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果真是用了心的，壽宴前一天，宮里已是開始布置起來。他特特將宴席布在紫宸殿上，命了長暨帶了人悉心打掃裝點。鏡花愛湊熱鬧，偷偷溜到那邊探了探情況，回來夸張地在我們面前描繪著布置得有多喜慶多好看，我只微笑不言，斜眼瞅著角落里的羅衣的面色，果不其然異常復雜難看，眼看著我的猜想就要得證，我心里也越發有底起來。

“娘娘不去瞧瞧么？”鏡花撲閃著眼睛就要拉我起身，我連連擺手：“總不過便是那樣，再者明兒便就要過去了，有什么好提前瞧的。”

鏡花撅著嘴，似是有些掃興：“看著皇上這般用心，我瞧娘娘倒也沒有特別高興……”

我伸出手敲了敲她的頭，她撫著頭頂吃痛跳開，我佯嗔道：“你這丫頭說話越發沒了遮攔，看來是該好好調教調教你了才是。”

她嬉笑著躲到水月身后，從水月肩頭探出臉來道：“娘娘想讓皇上送您什么禮物呢？”

我搖搖頭：“只要是他送的我覺得都好。”鏡花捂嘴輕笑，我不再理她，低了頭捏了塊點心來嘗，余光掃到羅衣臉上，只見她臉色越發煞白，眉心擰在一起，最后干脆逃也似地快步奔出殿去。鏡花和水月兩人只顧調笑，琉璃卻意味深長地瞧著我，我回給她一個眼神，默契地相視而笑。

壽辰當天清早，我便被幾個丫頭吵了起來，琉璃悉心替我梳洗，鏡花和水月忙不迭為我上妝。我翻了翻柜子，選了那身琉璃特特替我裁的藕荷色宮裝，又在首飾盒里挑挑揀揀，最終選了一套玉質的素釵和耳飾。

“今兒是娘娘的壽辰，娘娘平素穿得淡一些也就罷了，這大好日子應穿戴些喜慶的顏色才是。”鏡中琉璃皺了皺眉，說著便要替我將那些衣飾除下，我急忙攔住她：“我素來不喜大紅大綠，穿上那些倒跟唱戲的沒什么兩樣了。”

她連連搖頭：“娘娘可不能這么說，娘娘天人之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濃重的顏色穿在身上，更襯娘娘氣質華貴，可不正應了今兒的光景？”

我被她說得無法，只好撇了撇嘴角調笑道：“什么時候你也變得跟鏡花一般會說話了？”

琉璃面泛窘意，不好意思地一笑，低聲道：“我說的可是實話，娘娘可別不信。”

鏡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被我和琉璃齊齊瞪了眼，立馬安靜了下來，水月探過頭來，將那套正紅色宮裝舉到我面前問道：“娘娘還是穿這件罷？”

迫于無奈，我只好點頭應了，幾個丫頭三下五除二替我將衣飾穿戴好，梳了個飛天髻。仔細端詳著鏡中的女子，竟讓我有些不認識起來，再無一年前我初初來到夢華時在鏡中看見的那個披頭散發，光著腳板的無瑕影子，眉宇間多了分惆悵，神色間亦成熟了幾分——果真是要二十歲了。

站起身來朝殿外望去，小程子小洛子在門口迎來送往，因是晚間慕辰于紫宸殿設宴，所以各宮清早便都派了婢子們過來送禮，主子們則只在宮中候著靜待傍晚赴宴便是。那些送來的賀禮都被他們堆在了殿內一角，我叫過小洛子來：“你跟我說說這每一件賀禮都是哪個主子送的，我好心里有個數。”

小洛子在賀禮中翻撿一番，當著我的面一一打開來看，如數家珍般介紹了起來：“這顆鴿血寶石是太后娘娘送的，這對翡翠鑲金耳墜是熙貴妃娘娘送的，這套青瓷茶具是琬妃娘娘送的，還有這個……”

我一一接過細看，只是一笑便丟到一邊，轉頭沖殿內幾人道：“一年到頭總沒些好東西給你們，你們喜歡哪件便自己拿去罷。”

幾人臉上均是一陣錯愕，小洛子張大嘴巴訝異道：“娘娘？你、你真的要……”

我撇撇嘴道：“我何時跟你們開過玩笑？我留著這些又有何用，倒不如你們拿了去，喜歡了便留下賞玩，不喜了便拿去變賣，宮內俸祿本就微薄，這一來也好給自個兒留些家底。”

“那、那娘娘跟這些主子那邊又、又怎生交代？”

我將手中把玩著的一顆玉石驀地拋向小洛子，他生怕玉石摔碎，急急伸手接了，便要遞還給我。我伸手一攔道：“那些事兒便不是你們該操心的了，再者說她們既將這些玩意兒送了給我，那去向如何當由我這個新主人決定，我就是賜了給你們她們亦是置喙不得。”

幾人一臉驚喜的神色，相顧兩眼，又統統在我身前跪下，我嚇得急忙站起身來：“你們這又是作甚？都趕緊起來！”

跪在前面的小洛子帶頭朝我一拜，后面眾人亦是跟著俯首：“娘娘恩德，我們定銘記在心。”

我忙將他們一個個扶起來：“我做這些又不是要讓你們記著我什么，宮中的日子不好過，你們想必比我更加艱難，我給不了你們別的，只有借花獻佛，讓你們能過得舒坦一些，比別人有尊嚴一些，我鳳鸞宮的人可不能讓別人看了笑話去不是？”

幾人爭相點頭，我讓小洛子將賀禮的盒子統統打開，一件件擺到桌上讓幾人去挑。一眼掃過去，最邊上一個木質的長盒引起了我的注意。方才小洛子跟我所報的賀禮中似乎沒有這一件，我伸手將其拿起打開，不想里面竟是一管長簫。

“這是誰送來的？剛才怎么沒見你跟我提起？”我朝小洛子問道，他卻連連搖頭：“我也不知，似是小程子剛剛才遞進來的，娘娘問他罷。”

我朝小程子招了招手，他急急跑到我身邊道：“這是蘭嬪身邊的婢子送來的。”

“人呢？”

“已走遠了。”他探詢似的看著我，我朝他搖搖頭，轉身拿起那簫仔細端詳。簫身似是竹制，色澤翠綠甚是好看，不過好像被人把玩過許久的模樣，表面已是十分光滑。

“娘娘喜歡這個？”水月看我有些出神，不由開口相問。

我“嗯”了一聲道：“這個我便留下了，余下的你們自己分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