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把我嚇得坐了起來,一夜無夢,感覺就像剛閉上眼睛就醒了,我摸過手機,一看是耗子打來的。
“起來了沒?”耗子問道。
“被你叫醒了,”我下床走向衛生間,“劉佳怎么樣?”
“劉佳情況正常,倒是來了好幾個人,說是劉佳的親屬,說劉佳替人擋了刀,要補償。”耗子道。
我還真沒想到這一出,拿過手機一看原來已經十點半了,沒想到一覺睡得這么遲,“好的,我馬上過去。”
一陣子趕到醫院,耗子站在電梯口,我看到病房門口站著三四個人。
“怎么回事?”我問耗子。
“呶,”耗子指指門口的人,“人家要補償。”
“都是誰啊?”我皺皺眉頭。
“什么堂哥表哥表弟小叔之類的。”耗子熬了一夜,忍不住打哈欠。
“你回去睡一會兒,這邊我解決。”我說道。
“沒事,等會兒再睡。”耗子和我一起走過去。
病房門口那幾個人看我走過來,都盯著我看,其中一個頭發直立的年輕小伙開口道:“我妹妹就是因為你受的傷?”
我打量他一眼,染了色的長頭發直立著,初春的寒冷也沒能讓他在花襯衣上加一件外套,神態間隱隱帶著一股橫氣,看來也不是什么正經人。
“對,是我。”我沒有打算多說什么。
“廢話咱也不多說了,你就看怎么賠吧。”他倒是開門見山。
“這不是你妹妹救了他,是他救你妹妹,你妹妹受傷完全是意外……”耗子還要說什么,我碰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不用說了。
看這個幾個人的架勢,擺明了要不到錢不罷休,這種訛人鬧事的情形我也還見過幾回,所以耗子沒必要費勁巴拉地解釋什么。
“你們是什么意見?”我邊說邊湊到病房門上的玻璃窗口上,看到里面還有一個年齡大一點的女人,在和劉佳說話,看樣子劉佳醒過來了。
那個小伙兒繼續道:“醫藥費、誤工費、精神補償費、營養費,怎么著也得十幾二十萬吧。”
我轉過頭看他一眼,“十幾二十萬?”
“怎么了?嫌多了?這都算少的!”旁邊的一個人插嘴道。
“我進去看看劉佳。”我沒有搭話,而是徑直推開門走了進去,那幾個人和耗子也一同跟了進來。
病房內的中年婦女聽到門開了,抬起頭來望著我,我走過去向她打招呼:“您好,劉佳怎么樣了?”
病床上的劉佳已經醒了,呼吸面罩已經去掉了,看來她應該脫離危險期了。劉佳看到我走過來,眼神很復雜,閉上眼轉過了身去。她這個反應倒是讓我很吃驚,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們佳佳從小到大哪里受過這么嚴重的傷害,”站在床邊的婦女開始帶著哭腔說話了,“你看那臉色白的,流掉了多少血啊。”
我看了一眼耗子沒有說話,等著她繼續說。
“說這些也沒意思,你就看怎么辦吧。”她邊抹眼淚邊說道。
“怎么辦?賠錢啊!”跟著進來的幾個人嘰嘰喳喳像開鍋的油里倒了一勺子水,“賠錢都便宜了!”“就是……”
我看向轉過身去的劉佳,留給我的只有一團長發堆在枕頭上,我的情緒也像這一堆頭發,復雜而糾結。
“你們安靜一下,這是醫院,別嚷嚷了,”我放大音量很平靜地道:“我想請問一下,誰是劉佳的家人?”
“我們都是!”那幾個年輕人又是一陣嚷嚷。
“我是劉佳的媽!”這個中年婦女的一句話,讓我忍不住細細打量了她一下。還別說,眉眼間還真有幾分相像。
“阿姨,我覺得您是不是先問問劉佳具體情況,她是為了我受的傷,但事情也不簡簡單單是這樣。”我還是希望劉佳的母親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沒什么可問的,佳佳也把情況都說了,你也別想逃脫責任,該賠的還是得賠。”她近乎冷漠的回答道。
這讓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望向劉佳,她留給我的背,似乎在顫抖。
“劉佳,你沒什么話想說嗎?”我面對她的沉默,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再轉頭看看站在這間病房里的這些“親人”,從他們眼神里我看不到一絲的憐愛和疼惜,只能看到面對金錢散發出的銅臭味而垂涎三尺的無情和冷漠。
“好吧,我也沒什么可說的,你們要多少?”我走到窗邊,推開窗,初春的寒意撲面而來,讓我打了一個冷顫。
“最起碼也得十幾二十萬。”背后傳來的聲音,讓我感覺像是在做一筆交易。
“到底想要多少?”我冷冷地問道。
身后傳來短暫的一陣嘀咕聲,我靠近玻璃,看著醫院旁邊的陽光國會,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堆著很多廢棄物的樓頂顯得雜亂異常,和夜晚高檔豪華的樣子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二十萬。”這一句話讓我從胡思亂想中回到了現實,我繼續問道:“給你二十萬,然后呢?”
他們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問,短暫的沉默后一個聲音道:“然后再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我們也再不會找你。”
我心里冷笑一聲,二十萬,再和我沒有關系。這二十萬對他們意味著什么呢?一大筆財富嗎?如果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真的是他們所謂的家人,那他們到底有沒有一絲一毫真正在乎她的安危呢?
我轉過身,盯著病房里這些人,最后目光落到耗子身上,“周浩,麻煩你讓公司送來二十萬現金。”
耗子看看我,又看看其他人,點點頭走出病房去打電話。
這些人沒想到我居然這么痛快的答應給他們二十萬,似乎他們抱著買東西砍價的想法,想著要的高一點,我如果還價,那起碼最后也能拿到自己接受的價格。可是他們沒有想到我居然沒有還價。他們互相之間看來看去,似乎有點無所適從。
我朝著門口走去,那幾個年輕人可能怕我跑了,跟了過來,我打開門停住身,“你們不用怕我跑了,我就在門口透透氣,為這二十萬還不至于。”
說完我剛要邁出門,身后傳來一個虛弱但是卻直刺我神經的聲音。
“你等一下……”
我在聽到這個聲音的下一瞬間就馬上聽出來是劉佳的聲音,可是不知為什么抓著門把手的手卻止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
我停下腳步,等著她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惡?”
我轉過身,對她露出一個笑容,“你想多了,我根本不認識你,何來對你的看法呢?”
我盯著她的眼睛,她努力咬著嘴唇,在眼淚即將滑落的前一秒,我重重關上病房門,走了出去。
我靠在門旁邊的墻壁上,深深吐出一口氣,像是武俠劇中主角將敵人打倒后,突然吐出一口血。
劉佳有她的苦衷,我看得出來。或許是她家人給她的壓力,讓她閉上了嘴。二十萬或許對她的家庭來說,真的可以改變很多事情,至于這件事對劉佳心理上的傷害,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正在我感覺心里堵得快要抓狂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沒有看是誰打的,直接接通了。
“喂,哥~”話筒那邊傳來的聲音像是隔了好幾個世紀。
“美彤?”我睜開眼,怕我出現幻覺聽錯聲音,將手機拿到眼前確認了一下,沒錯,就是美彤。
“恩,是我,”她的聲音像布滿仙境的白光,總能讓我快速平靜下來,“想我了沒有啊?都不給我打電話。”
“我也想給你打電話來著,這不有點事,就耽誤了。”我解釋道。
“哦,”那邊沉默了幾秒,“是不是很忙呢?”
我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解釋,“也不是很忙,就是有點麻煩事情而已。”
“哥……”美彤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想說什么。
正在這時,耗子打完了電話,從樓梯間走了過來。
“美彤,”我打斷她的猶豫,“先不說了,我完了給你打過去好吧?手頭事情還沒處理完。”
“哦,”美彤今天感覺怪怪的,“那好吧,哥你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好的,拜拜。”我掛上電話。
“美彤?”耗子站我面前問我。
我點點頭,“怎么樣?”
“一陣就派人送過來了,”耗子道,“這些人真是眼睛里只有錢啊。”
我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每個人有各自的想法和活法,我們哪里管得過來。”
“算了,就當打牌輸了吧。”耗子拍拍我肩膀。
我白他一眼,“我打牌什么時候輸過?”
耗子不屑地“切”一聲,“那就當送給劉佳了吧。”
送給劉佳……我深吸一口,要是真是我送給的,或許心里還舒服點。
等了二十分鐘,公司派人來,提著一個小箱子。耗子接過錢,示意他先回去。
“給,你去給吧。”耗子把箱子遞給我。
我沉默五秒鐘,“你去給吧,我在車里等你。”
剛要轉身,耗子喊住我,“要不要寫個東西?以后還訛人怎么辦?”
“你自己看吧。”說完我轉身走向電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