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注意一下我這么一個大活人？”沙發上的一條，呃、一團、也不對、一只，好像也有些奇怪，反正就是從他剛剛掠過的沙發上傳來了一聲近乎圣潔構建出來的聲線，綠色的人就從上面冒了出來。這不能怪他沒注意，誰讓他一身綠的躺在綠皮沙發上？

“你就是華殤？姬如歌形容得很貼切嘛。”面癱。那人輕笑著，雌雄莫辨的面龐透著單純的美麗，不帶污穢與復雜，聲音如百靈鳥的歌聲一般婉轉，光裸的腳踝被絲絲碧發纏住，一手支著微偏的頭，繁復而輕薄的衣服并沒有松散，只是那臥趴的姿勢難免會滑下一些布料，露出了優美的頸脖和半邊鎖骨。

這是一個能讓任何人，應該說大部分人在見到他（她）第一眼就被迷倒的尤物，古華一向不屬于大多數，他沉默了一下，從喉嚨里憋出幾個字：“你是男的。”看著長相這么娘的人在面前可能會吃不下飯，哪怕他的風情并不是因為他屬于某個圈子里的。另外，“我不叫華殤。”

樹激動得差點蹦起來沖上起握住他的手熱淚盈眶的來一句“知己啊”！能一眼之下確定自己真實性別的人是在少得可憐。（如果你知道他現在是怎么評價你的估計你就沒這么激動了吧？嗯，也許更激動？）

其實他已經蹦起來撲過去了，身子卻在幾乎接觸到他時頓住，恍然大悟似的略一點頭后退一步，從旁邊撈來一個花瓶笑道：“姬如歌留了一張字條給你，說是你看來就知道了。”花瓶口往下一道，哐當掉下來一把造型別致的鑰匙，頓了幾頓，才又慢悠悠的飄下一張折成四方塊的紙條。

古華挑眉，樹微笑，轉身又躺回沙發上。

一只拇指大的螞蟻在他的手上冒出跳下，小碎步到紙張面前，探手，哦不，探足。一旁空白。

怎么可能一片空白的記憶？哪怕是沒被使用過也會有生產過程記錄。

螞蟻撲騰著短足把紙條打開，上面果然有字。

古華面色一沉，下顎更顯緊繃。他拾起紙條，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了一遍，又從頭一個字一個字確認了一遍。

——真是個可愛的家伙。（可愛？！這紙條絕對不是給他的）戒心那么重又沒有糖吃（呃？），面前那個像人妖的貨是樹，如你所見是精靈（說這個干什么）。在你看到這些之前，我介紹你為“華殤”，取“古華未冠，夭之為殤”（你才死了！）對，正如你心里所想（？！），你身體沒死，可你的心早已在四歲時便衰去了（放屁！）。加入我們。如果愿意，拿起鑰匙；不愿意，拿起帶你來的卡片再念一次上面的字，馬上離開，立刻！

“神經病！”古華輕蔑的淡淡道，語氣和表情卻像是在說：“啊，又下雨了啊。”一樣，絲毫沒有憤怒泄漏。實際上，已經沒有什么能讓他憤怒了吧。

只是那個叫做姬如歌的……他把手中的紙條翻來覆去的看，沒來由的郁悶了。從這些話里不難看出那個混蛋一步步的把他算計了個透，甚至包括他的心里和能力。那個女人，其實是惡魔吧。

“說惡魔的話，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女人懶懶軟軟的聲音逼成一條線刺入他的聽覺。

“……”他捏著紙條木愣愣的沉默。“！”他像只受驚的兔子在瞬間彈竄進柜臺后面，那茫然又無辜的眼神竟像極了一個孩子。其實他的童年……根本就還沒來得過完啊……

身穿黑色長裙戴著寬大的過分帽子的魔女姬如歌掛在另一個女人身上，一條巨大的有著鮮紅色耀目花紋的蛇尾在她的腳邊盤成蚊香狀，尾尖處還翹起來晃呀晃呀晃。

蛇的尾巴，連接著人的上半身，而那個人，就算不久前才向他到了生日祝福的碧嬈。

“這人是個癡呆吧。”碧嬈一對蛇瞳猶如冰冷的鎖鏈緊勒住古華的心臟。她的話音才落，旁邊就傳來一聲迎合：“我有同感。”

一只貓，一只毛皮油黑發亮到幾近泛藍的碧眼貓，它從一張單人沙發的邊角處立了起來，抖擻抖擻全身筋骨，沉寂而深邃的目光使他的眸子宛如清澈透亮的綠祖母寶石，集慵懶與危險于一體，正如它的主人。

它輕盈一跳，接著姬如歌扯著碧嬈腰腹的手又一個輕躍立上了她的肩頭，自左邊低頭穿過她的發，自另一邊探出頭和前爪，順從而倨傲的趴下，呲嘴露出尖銳的白牙。

剛剛，它，這只貓說話了？！

“不要用這種白癡目光看我！主人，我覺得吸收這種癡呆進來會降低了幽靈事務所的整體素質。”貓嘴一張又吐出一串話，毒舌到令人發指。

姬如歌聳聳肩懶得評論些什么，徑自摘下帽子從里面掏出兩張高凳，五個抱枕，十幾本書，一堆酒，油鹽醬醋……呃？這么多東西是沒辦法裝進那個帽子里的吧！碧嬈翻了個白眼……好吧，蛇瞳沒有眼白，就是很不客氣的瞳仁往上一撇，哼了一個氣音。

樹走路輕盈得仿佛身體沒有重量，踩著柔軟的步子來到空空的花瓶前吞吐著溫和的氣息，一雙完美的手在花瓶上擺動著。一只芽兒慢慢探出，以極快的速度長葉抽枝生長，直到玫瑰的香氣恣意彌漫。碧嬈重新把紗布綁回，嗤笑的走近那嬌艷欲滴的粉色玫瑰，不客氣地道：“不是紅玫瑰就是粉玫瑰，說你不是在思春，誰信？”

樹只是風姿妖嬈的淡笑，不做任何承認或否認。

好不容易把東西全掏了出來，姬如歌一扭頭就“狀似”被嚇了一大跳，指頭對著古華顫呀顫：“你怎么還在？”

黑線冒了滿頭，古華有些不可思議，為什么被稱作原罪的自己，在這些人的身邊竟然感覺這么平凡了呢？心中鄭重的下了一個決定。

絢麗的魔法陣綻出美麗的光華，他離開了。

“真掃興。”默默對著外出通道干瞪眼，忽然危機感乍現，它唰的就要彈開，一雙纖纖素手卻快如閃電的抓住了它，尾巴一陣刺痛。“喵！——痛痛痛！碧嬈你這混蛋！喵，放開，放開！喵！”它伸出利爪撲騰著四肢企圖抓到碧嬈讓她放手，只可惜造成的結果是尾巴更痛。微弱的黑芒自黑帽的小身板里暈出，碧嬈一看立刻像丟垃圾一樣甩了出去。

小身影在下墜的過程中迅速拉長，少年在極短的距離內仍悄無聲息的安全落地，抬起俊俏的少年臉抱著尾巴呼呼眸子里波光瀲滟好委屈好委屈的感覺。

姬如歌蹲在他面前瞇眼笑得無良，揪住他的耳朵兩指手同時左右搖晃：“別裝了，我可愛的小貓咪。”“啪！”默默拍掉了她的手，瞳仁再閃時，已是冷漠與不屑。氣氛瞬間僵硬。

然后，華殤華麗麗的出現了。對，不是古華，是華殤。他走出來，原本長年未剪的發削成了干脆的短發，實驗室那像個白布袋子似的服裝被一身黑色西裝替代。他拾起鑰匙，沖面前這些表情詭異的“非人類”一笑，道：“你們好，我是華殤。”

眾人報之以狂笑。

據姬如歌回憶，那跟冰雹子+外星生物+審美扭曲+五官糾結綜合征的笑足以使魚沉雁落、活人嚇死、死人驚起、病毒滅絕、妖孽退散、火星脫離軌道撞擊地球，但鑒于他們都是心理素質十分之強大的銀，所以只能抱著肚子笑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古華在承認自己是華殤的同時，正式加入幽靈事務所。

“我還是不明白，錢不是早就夠了嗎？為什么要把我賣去研究所？”華殤背倚著一塊墳碑，用手指輕輕勾勒著上面的生辰，“姐，你知道為什么嗎？”

回答他的是一片山林的喘息。

他笑，兩年來笑容已可以流露酸澀。

起身，沉下有些紊亂的氣息，他邁步向那久違的屋子。

門軸的轉開使它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噪音，連接在上面的蛛絲繃斷了，灰塵揚了漫天，沉悶的空氣與外面的相接觸，迎面掀撲過來一股霉濕的朽味。

除了灰塵和少了人氣，什么都沒有變。

他所說的什么都沒變，是指與他上次看到的家相比，幾乎沒有任何變化。茶具擺在相同的位置分毫不差，連手柄所朝的方向也沒有變化，碗還擺在廚房，仍是他四歲時洗完擺好的模樣，只除了衣服少了大半，錢也不見了。胸口涌上令人窒息的痛楚，他好似無法呼吸般用力的喘息的，痛苦更甚任何的一次試驗。

——竟在他才離開家的時候，便已經收拾好東西走得一干二凈了么。

身體晃了一下撞到柜子，下意識的抬手一抓卻揮了個空，直到身子滑下許多才抓到了熟悉的邊角。原先記憶中那些在頭頂的柜子，現在不過是在腰際罷了。原來，他已經長大那么多了呀。

華殤扳著柜子想站起來，只是他好像估錯了灰塵的厚度。砰！他又摔回了地上滾了個滿身的泥濘塵土，一個抽屜也被他整個兒生拽了下來，直接砸到了脊背。

嘩——星星和紙張都在他的眼前漫天飄飛。幾張已經泛黃的文件正好蓋住他的臉。

診斷書？！

他顧不得爬起來便直接往那紙張上捕捉字眼，一個字一個字，讓他眼中的驚惶也越來越濃。悄無聲息的，幾條手臂粗的宛如流質般的東西在他的背后交織、融合、蠕動，一瞬間朝背對著“它”趴倒在地上的華殤撲去，不留任何縫隙的吞噬掉。

里面劇烈的掙扎了幾下后，慢慢的，沒了動靜。