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跟小天分手之后,我倆之間就沒有什么事情能夠有所交集的地方了。偶爾的一到兩次碰面,最多強顏歡笑,互相點一下頭。學姐白影大概很積極,也或者曾經就很積極,所以見到小天,也理所當然有了她的陪伴。
一方面我溜達的時候,也會不知羞地想學姐白影又會展開怎樣的方式去追求我放棄的小天,一方面我又在想,丟了的東西,怎么又總想著失而復得,所以再三考究。我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古怪又奇特的瘋女孩。
我騎著自行車走在道路上,為此事想破了腦袋。
最終我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前幾日高興地沒完沒了的事。然后我下了決定。
到哥家去蹭飯。換句話說,就是一個挺有禮貌的詞匯,拜訪!是哥主動邀請我去他家玩的,那也生生算不上什么厚顏無恥地巴結。我放心地在路上思忖了許久。那也許是一個不錯的緩解心情的機會。
路上有數不盡的過客,匆匆地經過,匆匆地離去。每到一個車站,我都有點緊張。道路很不通,一個人走著也有點害怕。然后終于脫離公交車的折磨。卻又無可奈何地上了地鐵。站在地鐵中,由于慣性,每到一站,就會東倒西歪地撲到陌生人的身上,然后就是翻眼無語尷尬的神色交接。
柳葉路二十三號是哥告訴我的地址,他說,實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就直接坐出租車到他家。我想了想,也是,出租車尋路是一件多么小菜一碟的事。
下車,終于拐到一幢小樓房,有兩層樓,不高。哥高高地站在二樓的樓梯上等著,他把一件藍色的背心拿在手上,使勁地往樓下晃。我猜,大概是我東張西望的樣子在樓下有點顯眼,以至于他能輕易地看見我。
等到走上樓梯,我才仔細瞧清哥爽朗的樣子。他穿著一雙黑色的人字拖,短褲配著一件雪白的襯衫。他靠在樓梯的扶手上,笑著說:“嗨,你遲到啦!”
“貌似你等了很久。”我說,比劃著唐僧的模樣鞠躬說,“罪過罪過,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哥的家真是難找。”
他上來提我的背包,關切地說:“累了吧,快。到我家去歇歇。冬天外面呆久了,會很冷。”哥邊說邊走在前面,為我開路。
進去之時,門外的阿姨古怪地瞧了我幾眼,然后又興奮地往樓下跑去了。
“哎,那個,哥啊,你家有人么?”我問,“我可什么也沒帶,會不會顯得太……太失禮了。”
他拿左手猛地敲了一下我的腦袋,大笑著說,“哎,我說妹,你怎么也像別人那樣搞虛的。是哥邀請你到家來的,還送禮。太功利主義了啊。”然后他眼珠子一轉,又說:“嘿嘿,妹不會擔心哥是色狼,趁著家里沒人,趕鴨子上架吧!”
“親,你的想象力真豐富!”我翻眼,走在了前面,進了屋。
屋里布局挺寬敞,四五六個房門緊閉。門上貼著各種手繪的海報和標語。寫標語的紙張很白凈,感覺是新添上去的。
“小姑娘,來,過來坐。”一個大概四十幾歲的大叔叫我,還沖我拉出來一個板凳,接著他又用手指了指燒得正旺的爐火。
哥用手肘碰了我幾下。我把臉轉過去,他笑著說:“嘿嘿,去呀。我爸在叫你呢。傻愣著干嘛。”
我恍然大悟。這可是本宅的一家之主啊。我不停地點頭,走過去,很是拘謹地說:“叔叔好,叔叔謝謝!”
他樂了,黑呦呦的臉上掛著農民淳樸真摯的笑容,然后我瞧見叔叔臉上的皺紋也活蹦亂跳地飛了起來。他把自己一雙干癟枯黃的手伸進自己淺藍色襯衣的的口袋,摸著煙,興致勃勃地點了一支。
“小姑娘,多大了?”叔叔問,“聽說你跟我們家這小子讀一個學校。那感情好啊!”
“冬月就滿十九歲,”我說,“大概也該說二十歲了吧!好像有點老了哎。”
叔叔急忙點了一下煙灰,說:“小孩子,什么老不老的。”然后又望著他的兒子,笑嘻嘻地看著我:“那家伙呀,以前在家里也常說這些話。他呀,也只比你大那么一歲。”
不知哪里把我觸動了。我的心揪起來,看著面前這位善解人意,關愛孩子的大叔,我有種莫名的感動。為哥有這樣好父親感到興奮。
“小微,上樓來玩。”哥在一個小閣樓叫我。家里還有兩節小小的梯子。我感慨,很新鮮的陳設。
“好的,我馬上來。”我沖樓上的哥招了一下手,又轉過頭對叔叔說,“那叔叔,我上去了。”
他點頭說了一聲好。開門的時候,哥賣弄著嗓子說:“進去了可別驚訝。”
“莫非是太亂了,沒收拾。”我說,“好的,我理解。”他臉色異樣,或許沒猜到我這樣的回話,所以很尷尬地攤開兩手作無奈狀。
房里靠墻角的地方擺放著一張床,側面靠窗的位置是書桌。書桌的旁邊有一個衣柜,衣柜處還有一扇門,他下意識地用身體去擋,我好奇地心狂跳。然后我主客顛倒,開門見山地問:“難道有什么好寶貝,都不敢拿出來分享一下么?”
“當然可以,不過你得先閉上眼睛。”他說著就用手摘了我的眼鏡,推我到那扇門里,然后才把眼鏡塞給我,用種將要揭開秘密的口吻說:“哈哈,小妹可以看啦。”房里的光線很強,一面全部都是窗戶。然后我看見一輛個書架,上面擺放了很多很多的書。有的書甚至有一種年代久遠的味,黃色斑斑的書頁上還畫了圈。
哥介紹說:“你看的那些書都是我爸以前的。另一個書架才是我所有的課外書。你可以隨便看。”
“看樣子,哥。你整理了很久吧!”我同情地看向哥,“早知道,我拜訪一次,你就大費周章,還不如不來了呢”
“什么話,你不來,我還是要整理的。”他走近,把一本林徽因自傳的書遞給我,“看,這一本《人生若只如初見》就是你給我介紹的那本書,后來我到商場買了這樣一本,我覺得這文文真不錯。”
“你是告訴我,你這樣做是把它收藏了?嗯,是挺值得收藏的。”我接過新書,看了看,點頭默認說。
然后我恍惚看見書中偶然寫下的一行話,什么戀愛的苦滋味,我終究盼到了頭。我小聲念著那句話,笑了笑。這哥,平日里可沒看出來,他還有這種傷情的一幕。
“對了,有沒有感覺到我爸的與眾不同,讓人感覺到很親切,很知性。”哥雙手叉腰,有點得意,“哥想你也猜不出來,我爸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位詩人,你過來看!”他伸手把我拉近另一個書架,隨手翻出一本書來。里面密密麻麻地寫著一行一行的隨想,其中有一句這樣寫著:農田里的油菜花,我看見了你金燦燦的眼睛。哦,我知道那是你在沖我微笑。我又往后翻了好幾頁,又忽地瞥見一行小字,上面用潦草的字跡寫著:親愛的,你看見了嗎,我又感受到了耳旁吹過的一陣風,暖暖地,如此輕柔。我想當然地認為是情詩,我調侃道:“哥,你爸以前肯定是個戀愛家,到處都是情詩哎。”
他把泛黃的書拿到手中,也瞥了一眼那行小字,小聲地回答說:“哦,不是。我爸是在想念我母親。那時候只有我媽不會覺得我爸寫這些東西是在發神經,那時候媽沒念過多少書,他就模仿著把爸的這些記下來,然后讓隔壁的識字的孩子讀。”
“好浪漫。我爸媽哎,可沒有這樣感人的東西。我媽在陜西,我爸在四川,每次見面吧,都要出邊界,走很遠的路才能見一次面,所以呀要說兩人感情的基礎應該是幾雙布鞋。嗯,對,布鞋!”
“布鞋?”他疑惑,然后又自圓其說,“也對,畢竟父母那一年代的愛情什么都有可能成為奠基石。”
隨后我和哥一下午都在那個小房子通過看書來打發時光,直到叔叔在樓下叫我們吃飯的時候,我們才放棄書本的生活。飯后,叔叔饒有興致地問:“小姑娘剛剛在做什么有意思的事?”
“在學習叔叔留下的財富。”我幽默地回答,“叔叔看過的書真多,寫下的佳句也多。”
“呵呵,是么。你是在那方面夸獎我的第三人。”叔叔笑著,露出一口淡黃色的極不整齊的牙齒,“除了你阿姨和那孩子,就是你了。年輕的感覺真好。”
“叔叔也挺年輕,看著一點兒也不顯老。以后還會越來越年輕的,不,永遠年輕。”我拍馬屁的說。
“這女娃,這樣夸叔叔,還不真成妖精了。到時候你阿姨肯定笑話我。”叔叔用手指了指調皮的我。然后把一個隨身攜帶的小本子給我,說:“小姑娘的《一個人的日子,也很好》,叔叔我覺得也不錯。雖然有些詞句不太凝練,但是感情真摯。”
我客氣地擺了擺手:“叔叔啊,你把我都夸上天了。這個是我胡亂寫的,沒有你說的那么好。”
“是不是學校里總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叔叔想,寫出一個人的日子也很好,實在不太能夠感到多么喜悅。”他倔強地盯著我,問,又把頭扭向哥的房間,“就跟那孩子一樣,寫出的東西哪一天很奇怪,我就知道他一定遇到了事情。”
叔叔把小本子打開,仔仔細細地翻了一頁又一頁,又把一行小字指給我看:“瞧,那孩子高三時寫過的詩《飛走的云》,我當時看了又看,后來一問,嗬,好家伙,他的眼淚噼噼啪啪地流出來。原來一問呀,是失戀了。小雨呀,也跟你一樣可愛。就是跟父母走了,也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樣子。”
“小雨?”我很懷疑地看向叔叔。
“就是那孩子曾經喜歡的一個女生。”叔叔很自然地回答,“那孩子就像真懂愛情似的,寫出的東西都很老道。有時候思想比我這個老頭子都復雜。”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以雨為筆名的孩子,竟然是為了記錄曾經的初戀。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故事,到頭來我還是不能輕易地揣測啊。對啊,我那詩意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