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半晌,只見琉璃從大殿一邊回到我身邊,朝我做了個安心的笑來,我眨了眨眼,尚未回頭,便已聽得長暨領(lǐng)著一隊端著餐盤的宮婢徐徐進(jìn)得殿來。
“這是頤妃娘娘特特為眾位主子娘娘備下的茯苓澤瀉粥,有安神滋陰之效。”他揮手吩咐宮婢們?yōu)閷幬醯热艘灰怀噬希夷抗庖琅f停在祺蕓身上,她聽得是我所送,還有“安神”二字,身子不由顫了顫,正想拒絕,可慕辰卻在殿上坐著,她情緒不好發(fā)作,只得堪堪接下。見眾人均拿起調(diào)羹細(xì)細(xì)品著,她亦無法,只得與他人一樣將那碗粥吃盡。我眼見她吃完最后一口,心里最后一塊石頭終于也落了地,好戲也是時候開始了。
“朕還有一樣驚喜尚未給你,這便隨朕出來罷。”
慕辰站起身來,就要拉我的胳膊,我急忙問道:“去哪兒?宴席尚未散場,你……”
他搖搖頭道:“便在殿外,隨朕來就是,眾位愛妃若是用完膳食亦來湊個熱鬧便了。”
我被他弄得有些糊涂,可還是隨著他走下殿來,他不顧眾人的目光,當(dāng)著眾位宮妃的面牽著我的手,我長長的裙裾劃過地面上方才那些散落的彩絹,腳步陣陣,在默然的大殿上發(fā)出輕快的響聲。
他牽著我快步朝殿外欄桿邊而去,引我站定,朝尾隨我們而出的長暨吩咐道:“半柱香的時間,莫要朕和頤妃好等。”
長暨干脆應(yīng)下,順手招來幾個小太監(jiān),急急順著玉階跑了下去,想是慕辰之前已然吩咐過他該做些什么了。見我一臉問詢的模樣,慕辰倒是沉默了,可眼底卻有掩飾不住的得意神色。我知曉他必不會跟我言說,只好將一臉的好奇斂去,轉(zhuǎn)過頭以眼神示意身后的琉璃,讓她替我盯緊了殿中一干人,尤其是祺蕓和羅衣。
琉璃前腳剛轉(zhuǎn)過身離去,慕辰便拽了拽我的衣袖:“還在發(fā)什么呆,要開始了。”
我急急賠了個笑給他,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前方只是一片黑暗,唯有宮燈閃閃,再無旁物。我一句“什么”尚未問出口,便覺眼前亮光一閃,一簇閃亮的光直沖夜空,砰然綻出一朵絢爛的花來。
“煙花?”我低低驚呼,欣喜地抓住他的左手,他順勢將我攬入懷中,在我耳邊低喃,語聲帶著笑意:“朕所備下的,怎會是普通的煙花?”
我“咦”了一聲,正要轉(zhuǎn)頭看他,卻被他將頭硬生生掰正:“轉(zhuǎn)瞬即逝的東西,還不瞪大了眼瞧。”
我撇了撇嘴,抬頭專注地看起煙花來,一眾游走的宮人們聽見煙花竄空的聲音,也紛紛集結(jié)在紫宸殿下,仰著脖子笑鬧著觀賞這難得一見的場景。殿內(nèi)的女人們聞訊亦是三兩成群走到殿外欄桿前,琉璃自人群中擠到我身邊,碰了碰我的胳膊,湊到我耳旁低聲道:“主子們幾乎都出來了,蕓貴人在琬妃那里,我估摸著再過一盞茶工夫她身體便會起反應(yīng)了。羅衣在殿內(nèi)張羅著收拾殘宴,我這就回殿里替娘娘看住她。”
我急忙抓住她的衣袖道:“不忙盯著她,你替我盯住祺蕓便是,莫要讓她提前撤了宴會,一有情況便及時跟我匯報。”
她頷首應(yīng)了,又匆匆擠出了人群,慕辰仍是抬著頭,專注地等著他所說的那個最終的驚喜出現(xiàn),絲毫沒注意到我與琉璃的耳語,我亦裝作沒事一般朝他身邊又偎了偎,抬眼望著夜空中綻放的煙花,期許著慕辰口中那最后一下的驚喜。
“已是第十九個花了,最后一響,可要瞧好了。”他驀地出聲,右手朝天空一指,最后一束煙火噴射而出,在夜空中砰然作響,竟然綻出兩個字來。我訝異地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煙火徐徐下墜,可殘余的光亮依舊分明,我身側(cè)立著的莫玟驚呼出聲:“傾辰?難道……是皇上和娘娘的名諱?”
慕辰聞聲,只是一笑道:“不錯。”
殿前一片嘈雜,眾人仍沉浸在煙花之景中,我低眉淺笑不語,握緊了慕辰的手心,用僅能讓他聽得見的聲音道:“慕辰,謝謝你……”
他環(huán)住我的腰,雙唇湊近我的耳畔,以旁人無法覺察的速度輕啄了下我的耳垂道:“生日快樂。”
我迅速紅了臉,朝他懷中靠去,眼光朝旁邊人群瞟去,近些的容玥似是被那些煙火燃著了一般,眼中妒火更盛,恨不得要將我撕碎,蕭茜雖極力隱忍,卻將下唇咬得快要流出血。莫玟只是意猶未盡地望著天,蘭芷退在最后,見我瞧她,露出了一個恬然的笑。太后與寧熙一起離我甚遠(yuǎn),我看不清晰,稍近一些便是洛琬和祺蕓,二人靠得很近,我正想睜大眼去瞧她們在做些什么,卻見琉璃行至我身邊,躬身朝我和慕辰施禮,故作驚惶之態(tài)道:“啟稟皇上,蕓貴人突然頭暈不止,渾身癱軟不得行動,皇上快過去瞧瞧罷。”
慕辰一臉疑惑:“怎會突然如此?”一旁眾女急忙讓開一條道,慕辰走在最前行至祺蕓身邊,祺蕓已是癱在了洛琬身上,洛琬掏出帕子為她拭著額角的汗,眼見慕辰到來,急忙抬了眼朝慕辰道:“皇上,快宣太醫(yī)瞧瞧蕓妹妹……”
慕辰高聲喚了長暨前來,正要通傳,卻被我攔下:“且慢,讓我先瞧瞧。”
慕辰有些驚訝地看著我,一手抓著我的胳膊道:“君傾你又不懂醫(yī)道,莫要亂插手。”
我沖他搖搖頭,露出一絲笑來:“臣妾不懂,皇上身邊也總有人懂,不若先將她叫來一問?”
“誰?”慕辰皺著眉問道。
我朝正從殿內(nèi)而出的羅衣道:“羅衣,你曾與我言道你略通藥理醫(yī)道,現(xiàn)下太醫(yī)未至,皇上有命,讓你來瞧瞧蕓貴人的病況。”
羅衣聞聲停了腳步,身形一顫,堪堪回過頭,小步朝我走來,行禮道:“承蒙娘娘抬愛,羅衣一點微末功夫,只是雕蟲小技,怎堪為貴人診治?”
“是么?”我一步步朝她逼近,笑得越發(fā)燦爛:“本宮有些疑問,還請羅衣姑娘不吝賜教。”
羅衣的頭垂得更低,我呵呵一笑開口道:“澤瀉一味藥功效如何?”
她抿了抿唇,啞著嗓子道:“澤瀉利水通淋而補(bǔ)陰不足,有滋陰之功。”
“那陽虛之人服了又會如何?”
她不安地清了清嗓,懦懦開口:“不、不會有什么大礙。”
我驀地提高音量:“皇上在此,你竟敢胡說八道!”
她身子抖了抖,卻仍故作鎮(zhèn)定:“娘娘息怒,奴婢才疏學(xué)淺,恐所知有誤,還請娘娘見諒。”
“所知有誤?”我冷哼一聲,走到她近前:“你這一誤,可當(dāng)真害人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