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裝作恍然大悟,緩緩道,“這樣啊,也怪難為她的。既然她都出去了,那你去找她吧,你們一起去廚房那些吃的來。”
“是。”
“小姐,”我閉上的眼睛緩緩睜開,小雪走到大門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即可回頭,聲音很興奮,帶有些小小得俏皮得意,“奴婢說得沒錯吧,春梅的背影和小姐的好像呢,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是啊,像極了,就像一個人似的。”我淡淡無神道。
“小姐也是這么認為的?”
“嗯。”
“奴婢也是這么認為的。”她說完便開門出去了。只留下一推問題的我。
我借此支開小雪,也是給自己一個空間,好好理清楚事情。小雪對春梅似乎比以前更好了,難道只是因為春梅此次幫了我一個大忙,立了大功?小雪是那種你對她好,她就會對你好的那種,那么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春梅對小雪應該是很親密的。收買人心?她是在這么做嗎?對癥下藥的收買人心?想想在倚霞宮,我們每個人都是很喜歡她的,也很疼她。她在幾個奴才當中,不是最小的,也不是最大的,但是每個人對她都不錯,包括我。這該是一個心思多么縝密的人啊!
“娘娘,您一定要去嗎?”此次保護我的主要負責人——御林軍校尉彭歅,一大早便來求見我,還是想阻止我進城。
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不能再拖了,再拖,我怕南扤會等不及。我堅定不移地回答:“一定要去。”
“布施乞兒的事情交給屬下去辦就行了,娘娘無須親自跑一趟。”他還是堅持不懈地勸阻。
“只有親自去才更能體現太后和皇上體恤百姓,皇上已到前線御駕親征,本宮一個婦道人家,既然不能幫皇上打江山,理國事,也就只能在上面盡一份心了。”
“可是娘娘……”
“可是什么?難道娘娘想救濟百姓還要經過你的不成?”他還想說什么,卻被小雪打斷。
春梅也忿憤地呵責他,她和小雪兩人唇槍舌劍的,說得彭歅臉色一整紅一陣白的。“就是,倒底娘娘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難道娘娘還要稱你一聲主子嗎?”
我仍保持那副儀態萬千的微笑,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攻擊他。心底也拍手稱好,昨個兒我就說今天我要去布施并州的難民,從昨天他就開始反對,不斷地進言,勸我就呆在五臺山祈福,那些事兒交給奴才們去做就行了。今天我正要出發,他又來勸諫,我看著他就煩。看到他現在被他們罵得,心里真是爽快,比自己罵還要爽,當然,我是不能親自出面罵得他狗血淋頭的,因為我要保持形象。只見面色蒼白,連忙拜倒在地,一臉的驚恐道:“臣不敢,臣絕無此心,請娘娘明鑒。”
“那好,本宮問你,本宮為太后和皇上做事,你為何要阻攔?你千方百計地阻止本宮,這又是何意?”見他固執得……,我便不但要顧忌形象問題了,還要顧忌我作為皇上妃子的氣魄。我擺出娘娘的架勢,拿出威嚴來,問他。
“臣只是為娘娘的安全著想,臣擔心難民為了搶奪食物而傷了娘娘。臣肩負著娘娘的安危,不敢有半點差錯。”他仍是伏在地上,而我并沒有叫他起來,不跟他點下馬威,他恐怕是不懂得尊敬我。
“校尉這么說就是對你自己沒有信心咯?既然如此,你這校尉還是不要當的好,免得校尉這個大任把你的肩子骨壓壞了。”聽了我的話,他更是惶恐,也逗得小雪和春梅吱吱地輕笑,被我一瞪,她們便強忍著不笑。
“不,臣對自己有信心。”
“既然有信心,那咱們就出發吧。”我很快接下他的話,然后率先跨出門欄。
今天我穿的很樸素,但也沒有失了一個作為娘娘的身份,我打算帶去的人也不多,四個婢女和十來個護衛,他們保護我一個人,足夠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出禪院,往山下而去。
正走到大門時,卻見到云臺山寧安寺主持——慧仁大師,已率著眾弟子靜靜地站在門口,似在等誰。我不可逃避的走上去打招呼,都說得道高僧很會看相,我可不想讓他看出些什么。倒是春梅,見到大師,便害怕地低頭。我走出轎子上前,他們也跟著上前,她更是緊張,更是害怕,這讓我有些不明白。我帶著微笑走到慧仁大師跟前,雙手合十,“大師。”
慧仁大師也回了禮,“阿彌陀佛,玉妃娘娘,老衲等候你多時了。”
“不知大師找我有什么事?”我也隨著他念了聲阿彌陀佛,問。
“老衲聽說娘娘今日要下山布施難民。”
“是。”
“這是有利于天下百姓的好事。老衲也想為天下百姓做些事,為寧安寺積些功德。”
這個和尚倒是挺誠實的,還會委婉地坦白。不過他也挺會算的,想接著我的名義,讓他的寧安寺也名揚天下。他的如意算盤其實也打得挺不錯的,他知道我不會拒絕,便如此一說,不是低聲下氣的請求,只是個與我商量一下,無聲無息地提高了自己的身價。不過看在佛家是眾生平等,我也不跟他計較,就當是多做件好事好了。
“這是應該的。”
他謝過我之后就轉身對他身后穿灰布衫子的和尚說:“悟能,你帶著他們跟著一起去吧。”
悟能?我一想便是西游記里面那個豬八戒悟能,只是不知道這寧安寺的‘悟能’也會不會像那個悟能呢?不過…。這個悟能個頭也不小,看來也是練了鐵耙功的,只不過沒長那么多肉而已。
“是。”悟能雙手合十,彎腰作禮遵命著。
我看了一眼悟能身后的一群和尚,大概有二十個左右,每個人肩上都掛著包袱,想是布施的東西吧。
我坐著鸞轎進城,說起我的鸞轎,其實還是從宮里出來那架,兩匹雪白絨毛的良駿并駝的。轎里有軟墊,即使山路顛簸,也如平路般平穩。里面的空間也很大,本是用來長途跋涉,遠行使用的。但是,能省則省,就用現有的,此行,為了樸素方便,把里面不必要的東西都騰了出來,改成軟墊,讓春梅和小雪也坐在里面。進城門時,我命令禁止驚動地方官員,因為此次明擺著是要大張旗鼓,但還是留下一個低調簡樸的好名聲。我知道,雖然我下命令禁止通報府衙府尹,但是城中百姓那么多,我人都來了,哪會瞞得住?進城到銅鈴巷便停下來,步行進去,因為這里的難民很多。那天我順道看了個遍的。
我吩咐準備了一車的東西,有饅頭,有銀兩,有大米。沒人兩個饅頭,一錠銀子,一小袋大米。我打算從城東到城西,再到了城南,順其自然地把南扤接回去。我吩咐寧安寺的和尚們去布施前面的乞丐盤踞點,江月酒樓后面那條巷子。剛下轎便細細淋淋地下起了雨,隨后,雨越下越大,雨點如黃豆般,雨勢也很猛,如傾如注。
“娘娘,下雨了。”小雪拿來傘,遮住我,害怕我被淋濕。提醒道。
“都到了,那就做完再回去吧。”已經是肚子饑餓了,還要受到榆林,他們該多受折磨呀!想到這里,便不再駐腳。走了兩步,雨打在我額上,便又突然停住腳,吩咐道,“把鸞轎抬走吧,別弄濕了。”
“是。”春梅領命下去,吩咐人去做。
我又抬起腳步,一步一步走進銅鈴巷。這是城東的第一個‘難民所’,進去的第一眼,我仍是被嚇到了,這里的人住的,是三兩個擠一塊兒,稀稀疏疏地搭著棚,砰是用一塊一塊的油紙傘一角布拼成的。而睡覺蓋的,是臟得不能再臟,補補縫縫的薄薄的棉被和衣服。他們之中有老人,有小孩,有婦孺,幾乎都衣不蔽體。說真的,這銅鈴巷還真難找,若不是那日我為了找乞丐的盤踞點,而一條條的巷子找,我還真不知道。我也差點兒真被地方官員給蒙了。看到這一幕幕,我不禁心酸得留下了一滴淚,何曾幾時,我也差點淪落到這個樣子,還好,那時師父及時救了我。
我們每個人都開始分發食物和米糧,我聽到他們苦難的哀呤聲,并沒有一個個上來搶。他們都睡著或坐在巷子兩邊的席地上,看著我們為前面的一一分發后來分發給自己。
我發饅頭,小雪給銀子,彭歅發米。我微笑著一一送上慰問語,也一一被他們感謝。我抬頭看了看百來米長的巷子里,居住了大概幾十個難民。這里的地方官……,上次我還說他們盡職呢,現在又覺得他很可惡,白拿國家餉糧。
視線遠方,我看見巷子最后面的角落,我有個六十旬的老伯不斷地咳嗽,身旁有個小男孩,大概只有六七歲的樣子,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粉嫩的皮膚很白皙,但被臉上的泥土遮擋,看的不是很清楚。他雖年幼,卻很懂事,他爺爺不斷咳嗽,他便給他老端水、拍背順氣。我看著,心里既感動,也很不是滋味。把手中裝著饅頭的布袋交給小雪,兩手里還不忘拿兩個饅頭,吩咐她繼續分發便走向他們,蹲在他們面前。
“老伯,生活本就艱苦,你還有個孫子需要照顧,一定得撐下去呀!”說著我便把手中的兩個饅頭放在他手中,我方饅頭時,我故意說話停留了一小會兒,順道幫他把了下脈。是肺癆,肺癆在這個時代是治不好的。只能拖著,忍著,沒有其他辦法。他這個病逝,怕是撐不了多久了。我憐愛地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小男孩,問,“多大了?”
“昨個兒剛滿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