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憐愛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點了點頭，并沒說話，“夫人真是個好人，老朽謝謝夫人了?！闭f完他便磕頭，也叫他孫子一起磕頭。

我連忙扶住，“老伯別這樣，我承受不起，我只是盡了些綿薄之力?！彼麄儧]有其他言語可表達，只好連說“謝謝，謝謝”。我笑著收下他們謝我的心，轉頭叫小雪拿銀子和米來。一袋米，一錠銀子，放到老伯的手里，我仍是感激涕零地說謝謝。“小雪，有帶銀子在身邊嗎？”

“有?！闭f著她就取下腰上的錢袋，給我，我轉手便把整個錢袋交到老伯的手里。

“使不得，夫人，使不得呀！夫人給我們的恩惠已經很多了，這錢，我們往往不能要?！蔽医o他錢，他卻再次退卻，不肯收下。

若是平常人，你給錢，他就會歡歡喜喜地收下，不記多少。難得還有窮苦人有如此高尚的品德，不貪財。這樣的人，我更要救濟。

“這不全是給你的，”他放下推辭的手，我隨之拉過他的手放在他手里。微微一笑，“你的病怕是肺癆吧？你用這些錢置點家產，該孩子留個路子吧?！?/p>

他老淚縱橫地點頭，“是，不滿夫人，我早就知道自己得的肺癆，而且，離大限不遠了?！?/p>

“爺爺……”許是小男孩見到他爺爺哭，知道他說的定是不好的事，便哀叫一了聲，意圖阻止。卻只見老伯握著他的小手，然后又把他摟在懷里。繼續道，“不滿夫人，其實老朽以前也是個行醫的，有一次，給揚州的阮員外看病，不知為何，我明明開的是退燒藥，卻變成了含有砒霜的毒藥?！闭f著他又哀嘆了聲，“還好他家的二姨太開了后門把我放出去了?；厝ズ笪揖蛶е樧犹拥酱颂?。我雖會些醫理，但也從此不敢再靠他吃飯了，漸漸的便潦倒至此。”我聽到此也感到哀傷，好好地一個大夫，誰知會天意巧合地碰上后院之事？這就是人生啊，誰也無法預料到后來會發生的事情。“夫人，”我低垂這傷心的眼眸，聽到他的叫喚，便禮貌抬頭，“我知道我的時日已不多了。老朽知道夫人是個大好人，活菩薩，老朽這條命已經快要埋土了，不打緊。可是老朽這孫兒年紀尚小，懇請夫人給他指條生路。”說著他便磕下頭來。

“哎，老伯你先起來…?！蔽胰シ鏊?，他卻怎么也不肯起來，便使眼色叫小雪也一起來扶。

“娘娘，何需理會……”

不知何時彭歅站在我身后，他似乎好心地提醒著說，可是話才說一般，便被我硬生生地打回去?！氨緦m的事何時要請教校尉了？”我幾乎是接近吼的，他今天越權的次數貌似太多了。真不知道到底是我管他還是他管我。我轉頭準備去扶帶著驚異伏在地上的老伯，突然想起什么，復又轉過去，言辭厲色地問，“難道校尉的心是鐵做的？如此硬？你還真應該嘗嘗窮人的滋味，你才知道真么叫苦?！?/p>

“臣只是擔心娘娘的安危?！彼p手握拳，緊緊低著頭請罪道。

“別老把本宮的安危當借口，本宮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闭f罷我便瞪了他一眼便回身蹲下，攙扶起老伯，“老伯，我答應你，放心吧?！?/p>

他站起來激動地道：“謝謝，謝謝。原來夫人是娘娘，宮里的娘娘，草民早就聽說宮里有位娘娘來到此地祈福。只是，草民沒想還能見到娘娘，娘娘真是菩薩心腸，草民謝謝娘娘大恩?！闭f著他又拜下。

“謝謝娘娘大恩。”身后響起齊聲的高呼，隨后便是眾人齊齊拜倒的聲音。

我…。從來沒有如此被百姓擁戴過，一時感動得流下淚。其實，心里更多是興奮，也有少少愧疚，就做了這點事，他們就如此感謝我。拿東西還本是他的呢。

“娘娘。”小雪拉了一下我衣袖，我這才知道，自己已經失禮了。

我不好意思地用手帕擦了擦淚，大聲叫他們起來，并攙起近邊的人。

四周的難民都靠我站來，只是被護衛攔著，無法靠近我，安安靜靜地，似乎在等我發言。既如此，那我就說兩句吧，把我接下來要辦的事說出來吧。

“本宮知道你們的苦難，也知道就這些糧食也不能管多久，本宮打算請知府衙門在城外給你們建些房屋，讓他們帶領你們把那些荒山都開墾出來，種上糧食。那么，以后你們的溫飽問題，就可以解決了。你們放心，本宮會督促他們，不收你們的一個銅板。這樣好不好？”

“好，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彼麄凖R聲高呼，隨后又是拜倒在地。

“大家快起來，本宮只是皇上的一個小小的妃子，擔不起‘千歲’，大家的心領本宮心領了?？炱饋戆?！”

“是，謝娘娘大恩。”為看著這些知足的百姓，心里無比歡樂。真心的微笑看著他們，就這樣結果銅鈴巷這一篇章。

大隊向城南進發，大雨還在繼續，我讓那個小男孩跟我坐在鸞轎里，如此弱小的身子，真怕他淋了雨得風寒。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我怕旁邊摸著他爺爺臨走時留給他的那一小袋子東西發呆。我輕揉了下他的頭，憐愛說，“放心吧，阿姨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嗯？”見他不說話，我又問，“是不是擔心爺爺了？”他不做聲，我只好當他默認，“每個人都要經歷生老病死，這些都是自然循環的。就連阿姨和你都逃不過那一劫，你呀，現在還小，以后還會面對其他困難。你要學著去坦然面對，沒有逃避就不會發生的事情?！蔽颐髦牢艺f的話，他是聽不懂的，卻偏偏要說出來，也許這些話是說給以后的我聽的吧。釋然一笑后，恢復平常，看了看仍是沉默的他，復又搖搖頭，又是個有自閉癥的孩子。

我們很快到了城南的那間破廟，由于是下雨天，廟里的乞丐特別多，老人、大人、小孩都有。轎停，雨也漸漸停了，我下轎，站在轎外，看著幾天不見的破廟，殘破的門上方歪歪斜斜地掛著一個門匾，上寫著‘龍王廟’三個金色大字。那日沒留意，原來，這本是間龍王廟，看來龍王在這些百姓當中是不得心的。

正要往廟里走，寧安寺的和尚們和地方的大小官員也同期而至。

“臣接駕來遲，請娘娘恕罪?！币蝗喝舜蟾庞惺畞韨€，有四五個穿著絳紅色的官服，來著都是三四十歲的中肥人士。

我先不理會他們，仍由他們跪拜在地，轉頭吩咐春梅和彭歅帶著眾人去給那些在龍王廟躲雨的乞兒分發食物和銀兩。他們剛領命去辦，寧安寺的和尚們便也來了，向我行禮后便請他們也一起去給乞丐們分發食物。隨后自己也加入陣地，留下一些護衛和地方官員在原地，不想去理會?，F在你們給我跪著，若敢起來，我就將你們一一給治罪。哼，叫你們只拿朝廷俸祿，不為百姓辦事的，竟仍由這些乞丐流露街頭，不管不問。

我并沒有動手給乞丐分發食物，而是在尋找南扤，視線越過以一個年小的乞兒，不斷尋視那個可愛又瘦小的身影。所有乞兒都被我掃視了，仍是看不到他的身影，心里有些焦急。

“娘娘，你在找誰？”小雪在我耳邊輕輕問。

而我，沒有作聲，搖搖頭，不想說，現在還不想讓她知道。我越過她，又繼續走向與之年齡相仿，身影相似的乞兒那里，卻每次都令我失望。正當我打算不顧其他人猜忌的問他們時，終于，一個蜷縮在最角落的瘦小身影跑進我視線。我幾乎是哭著走進，是他嗎？不，應該不是他，我明明留下了食物，還給了他銀兩的，才短短五天，他怎么可能會弄成這個樣子？不，那不會是他，他只是身影與他很相似而已，再加上年紀相仿，我才這么懷疑的。南扤只是碰巧出去買吃的去了，等會兒他就會回來的。

“娘娘?！鄙磉叺男⊙u了搖我的臂膀，輕輕提醒。

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站在原地，眼睛定格在蜷縮著顫抖的身體埋在角落里的那個小乞兒身上，不知不覺中竟流露出感性地神色來。強制輕松一笑，緩過神色來，“沒事，我只是覺得那個小孩太可憐了，”隨后又吩咐她，“你去拿些食物和水來?！?/p>

“是。”小雪領命下去，我打算證實一下，不要漏掉任何一個。

我一步一步前行，感覺每一步都那么艱辛，心里又一步比一步的沉重，真害怕這個小孩就是他。這情景，跟當年師父找到我那時的情景很相似。我板過他的身子，他無力的頭向后仰，最后枕在我手肘上，他蒼白無力的臉印入眼瞼。是南扤，竟然真的是他，只是，他怎么會弄成這個樣子？他緊閉著眼睛，眉頭輕蹙，是感到難受嗎？我握著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手冰涼，心里更擔心害怕起來，想叫名字又害怕別人聽見又生傳言，忍住沒開口，我緊張了。懷中的小男孩跟著我十多天走過無數個地方，無數個城池，曾經那么可愛的一個小男孩，現在他竟然這樣毫無生氣地躺在我懷里。我強忍住不哭，輕聲喚他‘南扤’，我摸了摸他的額頭，天吶，他正在發高燒，怎么可以這樣？

“來人！”我大喊。

“娘娘有何吩咐？”正好小雪拿著食物和水過來，問。

“快去請大夫?！?/p>

“是?！毙⊙┓畔聳|西就急煙煙地跑去了。

此時彭歅和春梅也趕來，我起身趕緊把他抱回我鸞轎中，春梅在一旁幫忙照顧著，小雪也回來幫南扤擦拭著他額上涔出的冷汗。而彭歅卻擋在我面前，低著頭請命道：“娘娘，讓臣代勞吧。”

“不用，本宮自己來就行了。”話畢我便把南扤抱上鸞轎里。

才到鸞轎前，那個小男孩便從轎子里出來，站在我身邊，看著我懷里的南扤，小臉露出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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