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黃金殿里。
“皇上,這一路奔波,寒氣甚重,皇上應以龍體為重,請先行歇息吧。”自從回到皇宮,司馬軒就一直在黃金殿里,不是批奏折,便是傳圣旨,忙個不停,寒冬臘月,硬生生得讓他忙出一腦門的汗來。辰逸留在大殿里陪著他,看他如此折磨自己著實有些心疼,便出言勸慰。
司馬軒從高座上走焉,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卷圣旨掂在手心里,黃色的絲線繡出皇室的權威,讓人隨時敬仰,說:“兩年前,朕和清瑤大婚后的頭一天進宮去面見圣上,當時嫦曦見那元帕并無異樣,便以為清瑤不是清白之身,可你知道嗎,她竟然借懷疑我是不是不舉來證明她自己的清白,那是我頭一次見一個女子不顧一切維護自己的利益。然后,她向父皇討了個圣旨,夜夜掛于床前,竟然說是可以辟邪!朕知道,她那是在拒絕我,只因大婚那日我喊一聲彤彤,也或者是,她本就對朕沒有好感。那個時候,朕的心不在她身上,可她的心又何曾在朕的身上過?”司馬軒的聲音里沉淀了悲凄,卻是難得的平靜,像是看透了這段歷程,像是被歲月斑駁之后的老人,倚在墻角處,面對著夕陽,絮叨著很久之前的那許多過往,那許多無法再回頭的過往,臉上是被定格的永久的神傷。
那個女子,曾寂寥的在他面前說醉話,曾孤寂得站在暮色四合里問如果司馬軒不是自己的良人能否退貨,曾一臉平淡的問他是不是不舉,曾滿臉淚水的質問為何要害了新葉,害了她。
司馬軒有些好笑,可在辰逸眼里,那笑竟然比哭還難看,司馬軒原本俊朗的五官這時竟全皺在一起,背對著他的肩膀有些抖擻。
辰逸有些無力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做什么。這一路走來,司馬軒到底經歷了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正因為這些經歷,他對愛、對情有一種近乎變態的占有與執著,所以,為了讓清瑤留下來,他不惜害了新葉,順帶著也害了白蝴蝶。畢竟是人命,放在誰身上,也不會很輕松。
今天晚上,辰逸本想又會是一場惡戰,可在大戰一觸即發之時,他竟揮手放了清瑤。這算什么?是悔過了?還是對在這之前,他們對皇上的幫助,讓皇上心存仁慈?抑或是什么別的原因。
不可否認,清瑤是可憐的,是無辜的,是痛苦的,可又誰,能來救贖司馬軒的無奈與痛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幸,只是看能不能找到正確的人來面對。
情傷,有苦澀,有甜蜜,也有痛楚,卻讓人欲罷不能而深陷其中。
辰逸知道,要走出這段情緣,得需要一段時間,那就給他一段時間,讓他好好整理自己的感情,好好祭奠這段已逝去的愛與情吧。
走到冷宮,出示了司馬軒的手諭,看到了夏寧。她正神色悲凄,暗自神傷,看見自己進來,便像是看見了救星,慌亂得走了過來,抓住辰逸的白袍的一角,“皇上是不是打算放我出去了?是皇上讓你來得對不對?是皇上要把夏寧放出去了對不對?”
辰逸不語,任她抓著不放,披頭散發得發泄。如果換作是清瑤,定是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得問一句:“司馬軒的決定是什么?”,定不會如她這般胡鬧。
“皇上有旨,封夏寧郡主為皇后,統管后宮,欽此!”辰逸冷著臉宣完了司馬軒的旨意,說,“皇后娘娘莫要再哭了,趕緊回去收拾一下去黃金殿謝恩吧,皇上還在等著!”說完,未等到夏寧反應過來,便走了出去。如果不走,實在是不敢想象這接下來又會是怎樣的場面。從豐神別院里聽見她因為難抑的疼痛而發出的叫喊,再到被送到這冷宮里來的狀況來看,下面的場面肯定有些不太淡定,還是趁早走的好,以免被波及到。
“我就知道,皇上是不會忘了我的,我就知道!”夏寧涕淚橫流,有些情不自禁,心里沖著蒼天三拜九叩,大笑出聲,“清瑤,你看,他還是愛我的,他要封我做皇后了。清瑤,只要這西越皇宮里有我一天,我定不會讓你如愿的!你是斗不過我的。”
只是,夏寧還不知道,她還在為司馬軒封她為皇后的消息瘋狂慶幸的時候,清瑤和門朗月以及西門絕早已逃進了紫翠山,在那片柳岸花明陣里有她的新葉和白蝴蝶在等著他們。
夏寧根本就了解不到,她現在死活都要爬上的皇后寶座,一如兩年前她的軒王妃一樣,是清瑤不要了而賜給她的。
夏寧根本就無法了解,一個女子為何放著榮華富貴不享,反而愿意跟著一介武夫去浪跡天涯。換做是她,則萬萬不會這么做。
“皇上,皇后來了。”劉響進殿站了半天,也不見司馬軒抬一下頭,只得出言提醒。
“嗯,讓皇后回去吧,等朕忙完了這點,便去看她,讓她先好好休息,沒事便不要亂跑。”司馬軒仍是沒抬頭,甚至手上寫字或翻看奏折的速度一點也沒慢下來。
劉響張大嘴巴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這皇上剛剛封了皇后,皇后過來謝恩,難道有違什么綱常,如果沒什么忌諱,此時為何不見,既然不見,又為何封了她做皇后?
可就是借給劉響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樣當面質問皇上,皇后也是人家自己的皇后,他這樣的人,連個男人都算不上了,又如何去過問人家的家務事?
算了,劉響暗自搖頭,心里頗為奇怪,可也就這樣返身,將司馬軒的原話回稟了新皇后。
“什么?什么叫忙完了就去看我,什么是沒事不要亂跑啊?”夏寧一臉得有可置信,還以為,皇上既然封了她做皇后,一定是發現了自己的好處,也一定是愛著自己的,可忙完了便去看我,你什么時候能忙完呢?你要始終不去看我,那豈不是一直都有借口?什么叫沒事不要亂跑呢?這是變相得禁足么?
一時間,夏寧的心里七上八下,把自己從冷宮里放出來不說,還封了皇后,這不但說明今天他來質問自己的問題便已翻過去了;而且還說明,他是愛自己的。要不然,皇后的位子怎么不是她水清瑤來坐呢?
這樣想著,心下稍微釋然,柔了面色和聲線,“本宮初掌后宮,有些不到的地方還請劉公公多多提點才是。本宮不會忘記劉公公的。”說著,向身后的站著的水兒點了點頭,水兒便上前塞了塊銀子在劉響懷里。
“哎呀,皇后這是做什么呢?皇上封了皇后,老奴還未來得及給皇后賀喜,怎能讓皇后破費?”劉響尖了嗓音說著,忙跪下,把那塊銀子高高舉起。一陣冷風吹來,劉響手里的拂塵便四處飄搖,“再說,能侍侯皇上皇后也是老奴的本份,沒什么提點不提點的。皇后放寬心便是。”
怎么?皇后賞的銀子還咬手不成?水兒臉上隱見怒氣。她知道,有些話,主子不能說,可她能說。
水兒,不得無禮!清瑤一聲輕叱,轉頭面向劉響,“水兒年少不更事,劉公公不要同她一般見識,只看了我的面子,收了這銀子便是。”
“如此,老奴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皇后娘娘賞賜!”劉響拂塵一甩便站了起來,說,“皇后放心,奴才會時常提醒皇上不要過度操勞的。”
“如此,便多謝公公了。本宮先回了。”說著,便扶了水兒的手,離開了。
“恭送皇后!”劉響這才抬起頭來,望向夏寧離去的背影,雖然繁華,卻不免冷清。雖說自己沒切實見過往昔皇后的狀況,可也聽說了不少,沒有哪一位皇后的背影如此冷清。
“皇后娘娘,皇上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竟然見也不見娘娘呢?”水兒有些想不明白。
“本宮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不明白得不止水兒一人,“按說,他早就不應該怪我了,可為何……難道……”
難道是因為水清瑤?
不對啊。剛從冷宮出來,便聽說,水清瑤走了。說是不適合這深宮的生活,也對,她是天地盟的盟主,是屬于江湖的,只有自己才是這皇后寶座的不二人選。
那是因為什么呢?
夏寧自然是想不明白,在司馬軒的心里,她只是墻壁上的那抹蚊子血或是衣服上的飯粘子;而清瑤卻是他心里的明月光,和心口上的那顆朱砂痣,那是午夜夢回后無法釋懷的傷痛,是無法忘卻,無法抿去的記憶。
“走吧,莫要揣測圣意了。既然皇上說是要等忙完了便來看本宮,那我們還是回去等著好了。”嘆了一口氣,悻悻起身,不知道司馬軒封了她做皇后,可為何這會兒又這么不待見她。可清瑤已經走了,不知道他這番作為又是為了什么。真是想不明白呵。
身后,有一陣風吹來,御花園里的迎春花枝悄然而動,到底是誰的花期,快到了呢?
這晚,夏寧未等到她的皇上,卻等來了皇上的圣旨,說是春天要到了,讓皇后開始著手為開春的選秀做準備。
劉響走了許久,夏寧手里握著圣旨,軟軟的跪在地上,半天都沒從這震驚中回復過來。原來,他封了自己做皇后,便是要替他充實后宮!
夏寧心有不甘,可還是硬撐著從地上站起來,倔強得不讓水兒攙扶。不管怎樣,不管他要選多少秀女,要收多少嬪妃,只要自己還是這皇后一天,就不信別人能踩得過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