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嬈!碧嬈!碧嬈……”華殤不斷的呼喚著,只可惜距離已經十分遠,又失了方向,轉來轉去的,他發現……自己迷路了!
這些樹好像和記憶里的長得差不多,又好象都不認識。華殤覺得有點熱,解了外套勾在手肘上,右手把汗濕的頭發往后梳,用力的呼出了一口氣。
那個小女孩給人一種很不安的感覺,雖然到現在都沒有在她的記憶中找出什么破綻,但也許是自己遺漏了什么。
不過,如果是碧嬈的話,什么都沒問題的吧。因為那是碧嬈啊!不敗的碧嬈不是嗎?有什么危險都威脅不到她的。雖然知道是這樣沒錯,但總還是擔心,再怎么強,本質上也是一個需要人保護的女人啊!誒?呃……好吧,這么說真的很奇怪。
華殤不是一個糾結的人,這些東西在腦海里游蕩了一圈之后被他果斷的踢了出去,再回頭看著雜草叢生的森林,一扶額發現自己又找到路了。
頗無奈的嘆了口氣,華殤邁開步伐,精致的皮鞋踩在草上靜悄悄的幾乎沒有聲音,但只拿細微的摩挲,足以完全掩住在身后優雅搖曳的黑色身影,在那黑色之后,是一只接著一只的,讓人看一眼都會頭皮發炸的數量。
華殤實在有著不亞于任何女人的敏感,雖然這與他有些冷酷的外表并不相稱。也許是擁有太多人的記憶的原因,在外人面前他幾乎沒有什么情緒波動外泄的情況,然而現在越往前走,他身體里的某種東西卻蠢蠢欲動起來,使得他不得不花費更多的精力去壓抑那東西。
仇恨,快讓他戰栗的仇恨。
他現在的方向與碧嬈的方向成直角,是往另一處山腰走去。
完全可以登空飛行在幾分鐘之內到達他所要去的地方,但他喜歡這樣,一步一步的,也許還要花上一兩天,但沒關系,就任由折久違的感覺蠶食他的心臟吧,這感覺,也許一旦失去,就會忘卻,再也找不到了。
“咝——”一條手臂粗的綠色蟒蛇游到他面前淡定的吐了吐信子,正在做著攻擊狀態,猛地像受到了什么呼喝一樣,一扭身子迅速的竄進草叢中去了,天然的偽裝讓人再也找不到它。
華殤一皺眉,往前直走,忽的一個錯步迅疾轉身,銳利的目光一掃,卻只有因他走過而壓陷出一條小徑的路,期間連一絲的搖擺也無。
多心了么?
揉了揉打結的眉心,華殤還是探了探土地的記憶。很正常。所以果然是多心了么?
一點地面借力躥上了天空,蜷縮的身體爆炸般的展開,一對巨大的翅膀與之出現。毫無規則的五顏六色絲線交雜在一起毫無美感,看一眼卻又讓腦海混沌想吐的感覺(誰暈過車暈過水運過機?)。
暈眩、痛苦、壓抑,明明拼命的想要遠離,卻又無法自拔的沉陷。這便是華殤的感覺,也是華殤給別人的感覺。
還記得幾年前,他這與生俱來的能力被稱之為——原罪。
翻過了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幾乎要橫跨森林的一條河流邊,他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兩間一大一小的泥房,外加兩座荒蕪的墳。
斂了的翅膀,落地的一瞬間化作了記憶流光鉆進了體內,與此同時,自腳下漫出數十只半人高的黑色巨型螳螂,鐮刀般唰唰幾下把墳上的草清空一大半,露出陳舊的泥土。
奇異的,來到這里后,他心中的怨恨如煙般消逝了。
“沒想到我能回來吧?”華殤對外人早已僵硬的臉上扯出一抹沒有意義的笑容,“你們能告訴我,爸媽為什么要賣了我嗎?大姐、二哥。”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嗯,好吧,對于碧嬈那個故事來說這并不算很久,那么,就說個具體時間吧。二十二年前。對,就從華殤出生的那一年開始說起。
那一年的那一天,正午暗得像晚上,暗紫色的云里翻滾著赤條條的閃電,大雨一盆一盆的往外傾。嗯,對,就是屋頂漏水了。
女人正躺在床上撕心裂肺的叫,身下的血與雨水一起被倒出門外。產婆一邊幫她接生,嘴里不干不凈的咒罵著這見鬼的天氣見鬼的夫妻見鬼的小孩,害得她一個老婆子大雨天來到這么遠一個山旮旯里給人接生,看這破屋子也知道撈不到什么紅包。男人蹲在屋檐下抽著旱煙,身子大半都被雨水打濕了,臉上的皺紋在愁顏之下更顯得繁多。
第幾胎?第三胎了。山里條件不好,一男一女都早夭了,如果大女兒沒死也該九歲了。這一胎,可千萬別出什么差錯啊!
女人一聲力竭的尖叫,產婆驚恐的半聲慘叫,與嬰兒的哭聲交織在一起,特別的詭異。男人顧不得規矩沖進去,眼睛,越瞪越大。女人,疲憊的躺在床上,略顯無意識;產婆,昏倒在墻角還一臉恐懼;嬰兒,被拋在地上,赤裸的身體上混雜著血水、羊水、泥水、雨水,閉著眼肆無忌憚的哭著,連額間眉上的眼珠都在落淚。
男人的身軀顫抖著撞上墻壁滑下地板,腦海中一片空白。這個孩子,這個孩子竟然有……三只眼!
床上的女人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清醒了過來,大口喘著氣,一扭頭,看見了地上的嬰兒,忽的呼吸一窒,腦子還未做出什么反應身體便已經沖了出去,連滾帶爬到了嬰兒旁邊迅速抱起護住,防備而堅毅的怒視著仍不敢置信的男人,眼神兇狠得像野獸一般。
她也知道三只眼孩子的怪異可怕,只是身上掉下來的肉,母親,舍不得。
好半晌男人才回了神,好似力氣終于又回了身體,苗一眼墻角不醒人世的產婆,看一眼淚眼婆娑的妻子,無奈而寵溺的嘆了口氣:“算了,好歹也是咱的娃,仨眼就仨眼,我認了。”
女人泄下氣終于放聲大哭,嬰兒卻歇了戰鼓,軟軟的揮了一下小拳頭,咂咂嘴睡了,那多出的眼珠竟閃了閃,也隱去了。
看到這一幕再度錯愕的兩人,深思的目光不約而同望向了產婆。
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