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把它塞到袖口里,隨后點頭答應了,“那個小女孩是你在回來的路上撿的?”
“算是吧!”我點頭說著。
“你呀,是不是在五臺山誦經念佛念久了?給自己找事兒做!”
“你到底答不應答應呀?”我作勢要打她,她輕輕躲開,放下我的手,好似求饒地答應了。
“答應,我答應,我當然答應啦!”她眼睛看向了南扤,臉上的好奇濃而不散,“咦,這個小可愛是誰???看樣子你是要帶他進宮咯!”
我看了一眼南扤,同時也為他的命運而感到悲涼,隨又對瑪雅公主說:“他叫易翔天,是我收的干弟弟。他身世悲慘,是個孤兒?!?/p>
“我看你是誦經誦傻了吧,天下那么可憐的遺孤,你同情得過來嗎?”瑪雅公主有些不贊同我的愚善。
“但我至少可以幫到我所看見的,遇見的。當時的情景,若是你,你也會這樣做的?!彼晃艺f得一語堵塞,我不能多耽擱時間,趕緊和她,還有凌府的人道別,“好啦,我不跟說了,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宮了,若是太后知道了,怕是要責怪了?!彪S后轉身,對著送我到大門的人,“父親,玉兒走了。您自己要多多保重身體呀!”眼睛酸澀地眨了眨,幾滴眼淚像珍珠般滾下來,滑過臉頰,打濕衣襟。我不去看父親的臉,父親的表情,因為那是假的,他表現的只是個假面具,就如我剛剛掉的眼淚,只是讓眾人說我是個孝女而已。
隨即轉身的那一刻,父親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玉兒,記住,什么都比不了自己的安全,爹爹對不起你!”我聽到他的聲音是哭泣的,是顫抖的,是悲涼的,也是這十多年孤寂的聲音。這一刻,我多么希望他說的這句話,他表達的感情都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即使我再怎么渴望,但是我還是理智的,我心里是清楚的。這里若是沒有外人,他定不會說這句話,定不會表現得對我有多慈愛,對我有多在乎。
我哭了,我哭的是十多年來他對我的冷落,我哭的是出生時他對我的所作所為,好幾次我都問上天,世上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父親,我恨他,又期待他。我不愿意活在謊言和假戲中,自己卻也在編織著謊言,演繹著荒唐的戲份。
“父親,女兒記下了。父親,保重??!”說完我便牽著南扤快步走向馬車。這一動作,在人看來,我是太激動,太傷感,不想讓父親看到我淚流滿面的樣子。
“哎,雁玉!”瑪雅公主突然叫住我。我卻毫不理會地直向馬車。
“瑪雅公主,有什么事兒明天再說吧,您也看見了,我家主子她……”
“春梅……”春梅出來擋住瑪雅,后來她們說了什么,也卻沒聽到,因為我已經上了馬車,自己也很快陷入回憶,那個不好的回憶,那個……我今生的噩夢。
車鸞很快啟程了,彭都尉先請示了我才開始起程的。父親派了十多名護衛給我,護送我進宮,他對我這樣的‘疼愛’,真是讓我受寵若驚。這一環節,我早已習慣,也不會把它當做好心。
古代大官的馬車軟而舒適,坐在上面很平穩,并不顛簸,更何況,凌府是按照皇家的規格給我準備的轎鸞。
南扤很會察言觀色,見我恢復了情緒,便開口問我:“姐姐為何不帶寶兒一并進宮?姐姐不是答應過寶兒的爺爺要好好照顧她嗎?”
南扤畢竟還是小孩子,也沒有見過皇宮,只聽人說皇宮富麗堂皇,里面的人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所以,也很以為皇宮是一個像天堂一樣的地方。他,以前和現在,應該也是充滿了憧憬吧。
我略帶凄涼的一笑,是為歷代后宮之慘案而感到悲涼,也是為了自己而感到悲哀。此次回去,還不知道何時再得以出來?;蚴怯肋h從那個金籠子里出來,不再回去。“因為外面比皇宮更安全?!睋е募?,說??粗欢谋砬?,便解釋著,“還記得昨晚嗎?”我問,一提起昨晚的事,他臉上立即浮現出驚秫的表情,別說他,連我都是心有余悸呢!“那些來殺我們的黑衣人是宮里的人派來的,他們要殺的是我,你們,都是無辜者。”我淡淡地說著,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說,仿佛那件事,真與我無關,他們要殺的人,也不是我。
“是誰?宮里的人為什么要殺姐姐?”他眼睛里出現了驚恐,害怕,擔憂,著急。他是在擔心我,連他也害怕失去我。我心里一暖,一把將他涌進懷里,我確實很感動,被他對我的真摯的感情打動了。
“宮里的事,誰都說不清楚,不是誰討厭你就會殺你的,也不是誰恨你就會殺你。在宮里,所有的事和人,都不是看到的那樣。無論是看人,還是看事,都不要用眼睛看,要用心,用心去看?!?/p>
“用心看?”他仰起小臉,一副不懂的表情。我‘嗯’了聲點頭,“不用眼睛看,用心看?姐姐,用心怎么看呀?”
我寵溺一笑,順了順他束起來的烏黑頭發,“用心看,就是要用心去感受,用理智去分析,用邏輯去推理?!彼靼椎攸c了點頭,我柔柔一笑,“你要記著我今天跟你說的話,要時刻記在心里,這關系到你父親是否得救。你要記住,你的名字叫易翔天?!?/p>
“是,姐姐,翔天記住了。”
我想不到他反應得倒是挺快的,真令人欣慰,這么聰明的他,稍加提點,他便會領悟貫通。我也算是遇見了寶了。
車軸轉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這樣安靜的氣氛下,它成了動聽的音樂,協調而又有規律的軸聲,無次數反復著他的歌調。雖是無窮的反復,聽著,卻不令人煩悶。
我撩開車簾,正對著春梅的身影,她面無表情地走著與車同行的步子。她,應該是皈依我的吧。
“春梅?!蔽医械?。
“娘娘有何吩咐。”她似乎從未出過神,聽到我叫喚她,沒有嚇一跳,也沒有詫異,對于我這突入襲來的叫喚,她反應得很鎮定,很自然。那個莽撞少女,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與她,完全是兩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他不會是她。我現在看到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吧。
我并沒有太久陷入沉思,只是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上來吧。”未等她接受或拒絕,我直接朝前面輕聲喊,“停車。”
車在我喊停的下一秒就停下了,幾聲馬蹄聲過來,彭都尉的詢問聲傳入車鸞:“娘娘有何吩咐?”
我撩開另一邊的車簾,雍容一笑,“沒事,本宮叫春梅上車呢,只有車停,春梅才能上車呀?待春梅上車后就起程吧!”
“是?!?/p>
彭都尉領命而去,我,靜靜等候春梅上車。很快春梅就上來坐在她的位置上,車鸞又開始輕微的搖晃,車軸又開始它的歡歌了。
回到倚霞宮便看到敏莉抱著寧兒,和倚霞宮的一大群奴才宮女站在倚霞門門口伸長著脖子張望。她倚著門邊,對著掖庭門方向張望。我一下車便被他們團團圍著,這種被包圍的感覺很溫馨,我感覺我是幸福的,掉進這個時空是我的不幸,遇到這些真心對我好的人,我又是無比星運的。我先打發了父親派來護送我進宮的護衛回去,由彭歅帶他們出宮。
走到敏莉面前,她把懷里的寧兒交給旁邊的嬤嬤,微笑著拉著我的手,她笑得是那樣絢爛,是那樣欣慰。她身世慘淡,父母雙亡,對她來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了淳于鄔就是我,我們也算是對好知己,彼此都牽掛著對方。我倆手拉著手走進倚霞門。
“娘娘,夏雨好想你?!币贿M倚霞殿就被夏雨緊緊抱住。
“夏雨,快松開,娘娘透不過氣了?!毙巫雍鹇晞竦?。
我確是被她箍得透不過氣了,她真的好激動。不過我,我很開心,也很享受被她禁錮的那一刻,因為是他們讓我知道,我在這個時空是很受歡迎的。
“娘娘,對不起啊,你沒事吧,是奴婢太激動了。娘娘,弄疼了沒啊?”夏雨聽到小呂子的話立即松開手,連忙向我道歉,生怕傷到了我。
我幸福一笑,“我沒事,你不要擔心,也莫自責?!?/p>
“好啦好啦,現在娘娘已經平安回來了,大家心里也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娘娘剛回來,舟車勞頓的,一定很累了,大家各自去忙自己的吧,讓娘娘好好休息一下?!贝藭r秋雨站出來,展現她一等宮女的威嚴,對倚霞殿的奴才發話,大家也領命下去。她說到我心坎里去了,她也總是設想,為我考慮周到?!芭疽褳槟锬飩湎铝嗽?,請娘娘沐浴更衣。”
“本宮歇會兒再沐浴?!?/p>
我看見了敏莉抱著寧兒在倚霞門外期盼地等我,現在隨我們回到倚霞殿,聽到秋雨對奴才們如此一發話,她也不好留得了,便準備抱著寧兒回蕉園殿。在我出宮的兩個月里,她定是為我擔憂了不少吧。我下車的那一眼,明顯的看見她松了一口氣。見我平安,她也放心了吧。
方才是我拉她進倚霞殿的,卻來不及顧她。我歉意地拉著她的手,“敏莉,這段日子,你還好嗎?”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我該說什么了,只有說這句最平常,最俗的了。
她好笑地咧嘴一笑,緊緊反拉著我的手,“不好,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兩個月時間里啊,我有多無聊!”
敏莉,有張普通的臉,卻是一張耐看的臉,越看越好看。她有著大家閨秀的氣質,是個徹徹底底的古代淑女。許是在宮中呆了多年,她的奴才意識也很強,而她那種自謙、自卑心理,在我面前早已慢慢退去。她沒有告訴我她有多擔心我,在宮里多受人排擠,心里的苦楚,她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不想給我壓力,給我造成煩憂,把苦都留給自己獨自承受。敏莉,你真的好傻!
“她們是不是又欺負你了?”想起她的溫柔懦弱,我便想到她是否又被別人欺負了。
“沒有,你放心吧,我在宮里呆的時間可是比你長呢,還是懂得自保的?!?/p>
我驚愕,她會自保?“你會自保?”我反問,她懂得自保,但未必能自保。我太了解她了。
“娘娘,劉嬤嬤來了。”
正待敏莉回答,秋雨便在我旁邊輕聲提醒。我望去殿門外,果真看見劉嬤嬤穿著青色的宮裝,走著宮步進倚霞殿。
我看了一眼敏莉,她微笑著回我。我輕移蓮步走向劉嬤嬤,笑盈盈地去迎接她。
“劉嬤嬤,兩個月不見,您身體安好?”
“謝娘娘關心,奴婢身體一向硬朗!”我奉承著給她請安,她暗里受了,明里恭恭敬敬地回話,完全把我那句問候轉為主子對奴才的關心。高手就是高手,高手的確也調教出了一個好高手。
“嬤嬤此次前來可是為太后傳旨?”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是太后的人,她來,定是受了太后的意。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娘娘,太后命奴才前來請娘娘到鳳鸞宮用膳。太后聽說娘娘回宮,特意為娘娘在鳳鸞宮設了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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