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喬蔓心中暗哼一聲:大牌就是拽啊!我可不會陪那貨等十日。
鄭鈞潮神態異常恭敬:“能否勞煩小師父通報一聲,鄭氏鈞潮來訪。如若大師仍不便見客,我自當十日后再來。”
小沙彌微怔了一下道:“施主這邊請,我這就去通報師尊。”
引兩人到偏廳稍坐,小沙彌便向后山走去。
江喬蔓笑問道:“你一到寺廟,好似變了個人,好有禮貌和休養哦。”
鄭鈞潮面色凝重道:“佛門圣地,請勿喧鬧。”
江喬蔓討了個沒趣,不再理他,眼光飄向院內來來往往的香客身上。
等了大約二十分鐘,小沙彌折回,雙手合十,對鄭鈞潮恭敬地說:“鄭施主請跟我來。師尊囑咐請女施主留步,在此好生等待。”
說著便有另一個小沙彌進來,端來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綠茶和一小碟干果,對江喬蔓禮貌地道:“女施主請用茶,敝寺只有清茶淡水招待,怠慢了施主,請施主見諒。”
江喬蔓微笑道:“小師父客氣了,謝謝。”
鄭鈞潮邁步行了兩步,忽又停住,回頭警告她:“別亂走,等我回來一起走。”
其實江喬蔓很想偷溜走,但也深知這人惹不起,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他才跟著小沙彌一起往后院走去。
穿過廟堂后院,打開后院門,走兩步便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澗,澗約丈寬,澗中橫著幾根橫木,橫木上方兩邊是兩條鐵鏈以供人走木橋時手扶,算是進后山的澗中橋。鄭鈞潮暗道若江喬蔓跟來,定會嚇得哇啦哇啦地不敢過這木橋。
穿過晃晃悠悠的木橋,曲曲折折的沿著石板路走了數十步,便拐入了另一側山后,但見竹林邊,枯草處,一小小的四方竹籬院舍陳于眼前。竹林環繞,若是春夏之季,此處定是一個清幽的居所。
走近竹籬笆門,小沙彌站住步子,對他說:“鄭施主請進,師尊已在偏房等候。”
鄭鈞潮點點頭:“多謝。”
伸手推開竹籬院門,走近小小的院落,推開偏房屋門。一眼看到正對屋門的竹席板上一位身著暗黃僧袍的中年僧人正在打坐。聽到推門聲,中年僧人睜開了雙眼,眼神異常明亮,眉宇之間透著股大智慧。
中年僧人眸光閃了閃,輕聲道:“鄭家鈞潮,你終于來了。”
鄭鈞潮慢慢走到他的身邊,輕輕一拜道:“鄭鈞潮見過圓智大師。”
圓智伸手扶起他,聲音有些哀嘆:“鈞潮小施主,你來了,貧僧便知令尊大人已逝。”
鄭鈞潮如圓智般盤腿坐好,淡淡道:“正是。”
圓智雙手合十,閉目默念了片刻經文。
睜眼但見他雙眸淡淡,無任何悲傷情緒,便道:“逝者已矣,親戚或余悲。小施主雙眸無悲無喜,可見心中早已平靜無波。”
鄭鈞潮淡然道:“逝者已逝,再痛也是空留悲,何不把悲傷的時間用來更有意義的事情上。何況人逝如燈滅,再多的傷悲能讓人再起死回生么。我此次前來打擾大師,便是取回鄭氏信物。”
圓智點了點頭,目光望向他,甚是不明,道:“小施主既然找到紫云寺,定是解開了令尊大人逝前的謎題,可見小施主果然智慧。令尊大人可以含笑九泉了。”
“慚愧,慚愧。”鄭鈞潮面上出現一絲羞赧,“中國文化博大精深,鈞潮對華文不甚諳熟,能得此解,全憑一位姑娘幫忙。”
他這話可沒錯,卻實是江喬蔓幫他破解了父親生前的謎題。
當初那天,他被急詔回家,病床上瘦削蒼白的父親緊抓住他的手,絮絮地說了一些話,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把家主的位子許給了他。眼見不行了,最后奇異地用力對他念了一首詩:“眾星羅列夜明深,巖點孤燈月未沉。 圓滿光華不磨瑩,掛在青天是我心。”
他驚異,不解,也懶得體會,橫豎他又不懂中國幾千年的詩詞歌賦。
父親的雙眸緊緊盯著他,突然大笑了兩聲,吟了人生中最后的一句:“我所居兮,紫云巔峰,我所歸兮,茫茫蒼穹……”
父親沒有吟完,便仙然長逝,緊抓住他的手,一點點的垂下去。
他記得當時滿廳的哭泣聲,或真心,或假意。自己沒有難過,相反的卻是想笑,他還真笑了,笑這多年不聞不問的親情,笑突然得來的高高位置,笑這諷刺的人生,笑那些哭泣的人,直笑得那些哭泣的人只當他是個冷情冷血的怪物。
連傭人都看不下去了,背后議論著:
“少爺可真夠冷血,老爺去世,他一點傷心都沒有,少爺難道沒有心嗎?”
“是啊,都說少爺是冷情冷血冷心腸,心硬如磐石,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還記得那時他嘴角勾了勾,無聲的一聲冷笑,冷情冷血?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冷了,就沒了,自從那場血案發生,失去了摯愛的人,他就沒有心了。沒有心的人怎么能不無情不冷血?
笑過之后卻是麻木,痛徹心骨的麻木。他愛的,他怨的,他恨的,都離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