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衣見我面色不善,身形一晃便要跪下,我開口叫住了她,她堪堪穩(wěn)住了身子,更是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慕辰見狀,朝我疑惑地看過來:“君傾,你此話何意?”
我并未正面回答,只是一笑道:“皇上可還記得前些日子臣妾說與皇上的那番話?”
他思索半晌,似是突然醒悟過來:“難道?”
“臣妾與皇上言道,要抓住那始作俑者,現(xiàn)下才正是時候。琉璃,替我去請黎太醫(yī)來。”琉璃聞聲領命而去,一干人僵持了許久,約摸半盞茶時間,琉璃領著黎淵已然出現(xiàn)在殿前。
黎淵急急上前行禮,慕辰揚了揚手:“愛卿免禮,快看看蕓貴人到底如何。”
黎淵正要蹲下身子,我卻伸手攔住了他,抬眼看向慕辰:“皇上,臣妾請黎太醫(yī)來并非是來診治,而是讓他做個見證。”
“什么見證?”他略略皺眉,我偏過頭與他對視:“看看臣妾所言是否應驗。”
話音剛落,我朝琉璃揚手示意,她端著一碗湯藥走上前來。祺蕓已然不能動彈,只見一雙渾圓的眼睛不停打轉,露出焦急不安的神色來。我示意洛琬將祺蕓扶起,捏開她的口唇,將湯藥一股腦全灌了進去,她口中發(fā)出嗚咽之聲,卻無法拒絕,靜待片刻,只見她手指動了動,身子在洛琬懷中微微翻騰著。
“這……”慕辰眼中滿是驚異,向前探頭查看道:“君傾,你給她喂的是何種湯藥?這、這又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黎淵一眼,一字一句將他之前所寫的藥方背了出來,復又續(xù)道:“蕓貴人乃是受了澤瀉與鳶尾香相互作用之毒,從而產生了不輕的身體麻痹和頭腦暈眩。上回我已與皇上言道我已知曉先前危害我身體的兇手為何人,暫不言明的原因便是要揪出幕后主使。黎大人為我診過脈,斷定問題出現(xiàn)在我之前一直服用的安神湯上,所以在宮宴之前,我曾命琉璃和羅衣以送安神湯的名義給各宮送去了這兩物相互作用的解藥,為的除卻試探諸人,便是在今日讓兇手在皇上面前現(xiàn)形。那主使必然知道昔日我所服用安神湯里所摻藥物極為寒涼,女人哪怕只沾一些都是傷害,我再以安神湯名義送出的任何東西,她只會心覺可怖而不敢服用,臣妾便是利用了做賊心虛這一心理,預先送出解藥,心里無鬼之人必然會坦然服下,而那未服解藥之人,于今日宮宴之中先是聞了鳶尾香的味道,復又飲下那茯苓澤瀉粥,自然會出現(xiàn)這般癥狀。黎大人,我所言可對?”
黎淵點了點頭道:“娘娘所言確是不虛。鳶尾香氣遇著澤瀉一藥自是會如蕓貴人現(xiàn)下一般形狀,可預先服下解藥之人則不會如此。”
慕辰臉色立馬變得極為難看,死死盯著仍舊癱軟在洛琬懷中的祺蕓,似要將她千刀萬剮一般:“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來人,將這賤婦給朕關入承泰宮,永世不得再出!”
眾人均是一凜——承泰宮是冷宮,慕辰未將其賜死,已是念在祺蕓父兄的面上,不欲與寧家勢力更快撕破臉,可祺蕓不過只是太后與寧熙在宮中的一顆小小棋子,這一入冷宮只怕再無出頭之日,又怎會如寧熙一般輕而易舉地逃過劫難,如今又坐上貴妃之位?
我清楚地知道,祺蕓的落馬亦不過只是此次籌謀的一個小小的勝利,真正的主使只怕仍是以寧熙為首的寧黨眾人,水月當日所見羅衣與紅鳶交頭接耳便是最好的證據(jù)。只是這寧熙竟無懼我送湯藥的試探,二話未說便將湯藥灌嗓而過,可見心計膽識著實也增長了不少,往后的日子我更是要小心為上。
祺蕓臉色一木變得慘白,聽得慕辰所言,原本靠在洛琬身上的身體直直滑坐到地上,幾個宮人上來拉扯著她的胳膊,便要將其拖走,她才反應過來,高聲哭嚎著掙脫了宮人們的束縛,直撲到慕辰腳下:“皇上饒命,饒命啊!臣妾是無辜的,這事不是臣妾謀劃的,藥也不是臣妾下的,您不要將臣妾扔到冷宮里去啊!”
慕辰冷哼一聲,一腳將祺蕓踢開,祺蕓吃痛打了個滾,捂著胸口,大顆大顆的淚珠打在地上。宮人們又要上前拽她,她掙扎一番,大聲朝不遠處的寧熙叫道:“熙姐姐!貴妃娘娘!你怎么能不幫蕓兒?蕓兒為你出了那么多主意,你……”
語聲未畢,便又是一聲呼痛,我仔細瞧去,那推搡的宮人間竟有太后身邊的夏陽和冬雪。不愧是太后身邊的厲害角色,為了不讓這枚已經(jīng)毫無利用價值的棋子壞事,連一點人情也不講了。慕辰抬眼懶懶地朝寧熙那邊瞟去,寧熙卻似什么也沒聽見一般,偏了頭朝相反方向看去,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來。
祺蕓眼見呼救無果,跋扈本性畢露,破口大罵起來:“寧熙你忒也不要臉了些!你做了些什么旁人看不見,老天也都看在眼里,我祺蕓死便死了,便是橫死在冷宮里,化做厲鬼也放不過你!還有君傾你,搶了皇上不算,現(xiàn)下連我的命也要拿去么!我對天賭咒,有朝一日你會遭報應的!”
慕辰眼中立刻蒙上一層陰狠之色,上前大跨一步,揚起手來,使勁朝祺蕓臉上呼去。祺蕓的臉立刻腫了半邊,滿含淚水的眼里混著委屈和不甘,恨恨地盯著我,似是要用眼神殺死我一般。
“朕已是顧念你的親族,留了你一條命,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慕辰并不瞧她,只是冷冷出聲:“你們還等什么,還不將人給朕拖下去!”
祺蕓叫嚷著“饒命”和“放開我”的聲音漸漸遠去,慕辰行至我身邊握住我的手:“這下總算為你報了仇。”
我與他對視,搖了搖頭道:“那實施之人并未伏法,怎算報仇?”
他有些不明,我眼神朝人群中瞟去,羅衣果真站在其中,旁邊便是琉璃,顯是這丫頭為了替我看住她,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側。
慕辰順著我的眼神看過去,面色更是復雜:“朕憶起方才你與羅衣說她害人不淺,又是何意?”
“這便要問黎太醫(yī)了。”我遞給黎淵一個眼神,他急忙上前一步恭謹答道:“頤妃娘娘之前一段日子所服下的安神湯均經(jīng)由羅衣姑娘之手,且據(jù)娘娘所言,乃是羅衣姑娘自告奮勇為娘娘每日熬制。羅衣姑娘自言略懂藥理,配些寒涼的藥材自不在話下,娘娘本就體寒,服了這摻了性涼之藥的湯藥,身體又怎能好得起來?
“娘娘懷疑羅衣姑娘確有道理,只是老臣仍有一事不明,太醫(yī)院取用藥材通常需要太醫(yī)親開藥方,憑藥方領取定量之藥,羅衣姑娘若是要在湯藥中動手腳,那藥材又從何來?若不是太醫(yī)院內出了奸人,便是有人妙手空空前來偷藥,與羅衣姑娘里應外合。
“承蒙皇上信賴,太醫(yī)院如今是由老臣主事,上至各太醫(yī),下至藥童雜役,無不是老臣親自甄選,人品絕對信得過,恕老臣直言,恐怕這幫兇不在我太醫(yī)院,而是另有其人,且很可能是頤妃娘娘宮里之人。自從上次娘娘失了老臣為她開的藥方以來,娘娘便有所懷疑,眼下娘娘可有計量,便一起與皇上言明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