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那次痛到斷腸的話別,
你說,重聚,是為了別離。
淚水化走塵埃,
我放開了你的手,
看夕陽在落寞的弧度中西垂,
那摸不著輪廓的傾斜,
沒有感情,沒有同情,
冷冰冰的微笑,冰冷冷的溫度,
垂入那年初見中,淡漠依舊的大海。
我猜,失而復得的欣然,總好過得而復失的悵然,
就像短暫的相逢,終敵不過一世離別的悲痛,
那是時間不知疲憊的往復,
滾過了一個又一個失了計量的長度,
曾經的,回不去,
未來的,又走不遠。
期許歿了,誰說白云蒼狗?
我記住了流逝的悄無聲息,
只是你不曾嘆息,
這命里注定的——聚少離多。
我拖著孤獨的影子,
漫步在傍晚和煦的日光中,
天是那么的亮,
而我卻感受不到,那鍍上了金邊的溫暖。
我想,你一定是累了,
否則沒理由不去理會——這個盛夏響徹云霄的蟬鳴。
瞧吧,這多情的天,在無情的悲痛中絕望地閉上了眼,
它比誰都害怕看到——今夜沒有心情的星。
愛種在了深秋,
告別了初春的石榴,比任何一個季節都要早熟,
艾葉爛透了,
我不希望下一個失落的晨曦,
會出現在這個無人的暖春。
——摘自宋寂的博客《莫要看得太過輕》我跟爸媽住在大廠村,從我記事開始,這個賤民窟就一直呆在我腦子里,像一個無處不在的陰影般鉗制著我所有的記憶,頹圮的圍墻,只有巴掌寬的窄道,偏遠弄堂里咸魚干兒似的豆腐臭,還有村口用棚子搭建的風一吹就倒的公廁,我在這兒茍延殘喘了十余年,沒有一天過得安生。我爸媽并不愛我,我也不喜歡他們,媽媽給別人做代孕,爸爸是黑轄子一帶的流氓,常常夜不歸宿的他們從未記起過有我這么個半大點兒的兒子,夜寐難安,三餐不飽,天地良心,他們沒管過我一天。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恨他們,恨他們給了我這么一個卑賤的出生,是他們給我烙上了這市井小民般惡俗的烙印,讓我處處低人一等。我始終覺得我生活在一個偌大的墳地里,可這地兒不趨同于大多數孤墳的荒涼,因為唯一的差距就在于大廠村是鬼哭狼嚎的萬人冢,黃賭毒都給一應俱全地湊齊了,吵得人鬧心。俗話說“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可我眼中的大廠村,真是連狗窩都不如,村口的紅磚墻砌得足有兩根兒桿子那么高,一下雨磚頭就退成了瘆人的死灰色,雨水沖著紅漆刷刷地落,從遠處望去,就像幾大塊兒祭祀用的大碑在往外不停地滲著血水,陰森得不行。那凹凸的水泥地上印有大個大個的腳印,沒有燈照著的時候,你會覺得你是踩在了誰的腳上,而不是踩在這從未有過平坦的水泥地上,這感覺會讓你從心底一直涼到腳丫子,最后只好撒了歡的跑,就怕撞了邪。六歲那年,母親在外頭有了男人,父親一氣之下拿起把菜刀就砍死了母親,我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卻并未曾恐懼過,只覺得殺人就跟殺雞一樣的容易,而死亦不過是抹一抹脖子一瞬間的事兒,沒多大的痛苦,父親在殺死母親的當天就被抓了,他被帶走的時候,沒和我說上話,大步走出了家門,越過門檻兒的一瞬間,甚至連看都沒有多看我一眼,我一直都知道我是個多余的人,就像他們于我一樣,可有可無。
你說我冷漠也好,講我無情也罷,可事實就是如此,當我看見父親拿起菜刀把母親砍死的時候,我內心沒有太多的悲傷,在父親被手銬拷走的那一刻,我也沒有太多的歡喜,我恨父親的冷酷,更恨母親對我的不管不顧,從小我就學會了一個無所謂殘酷不殘酷但卻再真實不過的真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母親為了錢要離開父親,父親忍受不了背叛殺了母親,這十幾年的人生,我過得比無父無母的孤兒還要凄慘。一個入獄,一個撒手歸天,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我欣然接受,對我來說這是再好不過的解脫,是一種再無壓迫的釋然,至少,還留下了一幢兩室一廳的小房子供我棲身,他們在或是不在,沒多大差別,反正也是一樣的冰冷,一樣的空蕩蕩。
不過我沒無法想象,一個硬生生闖入我生命的女人,竟可以把自私的人變得無私,尤其是我這么個愛自己勝過愛別人的人。哦,是的,是的,我的冷血無情,我骨子里駭人的落寞,到然然出現的時候,便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救贖。記得那是多年前的一天,我家的對門鄰居家里,忽然多了個小姑娘,街坊都說,這是個痛失雙親的孤兒,因為看著太可憐了,才被姨父姨母好心收留。我知道,對門的不是戶什么好人家,女的有毒癮不說,還好賭博,是唐子巷里出了名的潑婦,男的就更不是個東西了,我不止一次的撞見他和樓下賣魚的大嬸兒眉飛色舞的攀談,手不老實的在大嬸兒屁股上亂摸,一看就是個色鬼了,不過色歸色,但又是個怕老婆的慫貨兒,有幾回聽到隔壁有動靜,不大,很輕微,不時還傳來女人的顛笑和低低的呻吟,我知道準兒是隔壁的老頭兒不本分,呈她家的母大狼不在,尋歡作樂呢,那女聲叫得一聲比一聲大,我聽得不由皺起了眉頭,正在我要起身去關窗子隔音的時候,隔壁傳來響亮的打砸聲,之后就有人破口大罵——好你個武大郎啊,呈老娘不在你學起陳世美來了,敢給我找小三兒?!你當老娘是吃干飯的,??!我告訴你,你讓老娘一天不痛快,老娘就讓你一輩子不痛快!姓秦的,老娘今兒個就讓你斷子絕孫!“”哎呦,媳婦兒,別介呀,這不是我自愿的,是她!她勾引的我,我不愿意的呀,你得信任我呀,媳婦兒!“我抱著看戲的心理把門兒開開了,一開門兒就看見對門虛掩的門縫里兩個女人扭打作一團,沒過一會兒,一個女人衣衫不整地捂著個頭從里屋狼狽地逃了出來,我啞然:”劉……,劉嬸兒!“這不是樓下賣魚的大嬸兒嘛,兩人還真勾搭上了,劉嬸兒看見我,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后又憋成了絳紫色,她沒理會我一臉驚訝,而是頹自向對門的屋里罵去:”秦壽!你他媽還真是個禽獸!我看走了眼,怎么就跟你這么個軟柿子好上了!你他媽寂寞了就別來找我,我要再搭理你,我他媽就是魚的孫子!“那老家伙兒穿著一條短褲沖了出來拉著劉嬸兒的手忙不迭地說:”花兒,花兒啊咱不生氣了成不,你可不能不理我,再給我點兒時間,我跟這兇娘兒們兒準離,再信我一次,咱不鬧了,好不好,這周日晚上九點我去你那兒陪你,好好補償補償!“”你少惡心,我們啊,誰也不認識誰,以后你別來我這兒買魚了,我家的魚,賣誰也不能賣你!“劉嬸兒氣沖沖穿好衣服就走,這老鬼還死皮賴臉地攔下了人家的去路——
”花兒,魚不賣我,那別的東西也可以賣我,你今天不是很高興么,要我賣給你也行??!“
這老頭兒恬不知恥地去摸劉嬸兒還沒扣好紐扣的胸脯,劉嬸兒火冒地給了他一大耳刮子——
”老色鬼,你無恥!“然后罵罵咧咧地跑掉了。
里屋的女人在這時拿著把刀沖到外頭,像要宰雞一般的把菜刀架在了色老頭兒的脖子上,冷笑著問——
”怎么,舍不得?追去呀,你要敢追,我就敢一刀劈死你!不信你試試!“
色老頭兒雙腿發抖,顫栗著說——
”不追,不惜得追,我老婆這么如花似玉,我怎么還敢動其他女人的歪腦筋呢,你饒了我吧,媳婦兒,你要真成了寡婦,以后就沒人給你暖被窩嘍?!?/p>
女人斜眼睨視著他,緩緩道——
”好,這次老娘就先饒了你,再有下次,你就等著見祖宗吧!“
瞧,這是怎樣的一家子,來一小姑娘擱這兒寄養,不是送羊入虎口么,我很惋惜的想著,對門的老女人就朝著我咆哮——
”看什么看,沒見過吵架的啊?“
我瞪了她一眼,正準備關門,可就在這時候,樓道里就響起了沉悶的腳步聲,一個纖瘦的女孩兒拎著兩個重重的皮箱從長廊的盡頭走了出來,一雙大而疲憊的眼睛了寫滿了空洞和茫然——
”嬸兒,我……“她話都沒說完,老女人一指頭就往她腦門兒上狠狠戳去——
”你是干什么吃的,來的這么慢,秦寞然呀,我告訴你,以前你爸媽寵你,可現在你是在我這兒,那就是拖油瓶了,我可不待見你,聽懂了嗎?“
”女孩兒抿著嘴,輕輕地點了點頭。
“說話,點頭頂個屁啊,你是啞巴了還是咋的?”
“嬸兒,”女孩兒仰頭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那就好,自己去把房間收拾收拾,最里屋靠門的那間是你的?!?/p>
女孩兒低頭進去了,我看到她腦門兒上被戳了那一下之后,紅了一大塊兒,可她連吭都沒吭一聲,孤兒,這個涌上心頭的詞兒,勾起了我一種與她同病相憐的痛。
“操!你怎么還在看啊,喂,小痞子,我說你這人腦子不是有病啊,罵你都沒反應?”見我還矗立在門口,老女人暴怒地沖我叫嚷。
“我聽到了,老女人,你很吵你知不知道?!?/p>
“老女人,小犢子,你罵誰呢,喂,出來,你個沒教養的野種,開門,把話說清楚!”
顧不得她雷門的尖叫,我用被子捂緊了耳朵,腦海中又浮現了那女孩兒空洞無神的雙眼,她和他一樣無助,不是么,這是屬于孤兒們的悲哀,像是被世界無故的拋棄,能給與溫暖的,不是被賦予神力的火柴,而是不能創造傳奇神話的自己,只有自己冰冷的左手,溫暖著自己同樣冰冷的右手。她的出現,像是扎進我心底的一米陽光,‘秦寞然,“我默默的念著這個有些寂寞的名字,揪心的笑了,我忽然孤獨得有些開心,至少我能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么一個人叫秦寞然的人,和我同樣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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