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第三天的清晨買了回校的車票的,那時候哥起的特別地早,八點的車票,他五點就早起,在廚房里忙活了好半天。我去看的時候,正看見他在菜板上噼里啪啦地切菜,那土豆絲均勻利落,刀工極好。
“你的刀工不錯,廚藝也應該不錯吧!”我贊賞著說,“我該是一個有口福的人!”
“呵呵,小心把期望抱太大了,到時候成了絕望。”他邊切邊笑著回話,“怎么樣,有沒有覺得你面前的哥哥是個奇人,特帥。”
“呵呵。”我尷尬地沒有回應,只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操刀切菜快速極酷的樣子。然后我的手機鈴聲響了,是媽媽打來的電話。她問一句,我答一句。最后媽無聊了,問我在做什么,我敷衍著說在同學家玩,接著老媽追根問底,我拍著胸膛回答,立刻抹殺了她好奇的熱情。最后便是掛斷的聲響。
“怎么,媽媽查崗?”哥和面看著我說,“瞧你,幸好媽媽不在這兒,臉都紅了大半,以前很少撒謊吧!”
“什么,老媽無聊而已。”我表現出極平靜的樣子說,“你也知道父母一般要問什么?”
“問什么?”哥伸著脖子疑惑道。
“問在哪個地方,在干嘛等等之類的。”我說,“她們的問題一般都挺讓人不知所措的,所以挺煩。”
“那你怎么回答的?”他又刨根問底。
“我說在女同學家玩。一會兒回學校。”我回答說,“然后她覺得沒意思,就掛了。”
“啊……”哥尖叫,隨即保持了沉默。
“哎,你怎么了。我總不能說我在一個帥哥家里做客吧,就我媽那想象力,肯定以為我學壞了,竟然跟男孩子同居。那樣會沒完沒了的。”我慌慌張張,總以為開罪了他似的。
“呵呵。”他笑出聲來,把手伸向水龍頭,繼續洗帶著泥土的白菜。
“好笑么?”我沒好氣地斜眸看他,“知不知道笑女生是不紳士的行為!”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不知道。
待到飯菜上桌,正好是六點四十五,哥把叔叔叫出來,就開始我們最早的一餐。
“是不是吃飯太早,有點不適應?”叔叔看著我難以下咽的樣子,用種懷疑的神色說,“還是這孩子做的菜太難吃了。哎呀,你說,他咋就不繼承他老爸那樣好的手藝呢。”
“爸——”哥在一旁不滿地叫了一聲大叔,用種自以為是的兇煞模樣說,“吹牛,自己做的還不是一樣難吃!”
然后父子倆開始了冗長的辯論賽。
我在中間,想法補救說:“不是,挺有味兒的,只是昨天吃得太多,一時沒胃口而已。”
“爸,聽見了吧,是沒胃口,不是我做的難吃。”哥逮著機會叫嚷著說。
我只看見叔叔悶頭吃飯時,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這孩子,老爸的虧一點兒也不愿意吃么!
“小姑娘今天就打算回校么?”叔叔又問。
“嗯,期末考試后就快放假了,所以現在準備復習。”我說,“到時候又要買車票回家了。”
“是么,家很遠?”叔叔好像有問不完的話題,不過并不讓我厭煩,反而覺得很是親切,被一個陌生的長輩關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說近也近,說遠也遠。買火車票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我好像也有說不完的話,回答地幽默風趣不說,半點不嫌淚,“但是有同學說,要是大學不做過火車就不叫大學!”
隨后叔叔大笑起來,哥也在一旁呵呵直笑,我也被調逗起來,跟著她們一起笑。然后我也會不由自主地傷感起來,要是能和這樣一位父親面對面地交談,該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多么令人快意的一件事!
按我媽的話講,她對爸爸的感覺有時候恨大于愛,自己跟了一輩子的人突然某一天結束了所有的幸福,帶來無窮盡的痛苦,是多么讓人煩惱的一件事。甚至有時候兩人之間的爭吵永無止盡。世間有多少家庭被窮苦坑害了一生,有多少后代的幸福一起埋葬。
不懂,不懂,還是不懂。一個不懂的孩子奢望著已被現實打下烙印,不再恢復的事實。
“對了,叔叔問你,有男朋友了么?”叔叔問得倒是順口。這可勾起了我無限的哀愁。是啊,究竟是有呢,還是沒有么?
“爸,別舊事重提。你兒子堅決反對。首先申明,這是我在易水學院的學妹小微,你可別查別人的私事哦。”哥怕是看透了我的尷尬,在一旁解圍說。
“臭兒子,老爸問完再說。”叔叔還是急切地瞪著我。
“啊,這個。曾經有個虛幻,后來遇到現實,美夢打破了。”我說地模棱兩可,只愿面前的大叔別再問了就好。
正得償所愿之際,又看到叔叔沖哥擠了一下眼睛。或許那是父子倆間的默契,我一個外人,沒有權利去知道。
后來坐在地鐵上,我都還在懷念著剛剛在一塊兒吃飯的情景,這種感覺就像久違的幸福,縈繞在我的身旁。
我想念母親,想念父親,想念姐姐。可是我又害怕見面,很多時候一家人只有分隔兩地,才會有濃濃地思念。而一直在一塊兒,矛盾也會如海潮般涌來,打碎原本和諧的夢。
一小半的公交車之旅也去了,我回到了易水學院。仿佛此地剛剛下過一場大雨,放晴的時候道路格外地潔凈。空氣清新地忍不住想要用塑料口袋裝滿,帶到寢室里慢慢品嘗。哥考試總是比我們快,他真的算厲害吧,這樣就可以呆在家里了。不過,也慶幸比我們放假快一步,否則我可能沒有機會去參觀他的家,那些夢中極其浪漫又極其美妙的幻想可能也不會真實地擺在自己的面前。很多事情就是那么千奇百怪。不是么?
晚上的時候,灰米扒在床上,悄悄地把拍下的照片拿給我看。我們打著臺燈,把兩層被子頂在頭上。
“你看,白影出擊了哎。”灰米好像希望從我的臉上找到幾絲不甘心,所以她捏著拳頭比劃說,“小微,跟她挑戰吧!姐妹挺你!一直挺你!”
“不用,沒必要了。”我笑得很平淡,無所謂地把智能機還給她,“灰米,沒關系的,我們已經分手了。白影追小天很正常的。”
“別告訴我,你真的決定把追了老半天的男朋友送出去。”灰米比我還不服氣的樣子,“難不成你讓她跟我做妯娌啊,小微,你忍心么?”
“呵呵。”我寬慰她說,“我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單純,沒想到灰米你比我還單純。以前我還以為你很成熟呢。現在這社會,有誰能說清楚,以后你就真的會嫁給許輝,而白影就真的玩起姐弟戀,嫁給小天。記住,談戀愛跟結婚是兩碼事!”
好淡定哦,這是灰米最后嘆息說出來一句話。都說戀愛的人都是盲目的,可我這又算得上什么呢?
易水學院不愛下雪,即便冬日已來得相當殘酷。寒氣遲遲不散,我們寢室背陽,后面又多樹,所以自然而然要比對面向陽的寢室冷得多。我們幾乎每考一場,都會回來跑到床上,用被子捂住凍得快要麻木的雙腿。
我每日去圖書館,也總能意外碰到小天,和跟他走在一起的學姐白影。現實就是現實,牽手就是牽手,我的眼睛很快捕捉到那一幕。
小天的右手上拿著一本書,我不知道是屬于哪類,不過,我很驚奇。原本以為,他那樣鬧騰的孩子是不喜歡把時間消磨在看書這等無趣的事上的。可是,終究有人改變了他,而改變地那人卻不是我自己。也許愿意為別人改變的人,只能說明他們之間有故事,而且那故事或許長地我們這些路人一點兒都沒有權利知道。至少,對于我,能夠在心里這樣自嘲地想想。
“你買車票了嗎?”小天把握緊白影的手放開,問我,“什么時候的票?反正要提前訂票才行,如果學校沒人幫你買的話,就來找我。網上訂票始終好一點兒。”
我這樣的女孩天生都有毛病,或許小天只是純粹地關心我。可是我總覺得那是一個很沒情趣地同情。大概跟他呆在一塊兒的日子里,他看透了我各方面的狀況。知道友情方面,我實在沒有什么夠義氣的朋友。所以他大方地給予關心,也只在于很清楚地了解這一點吧!一樣的言語隔在不同的背景下,總能讓人看出點什么戲謔的成分來。這點,不得不說,是我的強項。
“呵呵,早買好了。考試一完,我馬上就可以走。謝謝你的關心。”我好像故意裝得很輕松,也許我已經把面前的這個男孩劃到了我世界以外的距離,“原來你是喜歡看書的呀,以前我都沒看出來。”也許我這是所謂的報復,等到一點機會也不放過。
他可能也聽出這話深層次的韻味,眼神立刻挪到了夾在自己腋下的那本書。復又尷尬地收回來,想要再說些什么,卻冷不防地被白影拽到了另一邊。然后站在遠處的白影像一個小孩子般,向我投來不屑的目光。對,是不屑。依稀記得,上舞蹈課下樓梯的時候,我問同班同學:“你們沒有傘嗎?”她們沒有理我,后來我又問了兩遍,她們仍是眼神上的不屑。其實,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么她們不愿意作出回應。我發誓,絕對沒有在大雨天挑釁別人沒有傘的沖動。我只是單純地關心,想要獻出我的一把傘而已。我想,灰米總會愿意和我同打一把傘,所以借給她們也不會出現問題。
可是沒有感激,沒有回應。我像一個木頭疙瘩,站在那里。看見她們用機槍般的眼神掃射了我好幾秒。大概真的中槍,終是沒有勇氣地邁著步子離去了。
后來,有同學也重復地告誡我,那就叫不屑。我心里也一直默認這樣的說法。
瞧,我總是在為一些小事難過呵。可是已經沒有誰能夠安靜地坐在那里,點起一支煙,壞孩子般地對我的怨天尤人作出不耐煩地神色了。大概就此在這個冬日,在這所學院的最后三天中斷。
我想,也許以后在我的小說里會出現這樣一個詞匯——小天,可是已經成為一段不再重來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