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樂舞上來助興,德惠公主看了一陣子,嘴撇的跟瓢差不多。越凝歌雖然一個勁兒地吃,但觀察四周早已成為她的一種習慣,看見德惠公主那副嘴臉,心頭無名火起,真想抽她。
想到這里,她沖錢士清使了個眼色。錢士清也注意著東盛國那邊的動靜,早就看那群人不爽,如今得了越凝歌的示意,心領神會站起身來沖上面的濮陽軒傲道:
“微臣早就聽聞東盛國的德惠公主能歌善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擅長‘飛天舞’,不知今日萬歲能否請公主讓我們這些人開開眼,長長見識。”
濮陽軒傲也沒見過飛天舞,覺得新鮮。他也想殺殺東盛國的傲氣,便和顏悅色對德惠公主道:“久聞公主一支飛天舞令滿天星辰都黯然失色,朕也想飽飽眼福,不知公主是否愿意?”
德惠公主打心眼里就沒瞧得起星虹國,但她這個人向來喜歡聽別人夸她,最喜歡人前顯圣傲里奪尊,濮陽軒傲又是個不輸給龍風檀的美男,這樣好的露臉機會她哪能錯過,當下笑語盈盈:“陛下謬贊了,不過是些難登大雅之堂的粗陋技藝,若是陛下不嫌棄,本宮答應便是。”
當下便換了樂曲,德惠公主立于大殿正中央,伴隨樂聲翩翩起舞。滿殿的人都看呆了,從未見過如此優美妙曼的舞姿,都目不轉睛地盯著看,驚為天人。
唯獨越凝歌,還一個勁兒埋頭吃。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不敢說精通,卻也拿的出手。唯獨舞蹈她是一竅不通,根本欣賞不來,她才不樂意因為看德惠公主的飛天舞而放棄吃東西。
一曲舞罷,全場皆寂,人們大氣也不敢出來,生怕擾亂了關于舞蹈的回憶。德惠公主仰著頭,面有得色。她眼角的余光掃過整個大殿,很滿意看到別人臉上的贊嘆跟意猶未盡。她正得意著,就聽越凝歌小聲說道:“螃蟹都沒了,怎么還不上來。”
本來大殿中寂靜無聲,她這一句話聲音雖然不大,卻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放大了數倍,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時間那些自詡風流,附庸風雅的文官們紛紛指責起來:“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俗不可耐。”
還有人不經大腦思考,脫口就是一句:“這些武官看看斗雞斗狗就成了,如此優雅的事物他們還真無福消受。”
星虹國文官武將向來不睦,越凝歌雖然沒有軍權卻也是個武官,便有人借著機會又開始挑事。
武官們哪里肯示弱,當下也紛紛反駁了回去,什么“酸儒腐儒”“不學無術只會附庸風雅”,一時間大殿上熱鬧開了,把濮陽軒傲氣得直瞪眼。
作為導火索的越凝歌卻對這一切充耳不聞,反倒探過頭去對著鄰桌的蕭善一問道:“國公大人,這盤螃蟹你們不吃了吧?”
蕭善一何時見過這么沒皮沒臉的人,深感跟她同朝為官實在是一件丟臉的事情,沒好氣道:“不吃了。”
“那本官可謝謝國公大人了。”說著,越凝歌伸手抄起那盤螃蟹,毫不客氣地放到了自己面前。
“爹,那螃蟹……”一個一身粉衣的小丫頭在蕭善一身后,看著螃蟹被人拿走臉都漲紅了,然后她沖著越凝歌一伸手,沒好氣道,“你是誰家的小姐,這樣沒有教養。那螃蟹我還要吃的,趕緊給我拿回來。”
越凝歌心里好笑:統領我還就是你們家的人,你就可勁兒罵,罵得越難聽我越高興,反正咱倆也是一個爹生的。
她當年雖在蕭家,卻因為不受待見沒見過什么人,只能根據年齡推測這沒眼力的粉衣丫頭是三小姐蕭唯語。
當下越凝歌放了螃蟹,卻并不把螃蟹還回去,而是裝出一副故作驚訝的樣子對蕭善一高聲說道:“本官今日才知道國公大人在家中竟然如此沒有地位,連一盤螃蟹都做不得主。實在是讓本官可發一笑,這要讓監察御史知道了,怕是國公大人要擔一個治家不力。俗話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國公大人在家中都是如此狀況,萬歲焉敢放心將國家大事托付國公啊。”
一邊說著,她一邊搖著頭,用眼角的余光瞥著蕭善一,樣子十分不屑。
蕭家二小姐、三小姐都是嫡出,平日蕭善一十分寵愛,尤其是這三小姐,年紀小,便更多些溺愛,直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眼里容不下旁人。平日里不學無術飛揚跋扈,所到之處雞飛狗跳教人不得安生。
三小姐最愛吃螃蟹,今天在宴會上時刻注意著言談舉止,隨后又是德惠公主的飛天舞,便沒動那盤螃蟹。本打算一會兒讓侍女給她把螃蟹剔好,沒想到半道里殺出一個程咬金,一盤螃蟹都落在了別人的嘴里。
平素在府里,她要星星蕭善一不給月亮,沒想到今天蕭善一居然把她最喜歡的螃蟹讓給了旁人,她能干么?便不管不顧地耍起小姐脾氣來。
說良心話,蕭府人多事也多,三小姐在府中也不是省油的燈,壓得庶出弟妹們都抬不起頭,偏偏今天碰上了越凝歌,活該她倒霉。她爹蕭善一都不是越凝歌的對手,就憑她,明擺著是自討苦吃。
果不其然,越凝歌這一番陰陽怪氣的話讓蕭善一一張老臉十分下不來臺。你說,要是平日里兩人私下斗口倒還沒什么,偏偏今天是國宴,越凝歌邊兒上是向來看蕭善一不順眼的錢士清,越凝歌聲音又高,周圍的人都聽見了,這讓最要面子不過的蕭善一老臉往哪擱。
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缺根筋的寶貝女兒,蕭善一惡狠狠道:“不過是一盤螃蟹,你說這種話成何體統。”
三小姐蕭唯語小嘴兒一撅,眼圈兒一紅,一副委屈的樣子,看得蕭善一心中不忍。
越凝歌偏要火上澆油,她側過身,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跟錢士清“耳語”道:“都說蕭國公府上的小姐們知書達理淑嫻端莊,今日一看全非如此,這蕭三小姐居然能替她父親做主。本官堂堂朝廷二品都指揮使,她竟也敢指著本官惡言相向。錢大人,日后令郎娶親時可一定要擦亮眼睛看仔細啊。”
蕭善一聽了越凝歌這話,一陣肝火直往上撞:這不是明擺著要讓蕭唯語嫁不出去么。他有心反駁幾句,看到周圍人各異的眼神卻還是作罷。再這樣下去事情難免鬧大,今日不同往常,因此他狠下心,很是威嚴地沖蕭唯語說道:“這樣不懂禮數,回去抄《女則》二百遍。”
看到越凝歌微妙的眼神時,蕭善一勉強維持著平靜的語氣道:“越大人,本公教女無方,使得小女沖撞了大人,本公已加以訓斥,還請越大人看著本公的面子上不要計較。”
“不敢不敢,好說好說。”越凝歌詭笑著看了一眼滿眼恨意的蕭唯語,舔了舔嘴角,“國公大人過謙了,你我本是同朝為官,不必客套了。就算是看在這盤螃蟹的面子上,本官也不會計較的。”
可把蕭善一氣個半死:合著螃蟹的面子比我這個國公都大。
他也沒接這個話茬,含糊了幾聲一個人喝悶酒去了。越凝歌心道:昔日諸葛亮三氣周瑜,這是大手筆;今日我就慢慢氣你,不停地給你添堵,早晚憋死你。
不過,蕭善一并沒有從越凝歌的容貌上發現一絲一毫的端倪,這讓越凝歌心中對他的恨意更是翻了幾番。
“我娘……玉煙汀當年是你明媒正娶娶進門的,就算你只是為了利用她,可她畢竟是你曾經的發妻,可是你卻一點也不記得了……蕭善一,你有恃無恐,你以為沒有人會記得,那么,我會一點一點讓你慢慢記起來的。”
她心里正發狠,沒注意德惠公主正跟濮陽軒傲說:“本宮也想見識一下貴國的舞蹈。”
濮陽軒傲點頭應允:“朕這就著人安排。”
“陛下不必費心了,本宮覺得,隨機應變方能顯出真能耐。”
“就依公主所言。”濮陽軒傲也沒多想,他覺得這里面有事,德惠公主這是想找個人來跟她的飛天舞比較。可是底下那么多名門淑女,能歌善舞的大有人在,總不至于丟人現眼,因此他就答應了。
就聽德惠公主道:“本宮覺得,那位小姐就很不錯。”
她目光所向之處,不是旁人,正是埋頭對付螃蟹的越凝歌。
“既然公主這樣說了,越愛卿,你就當眾獻舞一曲吧。”
越凝歌放下筷子,掏出手絹擦了擦嘴角,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目光冰冷。
“萬歲有旨,微臣莫敢不從。只是微臣有一事需當眾言明,望萬歲恕罪。”她很是自然地說道,“微臣不會歌舞,只會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