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頓時停住，這一刻，沒人再說話，四周，一片寂靜。我仍低著頭，恭恭敬敬地低著頭，我不知是我說錯話了，還是那里礙著他了。他凜冷的眼神射向我，我全身上下無處不感到寒冷。但我仍舊是那個姿態，不卑不吭，恪守宮規。此時，他是主子，而我，只不過是個隨時可棄的工具。也許，以后，也是如此。以往歡樂都不再了，只是回憶，只剩回憶。
“哎呀！”敏莉一聲忍痛的哀叫，我立即抬起頭，支起身子扶住她。皓也立即反應過來，扶住她的雙肩，這時間，肌膚相觸，我立即像觸電般收回手，仿佛他會吞噬我所有，包括靈魂。敏莉又一聲哀叫，我回過神來，看著她忍痛的模樣，額頭都涔出汗了。我焦急地看著她蒼白而忍痛的臉，用絲帕幫她擦著汗，心里是擔心，害怕。憶起秀云當初滑胎是的情景，我的手更加緊了緊，心里也緊了緊。場面一片混亂，我腦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該做什么，需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了。
“御醫，快傳御醫。”直到皓大聲吼，抱著敏莉出桃林，我才反應過來，我才驚醒。“不，不能讓她有事，她不能有第二個秀云。”一聲喃呢，我快步追上去，緊隨其后，什么都顧不得了。
他直接把她抱進了他平時的寢居處——保和殿。我緊握著敏莉手，不停地跟她說話，給予她安慰。明珠在一旁止不住地哭，小雪緊伴在我身旁，也和敏莉說著話，太監總管陳公公指揮著添衣加火。太醫緊跟著就進來了。
太醫診脈，皓在寢室外等候。
“陸太醫，陽婕妤可有大礙？”剛診完脈，我便問，語中焦急，我自己也感覺到了。
話落，皓便進來了，陸太醫向皓星君臣之禮。“說。”他冷冷地命令。他緊鎖的眉頭，自敏莉喊腹痛，便沒有放松過。
這冷，直令人發毛，陸太醫深吸一口氣，方道：“回皇上的話，陽婕妤并無大礙，只是肝火過重，導致腹部疼痛。”
聽陸太醫這么說，我終于放下心來，只是不懂這肝火從何而來。“肝火？”
“請問娘娘最近可是總吃東西，而嫌少喝水？”
啊？這也有關？我心中不明疑惑。但臉上仍是愿聞其詳，期待敏莉的回答。
皓也是一臉的期待，他那緊鎖的眉頭也松了下來，緊繃的臉，也放的寬松些了。敏莉含蓄地看了一眼皓，“臣妾最近總是想吃東西，特別是瓜果之內的，吃了雖口渴，卻又不想喝水。”
虛驚一場，我也松了一口氣，所有人也松了一口氣。
“愛妃可把朕嚇壞了，以后可得多注意飲食啊。”皓不顧我的存在，一把抱住她，展露著沐浴春光的笑，多一份寵愛，少一分是在責怪。敏莉的側了側頭，看著我，眼里是說不出的自責和愧疚。
外面傳來疾步聲，我正要張望，卻聽見劉嬤嬤的聲音傳入耳里。“皇上，”皓輕拍了一下敏莉的肩，便走出寢室，“何事？”外面的聲音清晰可聞，聽見皓問。
“皇后臨盆，正喊著皇上，太后命奴婢來請您去鳳闕宮。”
外面的聲音停止了一分鐘，一分鐘過后，便聽見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漸漸離去。我輕而躡手躡腳地出去，卻看見殿內只有明黃的身影，宮人全無。
他沒去鳳闕宮？我驚訝。
漸漸走近他，他驀然回首，我低著頭，只看到他下半身的龍袍和龍靴。“皇上放心去吧，陽婕妤這里還有臣妾照料著。”“玉兒……”他伸手來，我退后，他的手僵在半空。持續了好一會兒才放下。“皇后那邊更需要皇上。”就不見他回應的離去，我屈膝行跪拜禮，“臣妾恭送皇上。”我執拗，他轉身走出太和殿。我起身，看著他遠去的身影，眼前被水霧擋住。緩緩閉上眼，淚，無聲滑落。
當我停駐，等你伸來的雙手時，你卻吝嗇得連個解釋的眼神也不曾給。而你，現在伸手過來，我卻不敢伸手過去，只怕，下一秒，我跌進的是萬丈深淵。
用繡帕擦干淚痕，調整了情緒，回到寢室。
“敏莉，你怎么起來了？你沒事了？”看著敏莉在明珠和小雪的攙扶下下床，嚇得我連忙跑過去，把她按在床上，不準起來。
“你去叫暖轎來。”
“是。”
敏莉對明珠吩咐，明珠領命退下。人走后，她便恢復以往的光彩，完全沒有病容的模樣。
“原來是你裝的？”她點頭，我更是服她了，裝得如此像，定是很幸苦吧。“連我都被你騙了。”我置氣地一屁股坐在龍榻上，她溫聲解釋，“若不這樣，皇上定會大發雷霆。”我不明地看著她，希望她能解釋一下。“你是沒看到，皇上當時的臉鐵青著，直直地看著你，好似要把你冰凍了。”哦，原來如此，“你擔心皇上對我發火，就裝肚子疼，來分他的心。”“真是一點就透。”她笑著點頭。我還是不明白，我哪里惹到他了，竟對我如此不滿。
“陽主子，你原來是裝出來的。你不知道，當時把小姐嚇成什么樣了。”小雪插嘴道。
“小雪，多嘴。”我輕喝道。
她拉著我的手，溫暖的手心，微暖我冰冷的手背。“你不要怪她，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像劉昭儀那次懷孕一樣，遭人暗算，最后導致小產。”
“敏莉。”我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不過我肚子確實有些疼，”不是裝的嗎？怎么會？不會是為了安慰我而強撐著說裝的，沒事的嗎？我激動地問，“那你……”她回我寬慰一笑，“不過現在沒事了。”她沒事，我就放心了。她摸了摸鼓起的肚子，“你放心，有你這么聰明的妹妹鼎力相助，我的寶寶一定會順利誕生的。”我們相視一笑，隨后幫她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頭發后，便扶著她走到殿門外，等候暖轎。
夜，天地進黑，鳳闕宮寢殿內傳來凄厲的叫聲，傳遍整個鳳闕宮。那是皇后生產的叫喊聲。我和太后，還有淑妃，都陪在寢殿內，每個人都焦急萬分。最著急莫過于殿外來回徘徊的皓。房內生產正是他的皇后呀，她是在幫他生孩子。作為孩子的親生父親，能不急嗎？
“深呼吸，使勁，用力。”宮里所有的接生嬤嬤都集聚到這里了，她們在皇后耳邊吶喊。淑妃坐在她身邊跟她說話，安慰她，鼓勵她。“皇后娘娘，你不要緊張，上次都能順利誕下小皇子，這次也一定會為皇上產下健康的小皇子。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一定能性的。”淑妃在一旁不停地鼓勵她。而我，沒有臨盆的經驗，不懂得這些。便在寢殿外守著太后，守著皓等候。
暖炕上，太后坐在明黃錦墊上，一臉的焦急和不安。而皓在孔雀地毯上，來回踱步，來來回回，晃得人眼花繚亂。
“皇上，先坐下來喝杯茶定定心吧。”我捧上一杯茶，到他身邊，她聞聲轉眼看著我，半響才接過茶，坐在太后旁邊的主位上。“皇上放心吧，皇后娘娘有祖宗保佑著，一定會安然誕下皇子。”我說完，他只端著手中的茶，怔怔發呆。
“皇上，玉兒說得不錯。你就不要太過著急了，皇后和皇嗣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太后穩如泰山的坐著，耐心十足，快慰著皓。皓也沒說什么，只點點頭。
皇后的凄厲聲不斷地響起，寢殿外的我們寂靜得很，沒人說話，也沒人踱步。
戌時了，皇后在里頭生了三個多時辰，仍在繼續喊，嬤嬤在一旁鼓勵著。沒多會兒，便有個嬤嬤出來，手上還有沒擦凈的血跡，她一臉的喜滋滋。“恭喜皇上，皇后生了位皇子。”
“我們快進去看看。”太后一手搭在我手上，迫不及待地往寢殿里快步走去。
一嬤嬤輕拍著裹著錦棉的粉嫩的小嬰孩。皇后喊了大半天，早就累暈了過去。我們湊近，看著那小可愛，只是他一直禁閉著雙眼，像熟睡一般。“這孩子怎么不哭呀？”太后疑惑地問。
“是呀，無論我們怎么逗他，他連眼都不睜一下。”淑妃也一臉好奇地說。
“他一定是想讓父皇抱抱，朕來抱了，他才會睜眼睛啊。”皓一臉幸福的笑，他從嬤嬤手中接過小皇子，逗了半天，卻依然沒動靜。“咦，母后，您來看看，皇兒怎么不動呀。”太后笑著嗔道，“剛生下來的孩子哪會動呀，而且還是被裹得緊緊的。來，讓祖母抱抱。”緊說著，太后便伸手抱過嬰孩。此時皇后悠然轉醒，正一臉幸福地看著祖孫，父子，其樂融融。我收回看皇后的視線，掃眼殿內，目光愕然在太后臉上停駐。所有人都不明地盯著太后。她死灰著臉，眼中盡是不信。我離她最近，順著她的眼光看去，襁褓中的嬰兒，緊緊閉著雙眼，不曾睜開，緊抿的雙唇也泛著死白，毫無血色的死白。“有誰能告訴哀家，這是怎么回事？”她吼道。聲音中是我未曾聽到的悲戚，憤怒。嬤嬤抱過太后懷里的嬰兒，食指他的鼻息探了探，猛地收回，仿佛那是吐著信子的毒蛇。她臉色大變，立即跪在地上。“太后，皇上，小皇子早夭了。”
“什么？”眾人同時不可置信的驚呼。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若再造謠生事，小心你的舌頭。”劉嬤嬤大聲呵責道。
嬤嬤仍跪在地上，扶到在地，前面的嬤嬤雙手高高托起嬰兒。“奴婢不敢，不過小皇子現今確實夭折了。”
太后臉色變得更加滄桑，瞪大的雙眼里，是不信。后退一步，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還好我和劉嬤嬤及時扶住。此時已唬得嬤嬤們倉皇不定，臉色死白，只等著主子的懲罰。
“你再說一次。”扶著站立不穩又一動不動的太后，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不禁命令道。
“啟稟娘娘，小皇子出生時還尚有體溫，呼吸也較為勻暢，只是不知為何，一小會兒，小皇子便沒了呼吸，身體也涼了。”剛才回話的嬤嬤恭恭敬敬地說道，雖大難臨頭，但也不得不緊守職責，壯著膽子把話說完。
“娘娘，小皇子是在肚子里悶死的，皇后產時過長，小皇子出來時又是腳先著地的，不能呼吸，所以便在出生那一刻就悶死了。”跪在地上另一個嬤嬤，伏在地上，一口氣便把要說的都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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