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窗臺上,六條毛巾被冰凍了起來。陽臺上未曾抹干的水起了一層厚厚的冰塊,潔白地在燈光下一閃又一閃,同寢室的紅太狼從睡夢中驚醒般,揉著兩眼,慢慢地拱起身坐了起來。
手機拿面前一看,發覺時間太晚,不免心浮氣躁地拿腳踹了一下上鋪:“快點,起床了,快要遲到了。”
隨著上鋪的一聲慘叫,兩人同時把目光匯集到我的身上。確切地說,今天我掃地,待手忙腳亂地洗著墩布,紅太狼焦急地問:“你為什么不叫我們?”
我說:“以為你們自有分寸。”
“今天是你掃地?”上鋪的問,“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你該叫我們一下。”
“對不起,今天我什么臉面也沒看到。”我繼續干我的事,“以前早自習你們不是一般都有設置鈴聲么,我還記得曾經因為同樣的事被指責了一頓。”
“你很記仇?”紅太狼嘟著嘴說。
“詳細點,應該說對特殊的人用特殊的辦法。”我看不慣她們那種眼神,“下次如果態度委婉點,我想我會善良點。”
然后兩人迅速下床,穿衣,洗漱,化妝。約莫三十分鐘,從室外傳來不快不慢地早自習鈴聲,接著兩人飛快從門上取下挎包跑去了,三秒鐘我還聽到跑在樓梯,高跟鞋跑著的踏踏聲。
也許,我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微笑的弧度。因為,我毫不擔心。以掃地的理由遲到五分鐘是大學生一慣冠冕堂皇的借口。
今日會考英語,說實在的,我準備地十分妥當。學生證,身份證。再加兩支筆,我可以大搖大擺地飛進教室,玩三十分鐘手機,就可以關機去考試。
英語,這么多年的經驗,已經不需要害怕。能夠及格不掛科,我有百分百的自信。
一小時半以后。我神采奕奕地從考室出來。走在校園吹涼風的時候,文學部的葉大帥哥給我打了電話,說有人在圖書館等我。
我已經猜出了三分之二,估計只需前去確認一下。拐彎走到行政樓,下了幾層樓梯,到達二樓圖書館。進去向阿姨報告自己專業之后,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走向那個熟悉的背影。我走到他對面,輕輕拉開板凳坐下。他貌似在看一本很厚很厚地外國名著,很久很久都沒有感覺到,大概出神了罷。我這樣想,也隨手從他右邊抽出一本書來看。
他揉了揉眼睛,或是一眼瞥見了我。于是他小聲說:“小微?”
我壓低了聲音,回復他:“你繼續看書,我坐在這里等你看完再說。”
他好像很不好意思,卻又沒有停止。視線又回到他手上那本書上。倒是我,也不知怎么,今日待在圖書館,如坐針氈,隨手抽來的書,也是隨便過目,剛開始或許還能熬的過去,后來就直接了無興致,丟了書,趴在桌上,眼光盯著面前這位嗜書如命般的男孩。
說實話,我不止一次被面前這個男孩子優雅認真的神情迷住。至少在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如此愛看書的男孩子。跟他比起來,我有點自慚形穢。
“怎么啦,等急了?”他放下書,偏頭看了看我,“要不我不看了,出去走一走。”
“沒事,你繼續。”我說,“是我今天靜不下心來,你繼續看吧,我趴在這里歇會兒就好。”
“還是走吧!”他把所有的書放回原處,伸手便來拉我。我被他拽著出了圖書館,到了停車場,他讓我等一下。我驀地瞧見他從短褲的口袋里掏出了鑰匙,然后把一輛不沾泥土的自行車推到了我面前。雖然不是新自行車,卻感覺它被自己的主人精心擦拭過。
“來,坐后面!”他騎上自行車,掉轉了頭,伸手往他后座一指。
我不好意思,沒有上前去。
他又笑著說:“哥帶你去兜風,以后可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啦!”
我最終還是把腳步挪了過去。可是中途我一直兩手把著后座,即便是在下坡那樣危險極速的情況下,我也沒有害怕地伸手去攬他的腰。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系不能發展太快了。
哥哥和妹妹,親生地還好,沒有血緣關系這一層紐帶,總感覺怪怪的。我的臉上時而會有比冷風刺在臉上還要疼痛的感覺。
“這上半學期馬上就過了。”蹬蹬踏板聲一陣一陣,我只聽見哥感慨著說,“到時候哥的時間大多會用在見習上,也就不能向上學期那樣空閑了。”
“嗯!”我在背后小聲地應和著,“下學期我肯定也不會這樣閑了,那會是我升入大二的關鍵時期。”
“盡管如此,我還是擔心。”他突然轉頭沖我笑了一次,“擔心地很呢。”
“啊,擔心?”我疑惑地問他,“有什么可擔心的?你該不會是擔心時間不夠,到時候實習會出差錯?”
“呵呵,不是,怎么可能?”他復小聲地回答說,“有點擔心你這個長不大的孩子呀!”
我吐舌,猛地搖頭說:“你自己又不比我大多少,還孩子?不怕把自己說老了。而且呀,我都這么大了,還值得擔心么?”
“值得擔心?”他反問,大聲嚷嚷說,“好意思說自己不是孩子,你瞧瞧你自己,平常哪一天不是為點芝麻蒜皮的小事傷腦筋。老陷在過去,還老被人欺負。卻也不敢說出來。”
我在一旁瞪著這位苦口婆心的哥哥,心里面卻有種說不出的辛酸。他的話仿佛決絕似的。
“記得啊,以后少為一些小事糾結。不然心里面裝不下了,可沒有地方拋。哥那時先別提見不見著面,即便是見了,也只能是愛莫能助?”他踩了剎車,哧一聲停在岔路口,“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獨立解決!”
“感覺你要去很遠的地方似的。”我說,“放心,還是有離了水的可以活下去的青蛙。”
“看來說得這么輕松,哥剛剛是多此一舉了哎。”車子向前一動,又緩緩向前行駛了,而我分明感到手的顫抖,正慢慢不聽使喚地往前挪。
我心里這樣想,這學期可能是與他呆在一塊兒的最后一次,下學期又將開始。可是事事越是想得美好,越會上演得出人意料。不過在那個林蔭道上,我會記得那個感動的瞬間以及一小段美麗的插曲。
“嘿,小微。你說,到底有沒有想過讓哥做你的終身伴侶呢?”
“哎呀,神經。”
“你以后要是沒人要了,撥個電話,我就騎個自行車來娶你,怎么樣?”
“少來!”
“記得以后寫這段回憶,一定要寫上哥我,不然哥就太委屈太失敗了。”
“嗯,放心,妹優先考慮。”我想了想,“哥,以后若真寫,作品的名稱會有一個詞。”
“咦,詞,什么詞?”他追問。
“如影隨形!”我在他背后答。
如影隨形,他說,這是個讓人愉快的詞。他還說,若有機會,這會成為一首詩的名字。
我說期待,他回復說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