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柱香的功夫,濮陽軒傲才處理完奏折匆匆趕到,一進門就看見受刑不過昏倒在地的彩月公主。他心中大痛,急忙傳喚太醫給公主治傷,自己帶著安公公怒氣沖沖大步流星直奔越凝歌的住處。
可茶都換了兩壺,越凝歌卻還是遲遲不出現。
“你家統領究竟現在何處,讓她給朕趕緊出來。”濮陽軒傲脾氣再好,這種時候卻也壓不住心頭的怒火,沉著臉問上茶的半夏道。
半夏有些支支吾吾,這時鶯時從里間屋走了出來,看著半夏眼神中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東西,示意她退下。
隨后鶯時不慌不忙,先對濮陽軒傲施了禮,這才站起來答道:“好叫萬歲得知,統領眼下正運功到緊要關頭,是萬萬不能被打擾的。若是有一個不慎,那就是走火入魔的下場。臨下山時尊者大人千叮嚀萬囑咐,讓奴婢一定要守好練功室。”
“尊者大人”這四個字讓濮陽軒傲瞬時冷靜了下來,他在心中權衡了一下只會惹事不成器的妹妹和嵐曦山護國尊者之間的分量,隨后敷衍地笑了起來:“既是如此,那朕就暫等片刻”
他有些坐立不安,干脆背著手在屋中走來走去,眼角的余光落在隔間的一條門縫上,發現里面煙霧繚繞,似是點滿了熏香。他心中有些詫異,邁步進了隔間。
隔間里陳設簡陋,只有一張供桌,上面擺著香爐,焚著極粗的金桂香。桌上供的正是前不久頒給越凝歌的圣旨。
濮陽軒傲暗中點頭,原以為嵐曦山地位超然早就不把皇權放在眼里,沒想到居然對圣旨還是這般恭敬的。看來護國尊者還是對星虹國一片忠心,前不久暗星密報的嵐曦山動向奇怪,許與鄰國通敵根本就是一派胡言。隨后,他的目光移向了掛在供桌上方的一幅畫卷。
這幅畫顏色有些淡,畫紙也有些泛黃,想來時日已久。畫上是個盤膝坐著的男子,一身樣式古舊的赭紅色衣服,做上古時候的裝扮。男子雙目微閉,長發飛揚,似乎以他為中心正有一股氣流盤旋。他的膝上放著一柄劍,兩手放在劍上。
奇怪的是,那柄劍雖然只有模糊的影子,看不清具體樣子,卻仿佛有一種吸引人的魔力,令人忍不住要去碰觸。就在濮陽軒傲伸出手的時候,他身后傳來一個氣息微弱的聲音。
“咳咳咳,不知萬歲駕到,有失遠迎,還望萬歲恕罪。”越凝歌一張臉慘白,額角布滿汗水,說話時不住地咳嗽。
濮陽軒傲急忙收回手,見越凝歌像是身負重傷的樣子就是一愣。
“越統領,你這是……”
“咳咳,啟稟萬歲,方才微臣運功時偶然心有所感,竟窺到些許天機。只是微臣功力太差,因此負了內傷。不過萬歲放心,不妨事的。”越凝歌裝模作樣,演得極為逼真,嘴角竟緩緩滲出一絲鮮血。
濮陽軒傲聽到天機心中一動,卻并不提彩月公主之事,反倒指著那幅畫緩緩道:“此畫雖是極好,然而朕卻覺得畫中劍似乎有些詭異。但不知畫像上所畫何人?”
他總覺得畫中男子神秘莫測,卻又有著莫名的妖孽般的氣息。
越凝歌踉蹌著來到畫像前,畢恭畢敬深施一禮。
“萬歲有所不知,此乃嵐曦山祖師的畫像。話雖如此,祖師卻也不過是師尊的師尊而已。”越凝歌施完禮直起身來,一瘸一拐地向門外走去,“祖師人稱‘神醫華三’,不僅有著一手生死人肉白骨的醫術,更有著神鬼莫測的武藝。據師尊說,他傾其一生也只是學到祖師的一些皮毛而已。”
“世間竟有這樣的神人。”
“只可惜祖師早已駕鶴西去多年。”越凝歌嘆口氣,命鶯時上茶,請濮陽軒傲上座,自己則搖搖欲墜地立在一旁,“敢問圣上此番前來究竟所謂何事?”
濮陽軒傲看著新沏的茶水,感覺滿肚子的茶水都在不停地晃蕩,不露痕跡地把茶盞推到一邊一拍桌子道:“越凝歌,你可知罪嗎?”
“咳咳咳……微臣不知,還請萬歲明示。”越凝歌說著,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好,那朕就讓你明白明白。你可知那被打的是什么人?那是朕的親妹妹彩月公主。”濮陽軒傲伸手一指越凝歌,“你竟敢擅自對她用刑,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越凝歌倒抽一口涼氣,滿臉的震驚不似作偽:“萬歲此話當真?可微臣進京時間尚短,并不知道她是彩月公主啊。要是微臣知道,哪里還敢打金枝玉葉?便是公主真要放火燒了我們夜行的院子,微臣也絕無半點怨言啊。”
“什么?放火?”濮陽軒傲略微一愣,仔細想想,自己那妹妹從小驕縱慣了,說出這種話也不是沒可能的。
“是啊萬歲,微臣不知哪里得罪了公主,今天一下朝就看見公主帶人把院子給圍住了。刁指揮使堅持有圣旨才能入內搜查,公主便說要放火燒了夜行院子。若是火真的放起來,整個皇宮就危險了。因此微臣便命人將公主拿下……哦,那時候還不知道是公主。”
“難道就沒有人告訴你那是公主?”濮陽軒傲對越凝歌的這套說辭半信半疑。
“圣上明鑒,公主身邊原有一宮女,可她竟當面對微臣出言不遜。微臣一想,怎么說微臣這夜行統領也是萬歲您封的,她無視微臣的官職猖狂至此,那就是對萬歲您的大不敬啊。因此微臣便將她訓斥幾句,誰知她變本加厲,竟擅闖院子。微臣無能,沒讓人在她掉入后院‘五毒坑’之前抓住她。更可氣的是那隨公主來的巨百戶,微臣問他能否確定那是公主時,他卻吞吞吐吐起來。因此微臣并不知那真是公主,這才犯下大錯,請圣上懲罰。”
越凝歌這番說辭,有理有據有證--反正那尖下巴的宮女已經死了,巨百戶被打得半死不活一時半會兒也不能作證--越凝歌還不是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再說她的話半真半假,反倒讓人無法挑出毛病。
再加上她說話的時候一直不停地咳嗽,一副心力交瘁強撐著的樣子,蒼白的臉上恰當地擺出震驚與后悔交織的表情,不由得人不信。
“如此說來,你并不知情了?也罷,這件事先放下,你說你看到了天機,不知這天機……”既然越凝歌的話挑不出什么毛病,濮陽軒傲也不再糾纏這件事。他也知道,越凝歌有對皇親國戚行刑的權力--這還是他自己給的--就算越凝歌真做得不對,還有護國尊者給她撐腰,到底沒人能拿她怎么樣,繼續糾纏下去反倒叫人小瞧了自己。
“回萬歲,微臣偶然間看到的天機,乃是……”
越凝歌剛想說出自己看到的“天機”,就聽院子外傳來拖著長腔的一聲:“太后駕到,著夜行統領率人接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