你和我一起分享這成功的喜悅。”聲音干澀。
有那么一次,兩人一騎,也是這樣坐著,她也是這樣倔強得挺直了脊背,不想與他有任何接觸,中間像是隔了道鴻溝,他在此岸,她在彼岸,無法跨越。
當她離去,他控制不住放肆的思念,這因她而起的思念,現在,她再次來到自己身邊,哪怕只是擁她在懷,心,已滿足。
所以,這次,他不會再放手,他要留下她,和她一起共享這萬里江山,盛世天下。
“我想見一下新葉。”清瑤說,聲音里有控制不住的顫抖。
司馬軒身子一震,頭埋在她的頸子上,近乎貪婪得汲取那淡淡的溫暖。許久,抬頭,看向她,“有我陪你,不好么?”
“我想見新葉。”清瑤的聲音漸冷,謎底就要揭開了么,圖窮匕見了嗎?心,一落千丈,冷意生,冰霜起。
司馬軒不答。
“我想見新葉。”清冷的聲音里有固執得堅持,即使是殘忍的事實,她也要親手揭開,讓他明白她不愿和他在一起的心思。
良久,司馬軒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個很重要的決定,“新葉死了。”
果真夏寧沒對她說謊,新葉死了,徹底離開她了,再也不會與她做伴了。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可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竟真的讓自己無法接受。
“怎么死的?好好的怎么會死?她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我想你應該清楚,可怎么就死了呢?她死在你這皇宮深院里,你不應該負些責任么?”一席話,說得淚水漣漣,聲音悲凄,字字都是血淚的控訴。
心里深深的懊悔,重重的自責,只顧著自己悲春傷秋,自嘆自憐,怎么好好的就把新葉和白蝴蝶給忘記了呢?
新葉是一直跟著自己的,無論結果如何,她都要陪自己走這一遭;只是可憐了白蝴蝶,明明瀟灑隨性的清越男子,卻因為一個毫無理由的賭注,便一直屁顛屁顛跟著新葉,跟著自己,到頭來,卻是為自己送了命。
如果沒有新葉和自己,白蝴蝶還是萬花叢中風流倜儻的大眾情人;如果新葉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當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發那樣的毒誓的吧;如果白蝴蝶自己能預料到這個結局,他還會這樣一如既往的闖進來,與三人同行,四人一組么?
所有的答案都是不確定。
清瑤不確定自己身邊最親密的人有沒有后悔跟著她。
你們,這樣跟著我,在這個朝不保夕的江湖上飄搖,可曾后悔?
風輕輕吹過,像是誰的輕嘆,帶著遺憾。
“我想去看一眼,畢竟,新葉從小跟著我,她就這樣死了,無論如何,我得去送送她才好,也不枉一番姐妹深情。”清瑤說,聲音輕柔溫暖,沒一點捩氣,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他們?還有誰?除了新葉,那無憂殿里還有誰?”司馬軒玩味的語氣漸漸加重,“誰告訴你的?”大手在轉眼間卡上清瑤細嫩的脖子,眼底竟閃過一絲慌亂。
“白蝴蝶啊,他可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圣手,是清瑤的朋友,是新葉的丈夫。皇上可是有什么事情,為何會如此慌亂?”清瑤終于忍不住皺了眉頭,借著轉身,離他更遠一些。
“是誰?是誰告訴你這些的?你不可能知道的。”男子的聲音粗暴專制,清冷的眼底,森然冷寒,目光凜冽如北漠肆虐的朔風。
司馬軒,已不是當年那個司馬軒了。
兩年前,玉面公子,月下生輝,笑容清和,如池塘中的睡蓮。
那個時候,仗著酒力,清瑤罵他是花心大蘿卜,其實,心里已對他有那么一絲好感。豐神俊朗的男子,從古至今,都是故事的主角,那一刻,清瑤倒曾真心希望過自己是這個故事的女主角。
可,她忘記了,沒有誰規定,男女主角在故事的最后一定會幸福得生活在一起。只有童話里,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描述勾畫,才會讓王子與公主長長久久的相愛。
新葉被人陷害,失了一支手臂,她未曾怪過他,只當他有自己不能言的苦衷,生在皇家已是他的悲哀,便不想再給他的傷口去撒鹽。可她不怪他,并不代表就原諒了他。
可不等她的原諒,他已把掌生死的手伸向了新葉!那是她的妹妹,是她的妹妹,是她清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親人!
可就這樣七竅流血,面目全非得死在了無憂殿。
新葉,你可怪姐姐?
無聲的自責,心里的疼痛,幾乎要將自己凌遲!
搖搖晃晃,清瑤面色凄然,掙扎著逃離司馬軒的鉗制,卻在逃出掌控的那一刻,因支撐不住內心沉重的柔軟而跌倒在地。全身癱軟,無力的抬頭,面前的男子離自己的世界好遙遠……
“沒人,沒人告訴我。他們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寸步不離,苦一人離去,另一人定不會茍活于世。”清瑤搖頭否認,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在保護那個曾經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夏寧。
司馬軒面色好轉,回身對身邊的太監紫路抬抬下巴,小太監便一溜煙得跑掉了,若大的御花園里,便只剩二人對峙,男子優越的站立,女子無力的倒臥。
從穿過來的第一天,清瑤便決定,這一生,一定要為了自己好好活著,一定要好好得對待自己,所以,她比誰都緊張自己這條小命,對自己身體不好的事絕對不做,平時每天一蠱皮蛋瘦肉粥做調養。
但那年的秋雨淋身后,便更是處處對自己謹小慎自由微,現已入深冬,天寒地凍,清瑤知自己身子不好,不能碰涼性的東西,在這凍得硬梆梆的地上坐著可不是什么好事。
試了兩次,要從地上站起來,無奈身子酸軟,別說站起來,就是挪一步也費了吃奶的力氣。心下不禁喟然。
一雙暖熱的大手,抱起她,擁在懷里,“在想什么?”
清瑤一笑,清亮的笑容照亮了司馬軒陰霾密布的內心,雙手自然的環上司馬軒的脖子,“小時候,經常聽人說,使了吃奶的力氣,今兒個,清瑤才算見識了這個詞多么有內涵。剛剛我想自己站起來,卻一點力氣也使不上,那個詞便是這個意思吧。”
“呵呵,”司馬軒好心情的放聲大笑,在笑聲漸消的那刻愣住,已記不清到底有多久沒這樣放肆的笑過了,和她在一起,好像總有用不完的好心情,總有意料不到的趣味。
“這是去哪里?”清瑤伏在他懷里,沉聲問。
人家都說伴君如伴虎,面對這樣一個陰晴不定的君主,清瑤突然便有些害怕。
“你不是要去看新葉么?朕抱你去,畢竟也服侍了你一場,去送送也是應該的。不過,你要節哀,畢竟人死不能復生。”司馬軒出言安慰。
清瑤意外他竟然也會講出這樣的話,有些疑惑的抬頭看他,不想臉觸到他懷里一個堅硬的所在,眼里的疑惑更濃,是什么呢,能讓他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
司馬軒示意她拿出來,清瑤依言,小心地伸手探進懷里。男子的心跳強壯有力,溫暖如初,勾指拿出他情里的東西,很自然的打開外面包著的那層軟布,看到的那刻,心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這是有人看到,從新葉的尸體上搜出來的,送給你,做個念想也好。”司馬軒的額頭抵上清瑤冰冷的發際,說。
那,那是新葉的手鐲,原本是戴在右手上的,但右手臂失去后,便把那艷紅的手鐲取了下來,時刻放在自己身邊。那么,新葉,是真的,新葉真的已經死了。
心如死灰,難有波瀾。
她不知,司馬軒要的便是這樣的結果。
他知道,他留不下她,可她寧可讓她這樣整天行尸走肉,也不要她離開。若起不讓她離開,唯有斷了她要的念想,而這念想,便是新葉。只要殺了新葉,清瑤便不會再每天想著出去,想著離開他,想著棄他而去,這樣,他便可以擁有她。
沒有思想,沒有歡喜,沒有哀愁,這樣的人你也要么?
沒有思想,沒有歡喜,沒有哀愁,這樣的人,只要是清瑤,他便要。
要得義無反顧。
是的,他要,不管她變成什么樣子,只要她還是清瑤。
可是,他忘記了,她是一個人,不是一件什么東西,被折斷了翅膀的蒼鷹,養在籠子里,對這鳥,對主人,都是殘忍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