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瑤，朕想好了，你不愿意受禁錮，朕也不給你這些虛名，什么皇后貴妃，都比不過你在我身邊；你不愿意看見那些女人，朕給你在皇宮里建一個獨立的院子，不讓人打擾你，我們把新葉也接進來，天天做你愛喝的雞蛋瘦肉粥。好么？”司馬軒的手撫上清瑤散亂的發(fā)絲，聲音低沉，像有磁力吸引著，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淪。

清瑤把他的手從臉上拿下，問：“你知道新葉沒死了？”其實也是想問，你為何又要把我擄來。

司馬軒笑笑，似是明了她的心思，說：“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要把你帶進宮來？”

清瑤點點頭，確實想知道。

“當時我認為新葉確實是死了，不忍看你難過。朕想，即便你不愛朕，可當你想起新葉，一定會想起朕，想起是朕害了新葉；可現(xiàn)在朕知道新葉沒死，那么你便會慢慢的忘記朕，連恨都沒有了?！毕袷潜粨屃颂枪暮⒆?，司馬軒神情低迷。

“所以，你就把我迷昏帶進宮里？”清瑤對這樣變態(tài)的愛戀有些不可思議，寧愿自己恨他，也不愿意放自己離開？不想大家都安分得過日子，非要被人恨著才可以么？

“是，我怕你不會再記得我?！彼抉R軒很老實的回答。

清瑤嘆口氣，不清楚為何他非要留下她不可，抬眼看到天邊飄零的流云，雖然身不由已，可也是無牽無掛。嘆息被風吹走，徒留心間難平的壓抑。即使是暗夜，也無法掩蓋內(nèi)心肆虐的孤寂與濃郁的哀愁。那里，有種渴望在叫囂，不知哪里讓清瑤有種噬骨的痛。

在我來的那個時代，有這樣一種說法。如果兩個人吵架了，那么先跟對方去道歉，說對不起的那個人便是天使。而天使在我的家鄉(xiāng)是一個美好的代名詞，是善良的化身。而我自認不夠做天使。否則，我怎么能在那個時代斂起萬貫家財，否則，我又怎么能治理天地盟，還讓秀卓樓也為天地盟賣命？跟我沒關的人和事，我不會在乎。我是心狠手辣的女子，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好。你現(xiàn)在并沒看清我的本性，等你看清了，便會覺得我跟你后宮里的女子沒什么兩樣，也便沒了現(xiàn)在的激情。所以，我不會留下，此其一。

在我的時代，不管是男是女，成年后，都要自己養(yǎng)活自己，而我更是從小憑著一雙手，創(chuàng)造出自己的財富，我相信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而我接受的教育，認可的文化注定我不可能遵循你的想法。即使你現(xiàn)在不放我走，我仍有辦法讓你放我離去，只要你可以承擔那樣的后果。我不在乎別人如何評判我，這一世，我只為自己而活。此其二。

你把你認為好的東西強加給我，你不是我，便無法體會我的感覺。你的滿足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上的，我不會接受，也不欠你什么恩情?；识骱剖幹惖恼f法，在我這里是行不通的。如果非要說誰欠了誰，那也是你欠了我。所以，你有責任和義務放我離去，就當是尊重我為人的權利，就當是償還我對你的幫助。此其三。

不要再說你能給我榮華富貴，那些在我的眼里，比一抔黃土多值不了多少。我對幸福的定義與你不同，我只想安靜的活著，哪怕被所有人遺忘！你說，你愛我，可對我來說，那是禁錮，而我也無法享受。此其四。

你的深宮高墻是一個世界，是一個只有青春沒有花的世界，鋪滿殘生相守的寂寥與憂愁，連風也是寂寞的，它飄過的地方長滿哀傷與悲凄。我感覺我在人群之外，與快樂一墻之隔，隔了一賭墻，便是隔了永生。而這虛度的時光，倉促著年華，蒼老了青春，淚眼婆娑中，沒了清晨，也遺失了黃昏。青春定格，終成倉促的沒有格調(diào)的素描。這不是我想過的生活。此其五。

波轉流影里，我想你會在午夜夢回夜半時分，想起曾經(jīng)相執(zhí)過的紅妝素手，浮光略影里滿是壓低了的滄涼歌聲和靈動的舞影。有這樣一個能讓你想念不是很好么？當然，你要是不想想念，能忘了，是最好。此其六。

清瑤的聲音有些啞了，可仍舊強打了精神說，“你的后宮也是江山，你辛苦了這么久，就不怕那些人聯(lián)合起來有什么動作？你辛苦了那么久，怎么能就這樣放棄？”

司馬軒有些不知所措，囁嚅著，“不，我不能，我不能放棄。”

“那你放了他們，好不好？然后，你就好好在這皇城里享受你的西越江山，太平天下，我們便從此兩相忘，再也不見面，那么，你的心里便不會難過了。”清瑤終于看見了一點希望，好像看見她和門朗月的幸福。

有風吹過，落滿一地荒涼，心落地，散落成傷，碎成片。

“皇上，果真要放清瑤主子離開？”辰逸問，現(xiàn)在清瑤已經(jīng)在他們手里了，只要想，肯定會有辦法讓她妥協(xié)的，何必又非要答應放她離開呢。或許，這一次放她離去，便真的是地老天荒再也不會相見了。只要以后對她好些，多寵她一些，便好了吧。

“還有什么別的辦法么？”司馬軒沉重的嘆息，朕知道她不情愿留下來，可朕不知道的是，她怎么會有那么多的理由來論證她要離開的必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了，甜言蜜語了，威逼利誘了，一句話，她竟然可以用那么多方式來跟他講。反正總而言之一句話，她要離開，一定要離開。他允許，她離開；他不允許，她創(chuàng)造條件離開，而這樣的條件背后的后果不是隨便誰都能承擔的。她就這樣放肆得威脅他，自始至終，還沒有哪一個女人敢像她這樣對待他。其實，她在他這里，創(chuàng)造的第一個又不是僅這一個，時間久了，也該知道，她是這樣的真性情，這個年代對女子的種種束縛，她都沒有辦法遵守。

到最后，司馬軒自己也懷疑了，自己這樣強留下她，真的是件好事么？如果真這樣，留下了她的人，失了她的心，自己可會真的不介意？如果有一天，她在他面前失了所有的神秘，兩個人在一起真如左手牽右手了，他還會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深深的愛著她？

還是說，自己也并非是真的愛她，只是她這樣倔強的女子勾起了他想要征服的欲望，只是得不到，所以就拼命的想盡辦法想要得到。

放她走么？

不放她走么？

司馬軒心里一直在做激烈的斗爭，放，還是不放？

今天下了朝，時辰還很早。擺手譴退了隨從，一大早，獨自踱著步子走，等回過神來，卻是走到兩儀殿里。這一次，他沒像上次那樣，將她禁足，而清瑤也沒像上次那樣，絕食，不講話。

一入兩儀殿，清瑤正在指揮著宮女收集晨露，素著一張臉，站在臺階上，喊，“快點，快點，再不快點太陽就出來了。”有淡淡的陰影罩在她身上，光影柔和，平時的銳利鋒芒和那阡陌的憂傷哀愁全都不見。著長裙，戴玉釵，環(huán)偑叮當，不辨悲喜，不識愁苦，不思人生，只關乎風月，而此時的清瑤在司馬軒看來，才像個女子。

只是，流年的心痛，輕指微彈，成全了誰的落寞，又譜寫了誰殘缺的夢？

也許，我們是真的無緣吧，否則燈花百結之后，卻為何只有灰燼，不見其復燃？就連那光明也僅僅是靠著那一絲溫暖的回憶才記得起來？

可如果無緣，大千世界，菩提眾生，為何要你我相見？

我仍記得，那年的月華，清冷的光輝，灑下來，披在你我的身上，像是前世相認的記號?？梢娴娜绱耍俏覟楹我淮我淮蔚膫愕男?？

你說，你不是天使，只是因為你不像天使那樣善良美好?？晌蚁耄退闶翘焓?，面對這一次次的傷害，這一次次打著愛你的旗號對你的傷害，也會累，也會老，也會失望的吧。

如果真的有來世，你我還是不要相逢，不再要那糾纏不斷的情愫了吧？

你說，我能給得你一生榮華，卻給不了你一世無憂。

是的，你說的對，只是因為，那榮華任是誰，都能給得起，無論是給誰。尤其是我，坐擁一國財富，榮華寶貴如紙上談兵，信手拈來?？赡氵@一世的無憂，我給不了，那是多少榮華，多少富貴也換不來的，因為你的無憂不在我這里，你的心不在我這里，而是在門朗月那里，從這一點來說，門朗月是富足的。起碼，比寡人富足。

一介江湖武夫，竟比一國的統(tǒng)治者還富足。不知，這對我而言，是不是一種諷刺。

如你所說，你屬于江湖，屬于山澗流瀑，屬于清晨蕩起的薄霧，卻獨獨不屬于我這宮墻深處。江湖可以承受你的靈動，而我這深宮卻只能是把你扼殺，這浮世紅塵會把你所有的一切封存。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罷了，罷了。所有的強求只是痛苦。

風過，吹起如花般破碎的年景，而你的淡然，你的微笑，影影綽綽，塵封在我的記憶里，成為我命途中最美麗的點綴；午夜夢回時，那便是光陰流轉里的美好，淡薄情緣里的溫暖。

如果，沒了國仇家恨，沒了當初的誤會，沒了那時的傷害，你不倔強獨立，我不偏執(zhí)成狂，那時再相見，我們也許真的有可能在一起，看云卷云舒，經(jīng)花開花落，觀飛瀑長河，歷春秋冬夏，把凡塵最幸福的種種都印在心里。單純的微笑，簡單的幸福，放肆的擁抱。多好！

可是，真的只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