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睡了兩個時辰，聽得外面腳步聲陣陣，堪堪揉眼坐起，只見羅衣手執一件衣裳在榻旁侍立。心里仍是對她存著芥蒂，我只斜斜睨了她一眼道：“何事？”

她微微頷首，將手中衣裳拿起，語氣淡然：“皇上一會兒便來，還請娘娘先行更衣?！?/p>

“本宮自個兒會挑衣裳，不用你費心?！毖粤T推開她向外走去，卻不想她一個閃身，輕巧地攔在我面前。

“連本宮你也敢攔了？”我抬頭死死盯著她，積壓著的對她的疑竇、不滿通通爆發了出來，她卻面色如常淡淡道：“這都是皇上的意思，娘娘別讓奴婢為難?！?/p>

我冷哼一聲：“又拿慕辰來壓我是么？是誰給你的這個膽子！是慕辰么？”

她微微搖頭道：“娘娘莫要誤會奴婢，奴婢怎敢拿皇上來壓娘娘，更是不敢與皇上有絲毫瓜葛，娘娘切勿多心。”

她一番話說得面不改色，倒叫我不好再去辯駁。我抿了抿唇，一手接過她遞來的衣裳：“你先退下罷。”

“奴婢告退?！彼酃庖婚W，背過身匆匆走了出去，我凝視著她的背影半晌沒有回過神，只覺那背影一如當日晚宴上一般，依舊落寞孤單卻又決絕。

羅衣拿來的是件有別于宮廷服飾的衣裳，倒像是那日尚未駛進行宮時于路上所見平民所著的服飾。勉強將衣服套上了身，正自對著銅鏡擺弄著衣襟和下擺，卻見慕辰的影子在鏡中忽得閃現。

“為什么要穿成這樣??？”

見我轉頭相問，他笑而不語，眼光朝身旁長暨一瞥道：“朕交代的都準備好了？”

“皇上可是要現在出發？”

慕辰抬眼望了望窗外，見天色已是蒙上了層灰暗，便朝長暨點頭。長暨替慕辰將皇袍褪下，我有些驚訝，他里面亦是著了身平民裝束。

見我欲言，他只是搖了搖頭，道了句“一會兒再說”，長暨忙不迭替他披上披風，引了我們二人出得殿來，一路彎彎繞繞，避過了守衛和宮人，到得一處偏門。

“奴才還是跟著皇上同去罷……”長暨擔憂的眼神望向我們。

慕辰堅決搖頭拒絕道：“朕不過出去走走，夜半自會回來，你便在這兒候著，若是朕天亮仍未歸，你自知曉該如何做。”

我亦是擔憂地望向他，他只是捏捏我的手讓我放心，牽著我快步走出了行宮。

不知走了多久，我回頭望去，行宮離我們越來越遠，一股興奮之情油然而起：“你怎會想起帶我出得宮來呢？”

慕辰淡然一笑道：“你這傻丫頭，可還記得明兒是什么日子？”

見我茫然搖頭，他伸手點了點我的鼻子道：“明兒便是朕第一次見到你的日子，也是朕對你一見傾心的日子，也是……”

“也是我們命中注定便要相逢的日子?！?/p>

我搶先接口，朝他眨了眨眼，他亦是笑得歡悅，撫掌贊道：“好一個命中注定?！?/p>

我們攜手混進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此前聽琉璃說過，快要到過年的時候了，街上各種叫賣對聯剪紙燈燭的小販擠在街的兩旁，穿插著賣吃的和各種小玩意兒的叫賣聲，甚是熱鬧喜人。

“朕……我小的時候也曾偷偷溜出宮來轉，宮里氣氛太過壓抑沉悶，總叫人透不過氣來，尤其是待在母后的朝儀宮……”我朝他猛得點頭，他呵呵一笑續道：“你也這么認為是么？那里從我記事起便沒來由的厭惡，她不喜亮光，整個宮室里總是暗暗的，我向來不喜與她同住同行，逮著機會便想著往宮外跑散散心。你進宮一年多來也沒能出來轉轉，你又是個喜歡新奇景兒的人，不帶你出來走走看看也說不過去不是？”

我低頭輕笑：“你真真明白我?！?/p>

他得意地挑了挑眉，緊握著我的手從一個人堆里扎進另一個人堆中，我們擠到一個賣飾品的攤子前，那小販熱情地給我們推銷著手中的小玩意兒，左手拿著個簪子，右手拿著只耳墜在我頭上比來比去，舌綻蓮花般地說著溢美之詞。

慕辰湊到我耳邊道：“這些個首飾雖不是什么上等貨色，被你一襯卻顯得美起來了。”

不想那小販耳朵還挺尖，嘈雜的鬧市里仍將他的耳語聽得清晰，有些不快道：“這位官人，您可看走眼了，我這賣的無一不是上好的貨品，宮里娘娘都愛不釋手呢?！?/p>

慕辰做出一副訝異的模樣來道：“是么，那倒是我看走了眼。卻不知是宮里哪個娘娘喜歡啊？”

那小販越發得意，昂著下頜道：“當然是皇上最寵愛的頤妃娘娘了！娘娘國色天香，配了我的飾品，自是更顯美艷。俗語言道，人靠衣裝。皇上為什么那么喜歡她，我的首飾可是功不可沒！”

我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慕辰摟著我，亦是笑得開懷，小販一副奇怪的眼神盯著我們看了良久，不知該說些什么。還是慕辰最先停下來，微一揚手，看也不看將幾張銀票撇給小販道：“你所言甚是，是朕……我不識貨了，那便全包起來罷?！?/p>

我訝異睜大了眼，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莫要如此，他卻轉頭綻出個讓我難以拒絕的笑來道：“佳人傾城，自也要裝點一番，買將回去日日拿來把玩，也不失為打發日子的好方法，你說是么娘子？”

我微一愣神，才反應過來他在叫我，之前從未聽他這般喚過我，臉頰頓時紅了紅，低低應了一聲。那小販似是從沒見過那么多錢，瞳孔不知一下放大了多少倍，沖著慕辰千恩萬謝，毛手毛腳地將所有東西打成一包，遞到他手上，又是一通美言，說得慕辰得意地笑個不停。

一路走將過去，又路過不少賣小吃的攤子，都是些我在原來的時空和宮里鮮少見過的新奇東西，我央著慕辰每樣都給我買一個，一路走一路吃，吃得滿嘴都是渣。

慕辰愛憐地掏出帕子來替我擦了擦嘴角：“你這荒唐的吃相什么時候才能改一改啊?！?/p>

我不快地撅嘴道：“不喜歡你別看便是了?！?/p>

他嗤了一聲勾了勾唇角道：“又來擠兌朕了?？偸沁@般牙尖嘴利，若你是堂下的那些個大臣，朕不知得被氣死多少回?！?/p>

我被他逗得前仰后合，卻不意被他摟住了腰：“去河邊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