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煙殿里異常地冷清,琉璃和羅衣都不在,我尋了個妥善之處將那荷包藏起,想著怎樣編個謊將琉璃暫且瞞過,卻見琉璃從外間走進,手中攥著張字條:“娘娘,宮中容玥的人傳來羲禾公主的消息了。”
我連忙接過詳讀,紙上寥寥數(shù)語卻讓我不由皺眉:“怎地仍是高燒不退,黎淵都沒法子嗎?”
“黎太醫(yī)醫(yī)術(shù)雖好,可主攻的卻不是孩童疾病,況且公主病得太久,恢復(fù)起來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這容玥又要讓皇上回宮,咱們該怎么辦,要不要把公主的情況告訴皇上?”
我搖搖頭道:“你也知道慕辰那日對著容嬪的人發(fā)了多大的火,再跟他說這些不是又惹他不高興了……宮那邊的消息還是照常收著,咱們再看看情況,沒準(zhǔn)兒過兩天就沒事了呢,實在不行了再告訴他罷……”
我將字條上的字又細(xì)細(xì)讀了一遍,字里行間無不是一個女人對孩子的關(guān)切和對丈夫的期盼,只是自從聽琉璃說過這容玥之前的種種行徑,便絲毫提不起對她的同情之心,有的也只是對慕辰唯一子嗣的眷顧之情。我不愿讓慕辰因她的原因而疏忽了這唯一的孩子,血緣之親更不能因為孩子的生母而就此抹煞。能為他做些事情,盡了我的一份心,我也是極為高興的。
用了晚膳后,我將宣紙鋪開自個兒練起畫來,慕辰的書畫是極好的,每每見他題字描摹,我在心里不免要自慚形穢一下,下定決心要練得跟他一樣好,提起筆卻又發(fā)起懶來。慕辰還未過來,我想著趁著空當(dāng)多加練習(xí),以后說不定能交出一幅滿意的畫作來送給他當(dāng)做禮物,便差了琉璃在旁幫著研墨調(diào)色,自個兒提筆畫起梅花來。
燭火明明滅滅了幾回,我擱了筆,揉揉眼睛,一幅歪七扭八的梅花也畫得差不多了。琉璃已困得趴在旁邊的桌上睡了,眉頭皺作一團,想是睡夢中仍惦記著瀾蒼,自我回來后,她并未問起關(guān)于瀾蒼的任何事,我之前編好的話也沒了用武之處,她努力斂起了所有悲傷,仍是笑著跟我聊著家常,可我看得出來她眼底彌漫著的深切的難過,卻又不忍心把瀾蒼的話轉(zhuǎn)告給她,還有那被我藏起來的荷包,無疑對她來說更是又一重的打擊。她為我做的太多,我為她做的又怎及得上萬一,只能寄望日后慢慢為他們創(chuàng)造機會,讓瀾蒼放下心中對我的執(zhí)念,真心接納了琉璃的一顆心。
忽聽門口傳來腳步聲,卻是羅衣走了進來,躬身行禮道:“娘娘,長暨公公托奴婢轉(zhuǎn)達(dá)皇上的意思,說是今兒讓娘娘您自個兒先歇下,皇上有事怕是過不來了。”
我抬眼望望外面,天已經(jīng)黑透,慕辰又是為了何事忙到夜深呢?回身叫醒琉璃,看著她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間,我也安心地回屋睡覺,蓋上被子合了眼,滿腦子卻都是一臉無奈的瀾蒼和眼淚汪汪的琉璃,輾轉(zhuǎn)半夜方才沉沉入睡。
翌日起身梳洗完畢,行至桌前,卻發(fā)現(xiàn)昨日我所畫的那幅梅花不見了,喚來琉璃相詢,她亦是一臉茫然,又將緋煙殿里一眾宮人叫來詢問,仍是不知下落。琉璃安慰我道:“只是娘娘一幅練筆之作,丟了也就丟了,下次定能畫一幅更好的。”
我搖頭道:“只是一幅簡單的涂鴉,丟了也沒什么可惜的,我只是覺得奇怪,昨兒個沒收拾桌子便去睡了,一早起來畫就不見了,殿里亦沒有其他人出入,怎么說沒了就沒了呢?”
“許是這兩日風(fēng)大,宮人們開窗通風(fēng)的時候不意刮出去了?”琉璃溫言勸慰,我只聳聳肩不置可否——丟畫只是件小事,但若是我宮里有人手腳不干凈,做出些傷風(fēng)敗俗有礙觀瞻的事,那是絕對不能原諒的。
我讓一眾宮人一字排開,逐個兒看將過去,每個人臉上卻都是那般無辜而不知情的表情。我揮揮手讓他們都退下,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心里隱隱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卻又說不上來個子丑寅卯。
暫且將不快擱置,簡單收拾一番,撿了件素淡的衣裙穿了,我叫上琉璃一同出門散步,行至凌霄閣,想起慕辰給我的那難忘的煙火夜,遂提起裙擺快步走了上去。白日的行宮仍是分外地好看,陽光灑在雍和宮的頂上,照得琉璃瓦片閃閃發(fā)亮。
琉璃之前從未上過這么高的地方,似是有些恐高,在一旁不敢朝下看,我笑她膽小,她撅著小嘴眉頭一皺道:“才不是呢!”挪著步子走到欄桿旁朝下環(huán)視著,指著那些花樹宮室給我看,忽得卻聽她一聲低呼道:“娘娘……那是?”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分明是雍華宮的方向,往宮室里走的人影像極了平素亦喜淡色的羅衣,懷中似是還揣著什么物事。
“是羅衣。”
琉璃聽我語聲淡淡,不由有些驚詫:“娘娘你就不驚訝嗎?那日她跟皇上在房間里說了恁多奇怪的話,現(xiàn)在又一個人去了雍華宮,還不知其中有何秘密,我們也跟去看看可好?”
“若要發(fā)覺其中貓膩,就得暗中行事,雍華宮周圍定都是慕辰的人,你這一去不就打草驚蛇了嗎?況且到底怎么回事現(xiàn)在我們誰都不清楚,弄得個無事生非的罪名,惹得慕辰不快,亦不是我心之所向。不如再多些時間靜觀其變,真相究竟如何,總會水落石出。”
琉璃默然,我轉(zhuǎn)而沖她微笑,她小臉上仍掛著絲絲憂慮,我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她扁了扁嘴,終于扯出了點笑容來。
在宮里轉(zhuǎn)了一大圈,拖著精疲力竭的身子回了殿里,羅衣已是泡好了茶在殿內(nèi)候著。琉璃朝她瞥過一個復(fù)雜的眼神,她卻好似沒看見一般,神思似乎完全不在我們身上。我接過茶細(xì)細(xì)品著,忽得問了一句:“羅衣,皇上可說了何時過來?”
羅衣愣了愣道:“未曾說過。”
我擱下茶碗吩咐道:“那你便替本宮去雍華宮跟皇上說一聲,本宮今日身體不適,恐無法侍駕,請皇上見諒。”轉(zhuǎn)頭向琉璃眨了眨眼道:“準(zhǔn)備些沐浴熱湯,我累了。”
琉璃應(yīng)聲而去,羅衣卻是神色奇怪地看著我良久方才施禮退下。我望著羅衣遠(yuǎn)去的身影微笑——羅衣你究竟是何人,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也是時候揭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