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某一天的清晨指著一張家庭照,對照片上的一個人進行了慘不忍睹的咒罵。
你是豬,你是豬,我罵完兩遍還不忘拿小刀把照片上的那個人的小臉劃得粉碎,直到模糊地全部看不清認不明我才罷了手。
我是男子漢,所以我能承認,是絕對有意去罵他的。只是因為那個人我討厭他,非常非常地討厭他。
這個人就是我的哥哥,在媽媽眼里無所不能的完美哥哥。
請不要舉起你高貴的手,想要替我的父母教訓一下我這個不聽話的壞孩子。
事實上,完全沒必要,自有人拿著掃帚狠狠地打在我的小腿上,自有人搖晃起她涂滿紅色指甲油的手掌,狠狠地從我左邊扇過來,而且那一瞬間,你能感到四面八方都在顫動,有風立刻竄過來,給你脹紅的臉來個有模有樣的冷敷。
不過,也沒什么好難過的了。那女人從來就是那樣對我不理不睬的。
如果有外人聽到或者那個哥哥聽到,肯定是要揚起手來打我臉的。
不,不是肯定,是絕對。包括那些第一眼看見過我并且還沒理解我的人,這點毋庸置疑。就像那女人說得那樣,我長這樣子就是該欠扁的。跟老爸一樣,永遠該欠扁。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要用那女人這三個陌生地讓人頭疼的字來形容我的母親。
天知道地,我不是不想叫媽媽,我不是不想用那個別致的稱呼來叫生我養我的女人。可是我害怕,我驚恐地好似全身都抽去了血液,失去了神經。
我唯一敢做的,就是站在那里,看她弓曲的背影。
我那被現實折磨地不成樣子的母親,卻突然有一天遇見了像我一樣從不理解她的壞孩子。
一定是個壞孩子吧,我常想。
不尊敬父母,常跟她吵架,什么都不深思。現實證明,社會低級地位的人就該什么都咬著牙。
我原本也是一個窮苦的孩子,窮苦的要命的孩子。
自我爸離開了,就沒人再理我了。
我爸不是一個好爸爸。但是在我的世界里,我卻極其需要他。
他可惡到讓那女人受盡了現實的折磨,得到了什么白眼,什么火氣,等等一切惡劣的東西。
那女人恨他,恨他到了盼他滾遠,滾走的地步。
我常聽見那女人這樣罵他:“他媽的一個男人,懶惰地一分錢都不掙。就知道死皮賴臉靠一個女人!”
當然,我覺得是該罵的。即便我討厭那女人,也覺得老爸該罵,該狠狠地罵。
誰叫老爸混帳到那樣的地步。
你知道么,一個孩子被父親欺騙感情到了心坎里,該是多么沉重的罪過。
小小的我在北方的區角,每天寂寞孤單地撐起黑暗的天空。烏云密布地拉下一個厚厚的罩子,伸手不見五指。
別笑我,真的好沒面子。我已經被班主任催了無數次交學費了。
班主任說:“許天,你爸說賬戶出了問題,那現在可以交你的學費了嗎?”
我把頭抬得高高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面前那個短發戴著眼鏡的胖女人。
心里有無數個身影再說:我沒有錢,沒有錢啊!
可是我仰起的頭顱分明是在抵抗,似乎那樣做,顯得我老爸編織給班主任的謊言多么的真實。
臭老趙,別想從我這里發現一丁點關于我老爸的丑事。休想!
我真的很固執,特別固執,十分固執。
固執地以為別人都是我自己世界里那些無知的小動物。
固執地以為別人不會向你投來鄙視的神色。
固執地以為用著老套的方法一次又一次去應付學校里左來右來的收費。
沒有人喜歡我了,都罵我是窮孩子,既有個在醫院保潔的老媽,還有個無所事事的謊言老爸。
我是一個從來都不能按時交上學費的孩子,一個既被父親玩弄于手掌,又被母親仇視的孩子。
依稀記得,在家里茍且偷生的老爸用他一貫老道的方法對我說:“兒子,老爸馬上就要到媽媽那里去上班了,先借點錢唄!”
我把幾個月來剩下的零用錢拿出來,掏了二十元錢給他。
之后,他拿著錢,一溜煙出去了。我哭得稀里嘩啦地,不是因為我沒了錢。而是無數個這樣的時刻,老爸欺騙了我的感情。
我都清楚,我都知道。他不是要上班,而是編著謊話想拿到煙錢。
所以,我幾乎恨死了世界上的香煙,它讓有錢人變得習慣,變得帥氣,卻讓窮苦人變得萎靡,變得失去了人格的尊嚴。
我討厭香煙,可是有一天,我也愛上了它。呵,可真好笑。只是,愛上香煙僅在我為少爺的那一刻,成為大老板兒子的那一刻。
老爸在多月之后,一個飄著黃澄澄的樹葉的十字路口,因闖紅燈出了車禍。
搶救無效,被蓋著白色棉被送進了太平間。那個陰冷的從未見過的地方。
我來到那個門的外面,就開始劇烈嘔吐,然后我拿著大包拼了命地逃出醫院,急急忙忙地攔了一輛出租車走遠了。再也沒敢想起黑暗的房間里那個近似傀儡的人,仿若拿著煙蒂僵硬地坐著,流了許多許多的淚來。
我知道,從那一刻開始。便不會再有父親了。也不會有人再在我無數個落寞的街頭,突如其來地出現,抱緊我。
再后來,老媽某一天桃花運來了,突如其來地嫁給了一個公司大老板。
年齡只是大一點。喜歡我媽的理由只是因為她是位賢妻良母,是那老板母親最想要的兒媳婦。
我媽活得太累,就毫不猶豫地嫁了。
所以,我便有了新爸爸,可以給我很多很多東西的老爸。
同學朋友都對我親切了很多,綽號從傻子變成了王子。
我一點兒都不驚奇,我本來就帥得沒有辦法。尤其是在漂亮衣服的襯托下,更是帥得不像話。
初三時,好多女生都追我。寫了許多封情書就為了和我約會。
我置若罔聞,對她們視而不見!何況,那個和我同父同母的哥哥,名叫許輝的孩子也成為了我與那女人關系分裂的關鍵啊。
許輝比我會說話,從不惹那女人生氣。所以那女人常常歡喜地抱著他,摸著他的頭說:“真是媽的好兒子,永遠都會理解媽媽!”
說著那女人又極可憐地流下幾滴淚來,恨恨地瞪著正站在旁邊的我。
那女人也討厭我了,我知道。
沒有一次她愿意夸獎表揚我。
不管是數學競賽得了第一名,不管是街舞上表現出極大的天賦,不管是我被學校點名贊揚了多少次。
這樣的我,拼盡了權利,還是沒能得到她的喜愛。
是啊,她終于變成富人了。再也不用忍受昔日那個害她抬不起頭的男人了。
啊,我的老爸,你活該,你活該。
我哭著說不出話來。你怎么不爭氣一下呢,老爸?
所以,現在讓你的好兒子爭氣一下吧!我心里舉起手發誓說。
理所當然,高考慘敗。我進入了一所極不起眼的易水學院。
只是有一點我無比開心。一所可以培養藝術的好學校。因此一入校門,我便在街舞唱歌等方面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又因為那女人現在老公的影響,我得到了學院藝術展示的名額。
我進入了奔放俱樂部,開始了我的夢想。一個可以讓我不再懼怕的夢想。
而在那一天學院迎接新生的大會上,我也榮幸得到了獻唱的機會。
歌曲的名字叫《奔跑》,我隨意挑選的一首。
只是在那一天之后,有許多女生給我寫了情書。其中持續時間最長的,寫得最真誠最有文學的,是一個名叫筱微的女孩子。
一個和我同專業同班級的女孩子!
一個我沒了解透徹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